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 | 蓝忘机:此情与谁同?
“我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带回去,藏起来……”
(一)忘机篇十六年前,云深不知处内,他冷着一张脸这样对自家兄长说道。
蓝大只是回过头来看自家弟弟一眼,并未否决他的立场:“只怕那人……不愿吧。”
他低下头去再没有说话。
再之后仙门百家围剿乱葬岗,传言魏婴惨死,从此销声匿迹。
从前说不出口的维护之言,如今更是没了说出口的必要。
他素来寡言,旁人也不清楚他到底心里想着什么。
在外人看来,他依旧束着一条云纹抹额,常身携一把檀香古琴,端方雅正逢乱必出。和十六年前一样,是仙门百家远近闻名的有匪君子。
可没有知道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一直在等一人,想带他回云深不知处。
那个让他逢乱必出捕了十六年的风,也没有等回来的人。
陈情令 | 蓝忘机:此情与谁同?十六年前,那人从他的大腿旁拽走了还是小萝卜头的阿苑,绕着陈情一步三晃没个正形:“管他熙熙攘攘阳关道,我偏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
那人一本正经对阿苑说过的话,却被躲在树后的他听得清清楚楚。
“羡哥哥,有钱哥哥到底还会不会再来啊?”
“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啊。”
这十六年,他藏了那人最爱的天子笑,养大了那人最喜欢的兔子,就连他从乱葬岗偷偷带回来的阿苑都长大了,可那人却始终没有音讯。
他给当年的小萝卜头取了个字,却连名字都不肯换。
蓝愿,阿苑,字思追。
蓝思追。
思君不可追,不知何时归。
陈情令 | 蓝忘机:此情与谁同?阿苑十五岁那年,他破戒开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天子笑,在自己胸前烙上和那人一样的烙印。
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杯倒的酒量,一杯下去就絮絮叨叨,说自己和那人的种种:“喝他喝过的酒,受他受过的伤。到如今这伤口已经结痂十六年了。”
那人说的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既然那人选了独木桥,他便陪他。
夷陵乱葬岗上,他们二人并肩而立,他问:“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那人答:“其实我也一直想问,如果我不能这样,还能怎样。难道要弃诡道术法不修,交出阴虎符吗?这山上的人怎么办,让我放弃他们吗?我做不到。但是我相信换了你,你也做不到。”
蓝式家训有言在先,他确实同那人说的一样,做不到坐视不理。
所以,他偷偷带回了阿苑,为那人受了三十三道戒鞭闭关三年,在云深不知处苦苦等了那人十六年。
十六年前那人问他:“有没有人可以给我一条好走的阳关道,有没有一条就算不用修诡道术法不用阴虎符,也可以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好的人的路?”
他低眉不语。
或许当年的他觉得这路是有的,但却和自家哥哥蓝大一样,愿意相信自己心中所信之人所做之事皆有苦衷。
所以,他不言。
十六年后,云梦莲花坞。当他终于得知那人说这话时早已失了金丹,两夜一天清醒的目睹与自己灵脉相连的金丹被剥离出身体外的时候,他才真正理解那人话里埋藏的含义。
不是那人不选,而是没得选。
那人啊,似乎生来就是他的克星,处处招他犯戒。
蓝氏家训戒骄戒躁雅正守礼,可在那人面前这些都是废纸。在云深不知处藏书阁内那人诈他看美人图,在莲花坞那人受伤晕倒他怒斥仍紧追不放的江澄“滚”。
若那人醒着,一定要拍手笑他“终于开窍了”,可那人此时就躺在他的臂弯里,不声不响的,让他还有点不习惯。
他想起那日在夷陵那人苦笑叹息后的话语:“是非在己,毁誉在人,得失不论,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有数吗?有数就是拼了自己今生的所有去问天替江澄要回五成胜算的光明前途。没数吗?没数却在观音庙里对哭成泪人的江澄微笑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就当是我还给江家的。”
那人还是和当年在穷奇道时一样,把江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家训贯彻的淋漓尽致。
他至今都记得那人见到他时眼睛里的悲戚:“蓝湛,你来阻我?”
“你要想好,此一去,便是真正的离经叛道,不容回头。”
“离经叛道?离哪本经,叛何方道?”
那年云深不知处两少年一起许诺:“许我一生锄奸扶弱,无愧于心。”
那人举起陈情的手微微晃着,眼睛里的受伤就是连暴雨洗刷也冲不散:“许我一生锄奸扶弱……而如今你告诉我,孰强孰弱,又孰黑孰白?这难道就是你我誓死守护的诺言?”
他握避尘的手紧了紧,终于还是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
陈情令 | 蓝忘机:此情与谁同?果然这十六年来,变得最多的人就是他。这若是在以前,他一定不会出现在穷奇道去拦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话虽是这么说,可十六年后金麟台上,当那人问出当年那句他问出去的话时,他只是默默的亮出避尘道一句“话多”。
“蓝湛,你可得想好了,要真和我出了这个门,你的名声就都毁了……还打不打?”
“话多。”
那人,姓魏名婴字无羡,云梦江氏江风眠大弟子,人送外号夷陵老祖,出了名的个性张扬放浪形骸。
是个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的家伙。
大概十五岁的蓝忘机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见到这么没有规矩的人,明明总是笑得痞里痞气又爱捉弄人,却偏偏叫人生不出厌烦之感。
水行渊他被迫弃船之际,魏无羡伸出手来道:“我把手伸给你,你拉我吧。”
他回的甚是高冷干脆:“我不与旁人触碰。”
可不夜天悬崖旁,面对着一心求死的魏无羡,伸手的是他,说放手的却是魏无羡。
从此他日日忏悔,忏悔那日不夜天仙门百家面前,他没有与魏无羡站在一处。
他等了十六年终于说出那句“我有悔”,等来的却是一句“这和你没关系”。
“这不是你的错。”
可他等的不是这句“这和你没关系”,也不是那句“这不是你的错”的宽恕。
这十六年,他一遍一遍的只是想再听一曲《忘羡》,再对那人说起当年那人对他讲的话:“我背你。”
他想,若时光重回,他一定不会拒绝。
仙门百家提起他,总会想到完美。
衣袂如雪,俊美冷冽如仙,一尘不染,毫不破绽。
蓝氏家规三千多条,他都烂记于心从未违背。食不言,寝不语,哪怕是天地日月崩于前,也始终走的行云流水不急不缓。
蓝氏素来以知礼雅正著称,蓝二公子平日里自然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偏偏对魏无羡就不一样。翻白眼,爆粗口,还要对人家直呼其名。
“魏婴!”
“魏婴,凝神。”
“魏婴,此道损身,更损心性。”
“魏婴,修习邪道终归会付出代价,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
陈情令 | 蓝忘机:此情与谁同?可真到那人如他所言魂飞魄散付出代价之时,他却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想站在他身旁。什么姑苏双璧,什么端方雅正,统统都和他没关系。
他只想站在那人身旁,与他共进退。
蓝家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于是他被迫受了三十三条戒鞭在云深不知处躺了三年。
三年的时光不短不长,却可以刚刚好的把一个人的痕迹全部抹掉。
不夜天还是那个不夜天,乱葬岗也还是那个乱葬岗,可那个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的人却没了踪影。
有人说那人隐姓埋名,也有说那人早已被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他却自始至终都不相信,只一个人固执的抱着忘机琴捕了十六年的风。
仙门百家对此见怪不怪,毕竟在夷陵老祖之前,蓝二公子也一直有逢乱必出的美誉。
只是无人知晓如今的他心中支撑着他逢乱必出的是那个叫魏无羡的人。
魏无羡做了十六年的大梦,他便捕了十六年的风,对着忘机琴一遍一遍的问着魏婴的下落。
当年他砸了魏无羡一坛天子笑,他便藏了一屋子天子笑赔。还有魏无羡当年扔在后山的小白兔,也被他一一养大。十六年来兔子养了一批又一批,却总是不见故人归。
愚顽岁月几肯,一生输与眼前人。
从此,魏婴魏无羡就是他这辈子的咒语。
所以他给阿苑取字思追,加上姓氏,妥妥的就是一句蓝思追。
思君不可追,不知何时归。
十六年后,他终于听到了熟悉的笛声,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没唤出名字,只是说:“你回来了。”
十足十的肯定陈述句。
那是当年玄武洞中,他为身负重伤的魏无羡哼的调子《忘羡》。魏无羡还曾问过调子的名字,他总是不答。
忘机,无羡。
从两名字之间各取一字组合,于他而言,是救赎也是全世界。
多年后,魏无羡再次吹起那首忘羡,他立于身后轻轻唤道:“魏婴。”
来人转过身来,露出多年前初见那会儿痞里痞气的笑容,就如同那日在夷陵他拉着阿苑的手说的那句“我偏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的表情一样。
他也轻笑:“一条独木桥走到黑的感觉,确实不差。”
陈情令 | 蓝忘机:此情与谁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