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夜晚(千字文)
刚过了中秋,北方城市的温度就骤然降了下来,似乎要忽略凉爽的秋天,迫不及待地进入寒冷的冬季。远在城市角落的建筑工地,则比温馨浪漫的城市仿佛更冷了几分。
暮色渐渐笼罩了整个世界,民工们陆陆续续下班回到了工棚。几栋七零八落的工棚散落在工地的一角。工棚是用泥巴砌筑的砖房,砖墙歪歪扭扭的倾斜着,墙的外面没有任何装修,里面则用泥巴薄薄地抹了一层,房顶用最便宜的石棉瓦覆盖着,大自然赐予的阳光、风雨和灰尘会随时透过石棉瓦的缝隙光顾,因此他们不得不在一些特殊的天气里抽空跑回工棚,把烂牛肉一样的铺盖卷和衣服挪来挪去。
低矮的房间里很是阴暗,即使在白天开着灯,从外面刚走进来的时候也会感觉到不太适应。他们将各种各样的手头工具在靠近各自床铺的位置随意丢弃着。房间里满是随处可见的包装袋和垃圾,有的则在某个角落里堆得很高,几乎和床板齐平。他们睡的地方,准确地说不能叫床,而是一个通铺的大炕,炕上的被褥和脏衣服从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从来没有叠过。炕头是乱扔的数不清的破鞋和臭袜子,连同那些被褥、衣服还有垃圾,共同散发出一种说不清的气味。这种暧昧的混合气味相比外面世界的寒冷毕竟多了一缕温暖,让他们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房子的中间是一张用废模板和木方的边角料钉成的小桌子,桌子的底色是各种液体流淌绘成的世界地图。桌子上永远放着一瓶没有喝完的劣质白酒和一些从来没有洗干净过的碗筷。桌子的中间放着一盆杂烩菜,在寒冷的夜晚冒着热腾腾的雾气,雾气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将那些衣衫又脏又旧的人们包裹在里面,以至于隔着桌子都看不见对面的面孔。老板是管饭的,不仅是白菜萝卜,今天打灰了,所以晚上菜里有肉!“打灰吃肉!”就是他们时常挂在嘴边的名言警句。
劣质白酒被熟练地拧开了盖子,终于房间的气味浓度达到了最高潮。这些劣质白酒不管是哪一种牌子,似乎都有着人世间最美的味道,这从他们皱起的眉头和吧唧的嘴巴可以看出来。
酒喝不了多少就醉了,他们即使醉了话也不是很多,只是用粗糙的手把布满灰尘的眼角的泪痕轻轻抹去,就合衣往被子里一滚,沉沉睡去。
也许这些酒都有一个共同的产地,我想,那应该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