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昂扬精神(七)

2022-03-30  本文已影响0人  木沁馨

华丽而夸张的汉赋

上节课我们初步了解了什么是“赋”,那么这节课我再举两个具有代表性的例子,就是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和《上林赋》。

汉赋的黄金时代是汉武帝,汉昭帝和汉宣帝三朝,我上节课说了,这绝对离不开时代的大背景,大背景引导着它的辉煌,大背景也促使它的没落。国力强盛,文化自然也就浮夸。汉朝最有名的汉赋作者就是司马相如。他是汉赋的四大家之首,司马相如这个名子大家应该都不陌生,影视剧里他出场不少。他的名字本来不叫相如,他爹妈给他取名“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好养活。长大后,他特别崇拜蔺相如,是蔺相如的铁杆粉丝,所以才给自己改名叫相如。

小的时候不知道有汉赋,提起司马相如的名字,首先想到的是卓文君,看来八卦不分老幼哈,也再次印证了富家女总是被穷小子勾搭跑这条真理。

其实《子虚赋》是司马相如在汉景帝时做的文章,内容是一个叫子虚的人,他从楚国出使到齐国,为齐王描述了一场楚王狩猎的盛况。说楚国境内有七座大湖,楚王到其中的一座叫做云梦泽的湖去打猎的情形,这篇文章极尽夸张华丽。不但描述了云梦泽诡奇的环境,还描述了周围丰富的动植物以及打猎过程中的刺激和趣味。因为“赋”是一问一答的形式,所以文章又安排了一个叫“乌有”的齐国人因不服子虚的描述,便以齐国的大海,名山等来和云梦泽相比。

讲到这儿,大家有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成语?就是子虚乌有嘛,学了这个汉赋后,就知道子虚乌有这个成语是怎么来的了,就是司马相如在文章中安排的两个人名,后世就用子虚乌有来形容完全假设的、不存在的事。

《子虚赋》非常华丽,但是景帝不好这口啊,所以文章在当时并没有火爆起来。直到汉武帝刘彻读过,这股风潮才慢慢流行开来。汉景帝不喜欢,汉武帝却爱的不行,刘彻就喜欢这种夸张华丽的东西,旁边的狗监一看(狗监就是宫里负责养狗的太监),赶紧对皇帝说:“写《子虚赋》的这个人我认识啊。”于是,靠着狗监的牵线,司马相如得以见到了汉武帝,并且,司马相如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汉武帝提起《子虚赋》,司马相如立刻自信的《子虚赋》不算什么,那只是形容诸侯打猎的情形,天子打猎的情形当然比这还要大豪华,于是他又写了一篇《上林赋》,这《上林赋》确实比《子虚赋》又华丽夸张了一些。

这两篇文章可以说让汉武帝读得十分的亢奋,他明明知道这是司马相如虚构的场景,却依然被深深的吸引。吸引汉武帝的绝不是文章里的夸夸其谈,吹牛想象,那是什么呢?这里就需要大家穿越到汉朝,在当时的背景下去理解汉赋了。汉帝国夸张而昂扬,那么汉赋无疑是与那个时代最匹配的文学载体了。

汉武帝一朝是汉帝国的关键扩张期,请大家不要忽视汉“帝国”这两个字。我们都知道,帝国存在之前是周朝的封建制,封建是个相对稳定的制度,即便是从春秋开始动摇瓦解,它也还是维持了五百多年的时间,直到秦始皇时,封建才正式的被帝国的新形势取代。但是注意,我前面也讲过,秦帝国是个早熟的帝国,所以它快速建立又快速灭亡,一直到西汉建立,在为无而治的七十年里,帝国一直处于摸索阶段,所以说,中国帝国真正的成熟,其实是从汉武帝掌权开始的。

成熟了的帝国具有两项重要的条件,一个是中央集权的统治系统;一个是高度昂扬的对外扩张精神。而这两项条件又彼此相关,彼此加强,有了可以集中人力物力的系统,才能蓄积实力对外扩张,对外扩张所进行的组织反过来又加强了帝国中央集权的统治力度。

对内蓄积实力,对外扩张组织,汉武帝扩张的可不仅仅是将匈奴逼得节节败退而已,在西域,东北,西南和南方他都展开了自己的征服行动。从李广张骞到李陵,苏武等,那个时代的人随时准备为帝国的扩张献身,他们所奉献的根本价值绝对不是清静无为,这背后一定是有个集体精神存在,这大概就是那个时代的信仰吧,也只有如此,汉帝国才会在汉武帝一朝的五十四年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对外开拓了那么远。

而汉赋的这种刻意追求夸张的文笔,恰恰与汉帝国向外扩展挑战极限,有着同样的精神。所以,当汉武帝读到了《子虚赋》之后,会这么亢奋,同时,他也对一个人竟然可以用文字创造出这样一个虚构的浮夸世界感到意外。就是这种豪迈夸张的文笔,强烈的吸引了汉武帝。

汉初七十年,文帝节俭,景帝孤僻,他俩都是内敛型的皇帝。汉武帝继位之初,窦太皇太后还严格恪守着两位皇帝建立起来的内敛的风格,等窦太皇太后一去世,西汉的氛围像是水坝决堤一般,活力四射的冲流而下。

汉赋是贵族文学,这并不是说写汉赋的人都具有贵族身份,而是汉赋的内容主要反映的是,围绕在汉武帝身边的这一群时代的新贵,他们所看到和所体验的汉帝国的新天新地的感受,汉赋的作用在于记录新时代的奇观,传递那时候的人活在其中的兴奋。

汉赋是想象力的极限,同时也是文字的极限。我们今天阅读汉赋,会遇到一个最基本的困难,就是其中有很多不认识的字。随便摘取《上林赋》中的一段,估计两百来字的文章,不认识的就得有好几十个。这不是你文化水平低,也不是文章太古老,就算你穿越回去,让普通的汉朝人给你读一读,他也不一定一眼就能读出来或者看懂每个字的意思。司马相如甚至还为此写了一本“字书”,估计是最早的字典了。这些写赋的人基本上同时会编“字书”,这绝非偶然,他们是那个时代的文字专家,专门收集有时甚至创造发明新的文字。他们为什么会收集创造新文字呢?为什么对编“字书”有这么大的兴趣和热情呢?一方面,他们自觉活在一个充满稀奇新鲜事物的环境里,需要运用到更多更丰富的字词,才能更形象的描述出新的事物。也就是说,既有的语言不能应付爆发的需求,那么就得发明新字新词新语法了,庞大的想象力要描述出来,必须用语言做支撑,你总不能在形容某些事物时说,可好可大可美吧?另一方面,他们也受到扩张时代氛围的影响,自然想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中也扩张扩张,发展发展。所以,他们就人为的把语言文字的范围大幅度的增扩。

“赋”是如此特殊的文类,华丽而夸张,且华丽来自于夸张的需要。“赋”同时在炫耀两样东西:一个是对新鲜世界近乎无边无际的想象,二是他居然同样可以用无边无际的文字来描述它。没有一定对世界及文字想象力的博主,是当不了“赋”的作者的。这还真是一个文学史上的奇观,这些天赋文字异秉的作者们,在很短的时间内扩大了文字的表达范围及能力。注意,对于脑袋想象出来的事物,汉赋可不是简单的描白,而是刻意要展现最难,最不可思议的华丽的铺陈。

汉赋也是命题作文,先给一个明确的题目,然后用最夸张最华丽的文字,围绕着题目展开。命题限制作者的自由,作者不能够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这才是真正考验作者的能力了。比如王褒的《洞箫赋》,洞箫,一种古代乐器,跟笛子差不多,反正就是吹的。就这么一个乐器给你,你能写多少字?王褒写了一千来个字,还是文言文,还是华丽无比的文言文,小小的一只洞箫被写成了连绵漫长却又工整的文句,进而连缀成整篇文章。这太厉害了,现在的小学生语文考试不是有扩句吗?让孩子把汉赋读明白了,所有的扩句都不是问题。

今天我们之所以会说这样的文章看起来空洞,是因为一来里面缺乏能够引人共鸣的情感,二来是它毫无节制,似乎可以一直不断的铺陈下去。或许我们更直接的说,汉赋本来就不是让我们以文学标准来阅读的,它追求的不是让读者感动,而是让读者叹服,叹服辞藻,叹服想象。

后世批判汉赋,觉得它的夸张已经到了虚伪的程度,但是我刚刚讲了,文学跟时代背景绝对分不开,我们看看五四时代的文学是什么氛围?再看看现在是什么氛围,其实也就能理解了。

汉赋的背景就是汉武帝及其身边的人积极挥霍“汉兴70年”积累的财富,军力等,豪迈的扩张;另一方面,汉朝找到了新时代的价值,提倡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儒家的规训中,明确的反对扩张与挥霍,于是汉赋在文句的主体上充分的反映了扩张昂扬的时代精神,但是在总结道德教训时,又要收回来,提倡儒家所说的节俭和纪律等。就像我上节课讲的《七发》,各种一串串华丽的诱惑,都没能让太子起身,当听到圣贤之人讲天下万物精奥的道理时,就起来了,还出了一身大汗,痊愈了,从这这儿看,这么相反的内容当然是即矛盾又虚伪。

同样的矛盾,也出现在汉武帝的生命历程中。在五十四年的皇帝生涯中,汉武帝大部分时间都在追求帝国的扩张,任性的挥霍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财富等。但在晚年,他出乎众人意料的颁布了“轮台之诏”。轮台在哪里?在今天甘肃的西边,是当年西汉疆域的西极地带。

当时桑弘羊认为,在与匈奴的对峙中,轮台这个地方会是下一步的战略据点,所以朝廷应该派人到那里去垦田定居。这里有一个专业词语叫“卒田”,其实移民过去垦荒,再派官员去管理这些移民,使他们成为防卫和对抗匈奴的最新前哨战。

有一首唐诗《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这是唐朝著名的边塞诗人岑参写的: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突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这里面就提到了轮台这个地方,注意,这是唐诗,唐朝的时候轮台这个地方尚且还这么艰苦,何况是距离唐朝一千年前的汉朝!显而易见,那个地方得多艰苦,冰天雪地的,移民过去的老百姓得过什么样的日子。

其实卒田的做法在汉武帝朝很常见,但此时的汉武帝已经开始了他的反思,他给桑弘羊的回复诏书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意思是轮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为了这么一个偏僻的据点,再加上还要建立沿路的交通和通信系统,这劳费不小,这绝非体恤民众的做法。汉武帝在诏书中不仅明确的拒绝了轮台卒田的建议,更重要的是他在诏书中表达了深切的懊悔之意,我把这段诏书翻译成了白话文,大家感受一下。

朕错了,我派李广利带兵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打仗,他们还打了败仗,李广利投降了,他带去的人很多都没有回来,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折磨着我。从现在开始,我要彻底改变,不能再对人民苛暴,不随便增加赋税,人马只要维持基本的规模,该补的补上,如此就好了。

这段话很明显意味着汉武帝放弃了对外征战的企图,转而采用了防守的态度,所以他也不用再将老百姓排到轮台那样遥远的地方去了。“轮台之诏”推翻了过去几十年对匈奴的基本策略,发布“轮台之诏”之后,汉武帝任命了他在位期间最后一位丞相田千秋,还特别给田千秋封了个“富民侯”,顾名思义,这是想让丞相带领人民富裕起来。

两年之后,汉武帝去世了,而刘弗陵才只有八岁,和所有的幼帝一样,汉武帝为刘弗陵安排了四个辅佐大臣,分别是霍光、金日磾、上官桀和桑弘羊。为了不让后宫干政,汉武帝断然在自己病逝之前赐死了刘弗陵的生母钩弋夫人。

这里我先简单介绍一下霍光。霍光的父亲是霍仲儒,霍仲儒年轻的时候在平阳侯家为吏,与平阳侯家的侍女私通,生了一个私生子,后来霍仲儒正式娶了妻,生下了霍光,而霍仲儒的私生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霍去病,也就是说,霍光和霍去病是一个爹生的。后来因为霍去病的姨妈是卫子夫,汉武帝爱屋及乌,霍去病就被召入皇宫,且因为打匈奴立下了赫赫的战功。

霍去病在得失之后才有机会找到自己的生父霍仲儒,并依靠这种关系霍光有了进宫服务的机会,霍光进宫没多久,霍去病就去世了,霍去病的死对汉武帝打击很大,尤其是霍去病死后,西汉对匈奴的战争也变得败多胜少,汉武帝非常思念霍去病,可能是移情的作用吧,霍光在汉武帝身边,也有了越来越高的地位。霍光和霍去病虽然是一个爹生的,但是他俩的性格完全不同,比起霍去病张扬的个性,霍光就显得非常内敛,他在宫廷二十多年,进出小心谨慎,从未有过过失。而汉武帝将辅佐幼主的重任交给霍光,也是因为霍光的“稳”吧,因为只有“稳“的人才能牢记“轮台之诏”,才有可能继续汉武帝晚年的政治政策: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汉昭帝八岁继位时,一项重要的相关仪式是“籍耕”,也就是皇帝要亲自下田耕作,象征朝廷重视农业,要带领人们回到务农的本位上。汉昭帝在位的第三年,西汉实施了一次全年免田赋,上一次全年免田赋,已经是七八十年前汉文帝时期的事儿了。此外汉昭帝四年,朝廷又下了“以律占租”的命令。“租”指的是百姓租用公家的土地,过去朝廷经常按照需要来随意提高租金,现在朝廷将租金固定下来,这样就降低了百姓生活上的不确定的压力。

不过,四位辅政大臣中,大家别忘了还有桑弘羊,上节课我简单介绍过,这是一位财阀大臣,搞钱是一把好手,他发明了很多财政工具,善于将积累在民间的财富有效的给挤榨出来。于是汉武帝遗诏中的辅政四人很快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桑弘羊和上官桀,另一派是霍光金日磾。

金日磾,听这名有点像韩国人,实际上他是个匈奴人,在战争中投降汉军,被带到长安后,负责为朝廷养马。匈奴人养马本来就是强项,于是被爱马的汉武帝提拔重用,那么他的身份肯定不愿意看到西汉和匈奴交恶,所以他自然站到了霍光这一边。

所以这两派斗争的不仅仅是权利,还是治国的路线和信念。这种差异和矛盾憋了整整七年,终于爆发了。在这七年里,虽然霍光的轮台之诏路线占了上风,但底下一直暗潮汹涌。汉昭帝七年,两派先是进行了文斗,在霍光的操纵下,各地共举荐出了六十位位贤良文学,他们齐聚长安开会,而这些贤良文学的立场,统统都是反对桑弘羊的,换句话说,就是霍光安排了六十个人,给桑弘羊开了场批斗大会。这一场会议的经过被记录了下来,这称为中国历史上难得的文献《盐铁论》。

那么,这份会议纪要为什么“盐铁”为名呢?还记得上节课我讲的国营和专卖吗?垄断才能挣钱啊,与人们生活关系最密切的就是盐和铁。盐都得吃吧,不然都变成白毛女了,想要生产贩卖盐,必须取得营业资格证,想要取得这个营业资格证,那就得给朝廷交纳高额的税收。铁也一样,国营工厂集中冶炼,民间不得私铸。除了这两样,其实还有酒,虽然朝廷允许民间酿酒,但是不允许私卖,你只能卖给朝廷,然后再由朝廷的专卖店买到千家万户,这利润就大了去了,至于朝廷当二道贩子当的不亦乐乎。

不仅如此,桑弘羊还弄了一套“均输”系统,就是朝廷借着庞大的权利与财力,把因为丰收而变得廉价的物品大量囤积,然后等到这个物品供给下降、需求提高的时候,再拿出来贩卖。这个用时间差来赚钱的模式,我感觉就像原始的期货,只不过在市场经济下,现代的期货有着不可预估的风险,而桑弘羊的期货,由于朝廷的支持,只赚不赔且利润巨大。大家想一下,这种情况下,老百姓能讨到便宜吗?吃着最贵的盐,喝着最贵的酒,用着国营单位生产出来的偷工减料质量低下的铁制农具,日子得多难啊。

由于这六十个人来自民间,他们举了很多非常令人心酸的例证。比如,铁的垄断专卖使得铁制农具的质量普遍低劣,脆弱易断,因而,农民花高价钱买后根本派不上用场,却再也没有钱买新的,只好改用木制器具耕种,以至于生产大量减少,简直养不活家人等等。

面对这六十个人的攻击,桑弘羊不得不承认这些制度的弊端,但他坚持认为,偌大的帝国想要正常运作,必定需要大量的经费,没钱的帝国早就瓦解了,帝国瓦解了,百姓不是更遭殃吗?

这六十个人也不否认帝国存在的必要性,于是,攻击的方向就变了帝国的不合理的开销,其中就有和匈奴战争的开销,这下又变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的争论,桑弘羊带着不屑提醒他们,匈奴百约百叛,压根儿没有信誉可言,跟匈奴的约定,匈奴哪一次遵守了?

这六十个贤良文学接着又调转方向攻击桑弘羊,以压迫性的手段搞钱,甚至压过其他所有的政治与道德规范,只要是缺钱就可以用任何方式对待百姓吗?政府不得民心,就只能依靠严刑峻法,而以压迫威胁处罚百姓,搞得朝廷与老百姓之间关系不正常,就会引来民众的动乱。然后这帮人又上升了一个层次,逼得桑弘羊讨论“仁政”,难道不是“仁政”才可以长治久安的吗?

读《盐铁论》其实很过瘾,有时也会忍不住的佩服桑弘羊。会议开始,他显然是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现场的情况不是他原本预期的,这实际上竟然是他以寡对众的批判大会。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以充满自信的态度回复,沉着应付着每一个问题,还不时的表现出对贤良文学的轻蔑。桑弘羊的头脑再清楚不过,就连被问到仁政的关键问题,他都能胸有成竹的回答。桑弘羊说,皇帝要能有效的统治帝国,首先就得拥有不被质疑的权利,如果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对皇帝的政策指指点点说三道四,那么何谈权威,皇帝没了权威,权利的中心就散了,国都散了,还谈什么仁政!看看,这是桑弘羊从根本上否定了贤良文学在会议上讨论的仁政的资格。

《盐铁论》记录的会议,是由田千秋主持的,作为汉武帝轮台之诏后提拔的丞相,田千秋的立场显然和霍光一致,会议上,他几乎不做任何评论,当然,更不会以朝廷官员的身份为桑弘羊提供任何的支持和协助,田千秋所表现的比较接近于在一旁看好戏,让贤良文学充分的发言,而冷眼的对待桑弘羊:“看这么多人,从不同的角度反对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最近在读一本书《演讲的逻辑》,这里面也有提到辩论的问题,其实所有爱好辩论的小伙伴们,我都真心实意的希望大家去读一读《盐铁论》,感受一下两千年前这场精彩的辩论。

在这场文斗中,桑弘羊据傲的拒绝退让,坚守立场,于是不久之后,双方的武斗正式登场,开完会后,在同一年里,西汉连续有两次政变,且政变的对象都是霍光。

桑弘羊在政治上的盟友是上官桀,上官桀原本和霍光亲近,因为他的儿子娶了霍光的女儿,两家是亲家。上官桀以为亲家之间好办事儿,就安排自己的女儿进宫,并且想让女儿当皇后,不料这个打算被霍光明确的拒绝了。从此这俩亲家就算是翻了脸。一心想让女儿当皇后的上官桀走了个歪门邪道,他找了一个人,叫丁外人,这个人是汉武帝长女盖长公主的情人,而且盖长公主的背后是燕王刘旦。当年在巫蛊之乱中,太子被杀,刘旦就上窜下跳的各种表现,可惜汉武帝看不上这个儿子。

上官桀从丁外人下手,想让盖长公主帮她女儿当皇后,他帮丁外人封侯。可惜,对于丁外人的封侯,霍光还是坚决不让步,于是他们就联合起来想办法搞掉霍光。他们趁着霍光休假不上朝,以燕王刘旦的名义,写了一封严厉的信给汉昭帝,指责霍光“已有非常”,就是有可能叛变的意思,这封信的目的,第一是希望汉昭帝夺了霍光的权,第二更希望汉昭帝同意燕王刘旦带兵进京勤王。

十四岁的汉昭帝收到信后的反应是暂不处理,等第二天再说。第二天,霍光上朝,汉昭帝就将信直接交给霍光,并对霍光说,我很清楚你无罪,而且我也不相信燕王会写这样的信。信交给你,你去查查看,到底是谁冒用了燕王的名义?

小小年纪的汉昭帝还真是厉害,这一方面是对燕王刘旦警告,另一方面又给了燕王一个台阶,你随便找个替死鬼吧。不过,燕王刘旦等人并没有因为这次的失败就放弃行动,他们改变做法,打算设个酒局,直接让宴席上暗杀霍光,可惜这个计划还没有执行,就被告发了。这次汉昭帝和霍光就不再留情了,燕王被迫自杀,桑弘羊上官桀也都死于案中。

反对霍光的势力彻底瓦解了,两个集团、两条路线的争夺,到此有了阶段性的结论,霍光及其所代表的轮台之诏的路线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并在此后成为了汉帝国的指导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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