《墙》
文【张扬北路】
墙说：每个用心抚摸它的孩子，它都能看到他的一生……
墙在这已经有几百年了，村里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在这，用来干什么的。
有的年长的老人听他们的祖辈说，这上面好像记录着一个祭祀仪式，以前颇受人们敬重，都是像供奉庙一样把它供起来。
而现在，如果不是位置位于各家谁也不是的村头，如果不是推倒并没有任何好处，恐怕它早已不在了吧。
小强是村里唯一一个光着脚走路的男孩。
在别的孩子还在年少而轻狂的时候，小强早早就学会了什么叫内敛。他从不与别的小孩一样疯玩，每当有孩子一阵风一样的从他面前吹过时，他总是默默地，默默地，走到村东头，靠着那面墙。
“听说小强他爹在城里跟一个大学生搞上了，难怪他一年到头，过年都不回家呀。” “唉，谁说不是呢，这年头，都是男人在外面快活，可苦了这孤儿寡母的了。”
李婶和王大娘从村委会出来，又开始“关心”起别人的人间疾苦，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家被她们这样“认真关心”过了。
“刘英还这么年轻，家里常年也没个男人。” “你别说，前两天我还看见那个光棍牛二晌午就去了她家，一直到傍黑才走。” “也难怪，时间长了是谁都忍不住……”她们一边说，一边经过了墙。
“……回家可得看紧点你男人，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那刘英长的又是跟狐狸精似的……”王大娘说着说着就看见了坐在墙下，一脸淡漠的小强。王大娘一怔，看了李婶一眼，忽然嗓门就高了起来，“呦，听说光头那家超市里进了一批新大米，新鲜又便宜。走，去看看去。” “对，正好家里没米了。”李婶点头说着，俩人像被抓住了尾巴的狼一样灰溜溜走了。
小强嘴里叼着一根咬的发白的狗尾巴草，草汁刚开始是甜的，在嘴巴里嚼了一会就发苦头了，像极了劣质的泡泡糖，没嚼两口出一口甜水咽下去之后，就开始发苦，味同嚼蜡。
就算是劣质的泡泡糖小强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平常都是上学期末得了奖才有此殊荣。
生活给穷人家的孩子上的第一课就是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无关乎这个年龄段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从头甜到尾吧，哪怕做梦，也到不了美好的结局就醒了，倒是噩梦每次都能做的那么通透。”
小强想着爸爸小时候带他做游戏，把他举高高抛到空中，然后稳稳地接住。这种失重的感觉以后小强也经常会有，但像被接住这种稳稳当当的感觉，以后不会再有了。
小强小时候家里条件比现在好很多，爸妈在城里做生意。节日逛游乐场，偶尔去饭店聚餐这些对城里孩子来说稀松平常的事，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优越了，虽然有些事要很久以后他才能明白。
以前的就别想了，想也无用。小强甩了甩了脑袋，美梦再好也终究只是个梦，是梦最后都会醒。
他手扶着墙站起来，牛二来他家是因为家里唯一的灯泡坏了，要是村里其他男人来肯定会怕别人说闲话，刘英就去找了牛二帮忙，牛二心眼好，一个光棍，也不怕人多说啥，满口就答应下来。
牛二在他家换好后看着四壁透风的家里没几样家具，有的椅子还坏了，桌子呢，中间破一个洞，活像小孩孩提时穿的开裆裤。
他唉了口气，不声不响的找来锤子钉子，还有一些旧木板，叮叮当当忙活到傍黑才大功告成，虽然刘英和小强极力挽留他吃完饭再走，但是天色已黑，他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考虑人娘俩的名声。
牛二还是走了，没想到，还是会被人嚼舌根子，有的时候逃避也没用，该来的一样也少不了。
小强站起身，脚因为经常光着走路都磨钝了，长了一层厚茧，一些小的碎石踩起来根本没感觉。他转头看着这面墙。墙只有一面，别的三面光秃秃的，不知何时倒了，也不知为何而倒。剩下这一面孤零零的。
跟自己一样。想到这，小强鼻头一阵发酸，他认真打量着这面墙，上面还有些纹路，看起来像是某种祭祀用的雕刻，上面画着一个大鼎，一群人围着这个鼎跪拜，祷告，好像会有什么东西要破鼎而出。
墙上还缠着一些很是粗壮的藤蔓，有碗口那么粗，一条条斜织着，活像一条条匍匐在上面面目狰狞的蛇。墙下面开了几朵小花，淡紫色随着风摇曳，很是惹人怜爱。
他用手摸着上面的纹路，感受着通过指尖传来的，冰冷的触感。他摸着摸着，想着自己的心酸，不禁两个手抱上去，低声哭了起来。
“……你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你会顶天立地，进到一所好学校认识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你们会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一个漂亮善良的女儿，你的母亲会为你骄傲，安享晚年……”墙说。
可是他听不到，墙说的，人又怎么会听到呢？他还在哭，只不过小了一点，像是感受到了墙对他的安慰。
过几天，刘英给小强买了一双鞋子，这是她到处帮人打小工外加省吃俭用才买来的。雇她的人也是看她可怜，谁会指望一个“寡居”女人能帮多大作用呢？
小强看到鞋子也喜形于色，再怎么内敛，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内心欢呼跃雀，说了句“谢谢妈妈”就迫不及待跑出门了。
村口的孩子看见小强穿着鞋，步子轻快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先是一阵错愕，接着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就把他给打倒在地，一个八岁的孩子，面对一群豺狼虎豹般的恶童，毫无招架之力，坍倒在地上，口鼻里流着血。
等大人都到了的时候，小孩们七嘴八舌地说小强偷了鞋，“他以前从来不穿鞋子出来，肯定是偷的。” “对，肯定是偷的，他们家饭都吃不起了，哪里来虽然有些事要很久以后他才能明白。
以前的就别想了，想也没用，小强甩了甩了脑袋，美梦再好也终究只是个梦，是梦最后都会醒。他手扶着墙站起来。牛二来他家是因为家里唯一的灯泡坏了，要是村里其他男人来肯定会怕别人说闲话，刘英就去找了牛二帮忙，牛二心眼好，一个光棍，也不怕人多说啥，满口就答应下来。
换好后他看着四壁透风的家里没几样家具，有的椅子还坏了，桌子呢，中间破一个洞，活像小孩孩提时穿的开裆裤。他唉了口气，不声不响的找来锤子钉子，还有一些旧木板，叮叮当当忙活到傍黑才大功告成，虽然刘英和小强极力挽留他吃完饭再走，但是天色已黑，他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考虑人娘俩的名声。牛二还是走了，没想到，还是会被人嚼舌根子，该来的一样也少不了。
小强站起身，脚因为经常光着走路都磨钝了，一层厚茧，一些小的碎石踩起来根本没感觉。他转头看着这面墙。墙只有一面，别的三面光秃秃的，不知何时倒塌，也不知为何而倒。剩下这一面孤零零的，跟自己一样。想到这，小强鼻头一阵发酸，他认真打量着这面墙，上面还有些纹路，看起来像是某种祭祀用的雕刻，上面画着一个大鼎，一群人围着这个鼎跪拜，祷告，好像会有什么东西要破鼎而出。
墙上还缠着一些很是粗壮的藤蔓，有碗口那么粗，一条条斜织着，活像一条条匍匐在上面面目狰狞的蛇。墙下面开了几朵小花，淡紫色随着风摇曳，很是惹人怜爱。
他用手摸着上面的纹路，感受着通过指尖传来的，冰冷的触感。他摸着摸着，想着自己的心酸，不禁两个手抱上去，低声哭了起来。
“你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你会上好学校，认识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你们会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一个漂亮善良的女儿，你的母亲会为你骄傲，安享晚年……”墙说。
可是他听不到，墙说的，人又怎么会听到呢？他还在哭，只不过小了一点，像是得到了墙了安慰。
过几天，刘英给小强买了一双鞋子，这是她到处帮人打小工外加省吃俭用才做到的。雇她的人也是看她们可怜，谁会指望一个独居女人出力气呢？
小强内心欣喜万分，表面上也喜形于色，毕竟再怎么内敛，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说了句“谢谢妈妈”就出门了。
村口的孩子看见小强穿着鞋，不由分说就把他给打了，一个八岁的孩子，毫无招架之力，倒在地上，口鼻里流着血。
等大人都到了的时候，小孩们七嘴八舌地说小强偷了鞋，“他以前从来不穿鞋子出来，肯定是偷的。” “对，肯定是偷的，他们家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哪里来的闲钱给他买鞋……”
小孩们叽叽喳喳，好像获得了某种真谛，都要抢着证明自己的主权。好像他们发现了流窜世间的恶龙，而他们是正义化身的屠龙勇士。
村里有些已过花甲的老人看不过去，插了句“再怎么样也不用打这么厉害吧，这可是人英子的独苗啊……”
刘英头发散乱，一阵风一样地跑来，扒开围观的人群，搂住地上的小强，眼睛死死地瞪着地上的一片空地，不哭不闹，脸色苍白，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孩子，她视之如命的孩子，现在像一缕游魂一般，气若悬丝。
人群围着她，小孩们的母亲看气氛有点压抑，并且逐渐在向对自己孩子不利的势态蔓延。高声说，“孩子这么小能撒谎吗？说是偷的就是偷的。” “孩子这么小怎么会想出这主意，肯定是大人没教好。” “上梁不正下梁歪……”
往往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引发了大人新一轮的战争。
有几个男的想搭把手，帮她把孩子抬到家里。马上被自己的妻子拉住，“干嘛，你看上这个狐狸精了，想帮他养孩子了是吧，你自己的种还没管好呢。”
“呸，骚狐狸，赶紧滚出我们村，看着晦气。”有人往她身上吐了口水，她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一句话不说，小强在她怀里，若有若无的喘着气，村里男人们都在边上看着，沉默，有的在抽烟。
小强抱回在家躺了几天就又能下床了，年轻人身体的恢复能力，往往比心里的恢复能力强得多。
就这天，乡里来了几个政府官员，说是管土地规划的，他们在村长家里大吃大喝了一顿还拿手上了一条好烟，有的往兜里揣里一瓶好酒，之后开始办正事。
他们一脸酒气的抽着烟，面红耳赤，眼睛不多瞟一下，大手一挥，那面墙所在的地方就被决定了命运——规划。
拖拉机则吹着胜利的号角，毫不费力的就把那面墙推倒了，像推倒一个小孩子那样，碾压着墙的砖粒，粉碎着它的受人崇拜的大梦。
再后来，刘英带着小强离开了这个村。
她带他去城里，去上学，再难再苦也要走，这再也容不下她们了。这片天地百年间能容纳得了各式各样的方物，却容忍不了一个女人，一个穿了鞋的孩子。
“她一定是去找她老公了，肯定跟小三大吵大闹要分钱，分家产。”李婶一脸“深知”的样子。 “是啊，一个女人可不好过呦……”王大娘一边好像说出了真相，一边提着篮子看看今天到了什么新鲜的菜。
墙所在的地方成了一片废墟，残砖片瓦。好像有声音隐隐约约从里面传出。是说对，说错，又有谁在乎呢……
《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