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忆 05 弦月再现
上章:04 羽落江湖
离开余宅以后,冷子慕并没有立刻回到冷月山庄,而是去了揽月楼。
正是午时,揽月楼宾客盈门。有眼尖的小二见来人气质不俗,连忙放下手头事迎上来,也不问来客便径直引上最高楼,将其带入了雅间。
“公子稍等。”小二说完便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楼下的吵闹声顿时隔绝在外。
自从冷波去世之后,冷子慕便常来揽月楼,不知是为了缅怀还是为了其他什么。
揽月楼之高,虽与王宫里的登云楼不可比,不能俯瞰整个王城,却能将方圆十里之内的景色一览无遗。
不一会儿,小二便沏好了茶端上来。
天气阴晴不定,方才还是晴空和暖,此刻已是阴沉沉的,像极了冷子慕的心情。
冷子慕站在窗边,手中端着茶盏,看着天边的阴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轻启唇齿,喃喃道:“九怪。”
虽然从余涯的反应可以确定冷波、余涯、于三秀是当年的九怪,可他们与夙羽之间又有何恩怨?九怪究竟是几个人?除了他们,还有哪些人?他们又在何处?
所想寻得真相,该从哪里着手?
“她?”想到夙羽,冷子慕心疼了一下。他苦笑一声,手中茶已冷却还是饮入腹中,再凉总比不得心凉。
一定要找到她!
冷子慕眼神坚定,转身将茶盏放在桌上,又放了些银两便从窗飞身下楼。
街上行人缕缕行行,冷子慕落在僻静小巷,看了看主街喧闹,不禁摇摇头,准备走小道回庄。
正转身之间,忽见街上中有一人走过。那人蓝衣白衫,头戴帷帽,帽檐一周制有薄的白纱,垂至颈部,娉婷袅娜。
这背影似在哪里见过?
冷子慕心下生疑,连忙返回主街,循着那人而去的方向追去,而人影幢幢,他终是没能追上,只能折返,失落感油然而生。
像是一滴水,入海无声;一粒沙,落地无痕。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冷子慕才回到冷月山庄。
天色阴沉愈甚。
“少……”守卫见到冷子慕低首拱手,“庄主,总管已寻您多时。”
“他现人在何处?”
“正堂。”
想着冷枫这样着急寻他,定是有事发生。冷子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来到正堂。
冷枫果然神色焦急,正在堂内来回走动,见到冷子慕出现,便迎过去。
“庄主,于三秀失踪了!”
“失踪了?”冷子慕惊讶道。
“是。按照您的吩咐,那日他们离开之后,我便派人跟着于三秀。去您所料,他的确在追查前庄主之死,先后去了揽月楼三次,似乎是查到了说书人的线索。之后江湖上发生了一些怪事……”
“怪事?”冷子慕缓缓踱步,凝眉思考,“你是说落羽阁吞并一事?”
“庄主知道?”冷枫讶然。
“难道我不该知道吗?”冷子慕停住脚步,反问。
“不是……”不是冷枫刻意一问,只是自冷波去世以后,冷子慕一反常态不过问江湖事,以为他还在悲痛之中。
“于伯和落羽阁之间有什么关系?”冷子慕复踱步。
“于是他发现了什么,到处打听落羽阁的事,最后消失在古溪山附近。”
“古溪山距城千里,他去那里做什么?”
“属下不知。”
“也没查出是何人所为?”
“是。不过,属下推测也许和落羽阁有关。”
“落羽阁。”冷子慕念着这三个字,语速极慢。他来回踱步,试图理清两者之间的关系。冷枫见状,自知不能打扰,便悄悄退下了。
阴云笼罩,始终未曾落雨。至黄昏时分,偏又起了风,时断时续,入夜方停。
但人还未眠。
冷子慕又问了冷枫一些事,吩咐他继续找寻于三秀的下落和调查落羽阁。
正说话间,忽守卫来报,说余大小姐到了。守卫话音刚落,便间余幽篁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双手抓住冷子慕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着:“子慕哥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爹爹他……子慕哥哥,我该怎么做?”
余幽篁自顾自地说着,一双眼睛通红,眼泪滚烫。
冷枫见状,朝守卫使了眼色,两人一起退下。
“幽篁,你先别哭,”冷子慕极少见她如此模样,心下不安,反握住她的手,又腾出一只手来为她擦眼泪,温柔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爹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你知道他那性子的,怎么可能会安安静静待在房里……”
“幽篁!”冷子慕握着她的肩,重重地喊了一声,试图让她冷静。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又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度,余幽篁很快冷静下来。
“三叔出事了吗?”冷子慕问。
“没有。”余幽篁耸了耸鼻,带着哭腔继续说,“今日你离开之后,父亲一直出神,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后来,我与父亲一起商讨了藏剑阁的事,完后便想来寻你,父亲想拦我便追了出来。哪知他才刚出房间,忽然有一支箭破窗而入,端端射在父亲身旁的门上。若那箭再偏分毫,或许父亲就没了性命。”
“什么箭?然后呢?”
“木箭。父亲也呆住了,直到我跑过去拔下箭,他才回过神来,从我手中拿过箭。谁料,他看过木箭之后大惊失色,半张着嘴说什么“她来了,她来了”,而后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里。”说到这里,余幽篁又哭了起来,“子慕哥哥,我爹他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幽篁,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冷子慕严肃地说,“我且问你,是什么时候收到木箭的?”
“未时一刻。”
“未时一刻,”冷子慕回想起看到的人影,惊诧万分,又问,“木箭可有什么不同?前面是否有一块标记?”
“我未曾留意。”
余幽篁见冷子慕神色紧张,担忧道:“怎么了?”
“我们得赶紧回去!”
冷子慕说完便拉着余幽篁赶往余宅。
夜黑寂静,两匹马两匹马疾驰而过,不知扰了多少人的清梦。
余宅的下人们不知何时入了梦去,任凭余幽篁敲门偏是不开。
她察觉异样,只能运功硬将门推开。果然,守门人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冷子慕伸手在其鼻子探了探,又摸着其颈间,道:“尚在。”
余幽篁顾不得许多,连忙去找余涯。冷子慕只能跟上去,刚走不久两人便发现余宅的下人们竟然昏迷不醒,胡乱倒地。
“这是怎么回事?我走之时一切都还好好的。”余幽篁惴惴不安。这一切来得太快,根本无法让她思考。
余宅内,只有中堂内点着灯,而余涯坐在条案右边的扶手椅上,正襟危坐的模样似在等人,案上还放着一把剑。
“爹……”
余幽篁刚要上前,却被冷子慕捂住嘴。冷子慕朝她做了一个嘘的收拾,又将她拉到转角暗处。
只见余涯双眸微动,望着堂外,神色仓皇,故作镇定。
忽然,一个长发飘飘,着白衣红衫,手执长剑的身影悄然而至。
像风一样,无声无影。
冷子慕望其背影,心下震动,拉着余幽篁的手不觉用了力。余幽篁侧头看他,疑惑不解。
此时,余涯开口说话了。
他从案上拿起木箭,低着头反复端详,目光停在箭簇与箭柄交接处,道:“你终于还是来了。”他抬头,看着堂前人,眼神哀戚:小……”
“羽”字在口,却难发声。
“怎么,三哥如今都不敢唤我名字了吗?”夙羽盯着堂中人,冷冷道。
“你……你还愿意叫我一声三哥?”余涯面露喜色,但立马又变得悲伤,“可我愧对于你,已不配为兄!”
“三哥说得哪里话,你何愧于我?”
“你,你明明已经知道……”
夙羽淡淡一笑,道:“既然我已知晓,那兄长以为我该如何?”
“七年了,我日日忏悔……”
“既然已经做了,”夙羽打断他,“忏悔又有何用?不过是自我麻痹。”
“小羽,我……”余涯掩面而泣,手中木箭滑落。
若是旁人见有人这般,定然为之恻隐,而在夙羽看来,却像是看戏,毫无动容。
只见她低眉垂眼看着手中剑,扬声道:“三哥!”
余涯忽的停止哭泣,却是不敢抬头。
“三哥,”夙羽抬眼,“当年你教我用剑,总是说我没天分。如今,我却要以剑取你性命,不知三哥是否还愿指点一二?”
闻言,余涯拭去眼泪,整理衣裳后站起来。他侧头看了一眼堂上挂着的画,神色变得从容。
“自然。”余涯拿起案上的剑,应道。
雨,忽而飘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