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何处》第十八章
文/平儿
小梦当下是又着急又难过,着急的是她定金交了,难过的是爸爸明明有钱为什么不借给她。
不过虽然理不清爸爸的态度,但是听妈妈的口气,她还是略感欣慰的,她能感觉得出妈妈是支持自己创业的。小梦的妈妈虽然只是个农村妇女,但是她在小梦的心里是有别于一般的村农妇女的。
爸爸是一所乡村小学的负责人,他的这一生把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教学和管理上,家里的事几乎什么都帮不上。那个年月爸爸一个月二十多块的工资,根本不够家里三个娃的开支,妈妈一个人种了十几亩的田地,养了一头牛,喂了两头母猪,每过几个月就要出一栏小猪仔,她还要磨豆腐去集市上卖,是相当的不容易。
在小梦的记忆里妈妈简直就是个超人,她永远都有做不完的活,好像没什么困难能难住她。记得家里的猪如果没得吃的时候,妈妈还会下水库里去捞杂灵草上岸晒干后喂猪。水库里的水很深,而全家只有妈妈一个人会游泳。她看到别人家开拖拉机干活方便,她一个女人家也愣是要学开拖拉机。她为人善良、勤劳又有智慧,同时也争强好胜,做什么都不甘落后于人,妈妈的身上能看见一股英雄主义的东西存在。
可能也正是这个原因,妈妈对自己爱拼爱闯的劲头才那么支持的吧。
小梦思绪纷乱,如果不是自己结婚了,她可能也想不了那么多,她多么想成为父母的骄傲呀,可是现在怎么突然间自己就不是他们的孩子了呢?
记得小的时候她也说过爸妈偏心哥哥姐姐,但是那只不过是为了一件花衣服,一顿好吃的而临时起的一些包不平,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去想过父母是不是真正的偏心。
当然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父母对她太忽视了,比如父母从来不过问她的学习情况,出来打工他们也很少主动打电话联系她,但是小梦总是自我安慰的想,他们都太忙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关心小孩子的呢?
而今通过上一次的结婚和这一次的借线,小梦不得不再一次的思考这个问题,爸妈真的不爱我了吗?
她想:“妈妈爱姐姐是应该的,因为姐姐很小就不上学了,那时家里太忙,姐姐不肯上学,家里正好缺人手,于是她顺其自然的在家做了妈妈的小帮手,妈妈对姐是有些愧疚之心的。姐姐在家为妈妈分担的最多,与妈妈呆的时间也最长,妈妈更爱她那是自然的。
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男娃,是爷爷奶奶的长孙,他更是理所当然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那么自己不被爱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毕竟她早早地就外出上学了,而且她并没有为这个家做过很多的贡献。所以无论怎么推理,她都应该是不被爱人。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少良打断了小梦的思绪。
小梦低声说:“那个钱,可能一时凑不齐,不过我妈答应帮我借了,等明天看情况吧。”
小梦的话音刚落,她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小梦一看是妈妈打来的,连忙接通,她还没来及细问就听妈妈说:“小梦啊,钱的事我们商量了一下,毕竟你们现在都长大了,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们也不好再给你们做主了,钱可以借给你,但是你还是要先给你哥打个电话的,不然你哥他们心理会不舒服的。”
小梦立刻欢喜雀跃起来,她真想好好的揍自己一顿,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爸妈还是爱自己的呀:“好的,妈,你放心,这些我懂。我马上就给哥打电话。”小梦兴奋地挂了电话。
父母终究是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吧,无论如何他们还是舍不得让孩子在外边束手无策的。现在面对这一些儿女们,他们可能更多是考虑怎么维持平衡的问题吧。
只是无论他们看上去是多么民主,多么有别于一般人家的通情达理,可是留在骨髓里传统思想是不会有多少改变的,比如儿子是自己的,女儿是人家的,当断则断才是最重要的。
她永远都记得有一次妈妈在为姐姐被嫂子欺负的事流泪,爸爸在一旁说:“你看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每到小鸡长大要出窝时,老母鸡都拼命的啄小鸡,小鸡跟的越紧,母鸡扭打的越厉害。你到了扭小鸡的时候了,不能在护着了。”
那一刻她听见爸爸对妈妈说要像啄小鸡一样站在嫂子的一边啄姐姐时,小梦的心是痛的。虽然她很清楚她们都是要被啄的。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是多么的伤心啊。
还好爸妈并没有打算生生的“啄”她。
小梦给哥打了电话:"哥,我转了一间门面,手里钱不够,想问家里借3万钱,我明年一定能还给你。你看行不行?”
哥哥倒没有拖泥带水,满口答应道:“行,我知道了,妈讲过给我听了,你什么时候要?”
“明天吧,我先把银行卡号给你。你拿支笔记一下。”小梦报完号码,哥哥嗯了一声,便愉快地结束了这个电话。
其实小梦的哥哥平时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对家人有不满的时候偶尔也会说几句生硬的话,常常语气虽冲,音量却不大。对家里的一些事只发表意见,从不干涉结果。可能是父母把什么都办好了没什么要他操心的了,所以他经常感觉没什么成就感。对父母总爱替他做决定的事,他是颇有怨言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嫂子常常借题发挥。从进家门的那一天开始,她和家里的矛盾从来没有间断过。
若说有什么大的矛盾倒也是真的没有,她不用上班,不用下地干农活,也不用做家务,她只负责做好她和哥哥两个人的家务就好。可是这在别人眼里公主般的生活,她却痛苦极了,她觉得自己在家里没有地位,不被重视,所以爸妈和哥嫂也是矛盾重重。
婆媳之间的矛盾表面上看各家都有不同,实则都是相同的,最核心的莫不过是权利之争,争话语权、争在同一个男人心时占有权。
权利这个东西是无处不在的,在商场在职场,同样也在自家的油盐酱醋里,无一例外。
在各自都没成家的时候,哥哥上学,家里的事有妈妈和姐姐做,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后来工作、娶妻、生子,家里的大小事,自然也是妈妈当家做主。可是自从嫂子进了家门之后,家里的一切都失衡了,这是一个漫长而持久的博弈过程,可能家家都是如此吧。
结婚前期的六七年,她们的矛盾全集中在,爸妈如何平衡姐姐孩子与哥哥孩子的争宠事件上。这其中的艰辛与曲折,姐姐是最先感受到的。
起初做为女儿的从来不在乎钱财上的吃亏与上当,因为在她的概念里父母的那个家才是自己的家。可是再一次次的退让和妥协中她慢慢发现,无论父母怎么爱自己最后他们的天平一定是向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倾斜的。她的内心便十分的痛苦,当然父母总会以各种理由说服女儿,让女儿明白退让的必要和好处,然后会根据事态的发展,对女儿明示或暗示不会让她吃亏。
其实父母这里起初亏和当倒也没想的那么细,无非是图个太平。
可是最后的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女儿获得是经济上的亏损和片刻情感上的慰藉,但慢慢心有芥蒂,儿子会觉得姐姐妹妹们本来就应该是以我为中心的,现在却变了。儿媳妇则会认为,我要斗争到底 你们谁也别想占到我家一分钱的便宜。
很显然,父母并没有获得他们想要的太平,如果父母想总想着息事宁人,没有为人父母秉公办事的权威,那么个家就是一个三输的局面。
小梦学乖了,她再也不想重蹈姐姐的覆辙,她隐约觉得在经济上一定不要让哥嫂有害怕的心理,她想着要给哥哥打个欠条。只是她怕自己提出来会让哥哥心里觉得生分,于是只能一再表示一年之后绝对还清。
可是她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候之后,小梦的电话又响了,是哥哥打来的,哥哥说:“小梦啊,你看你借钱的事,能不能给你嫂子打个电话说一下,毕竟她总说我们家人不重视她,不拿她当回事,你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吧。”
“好的,我知道了,对不起呀,哥,是我没想周到,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打。”小梦刚兴起的开心之花又被浇灭了。
其实这种事她从心理上是理解的,可是从情感上却无法适应,以前她在家里,家里有多少钱她都知道,有一阵子妈妈还让她管过家里的钱,现在却生分到这个地步了!
她拔通了嫂子的电话,把对哥说的话对着嫂子又重复了一遍。 谁知嫂子却说:“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呐,所有的钱凑在一起最多也只能拿出两万我还要去借一点呢?”
小梦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她磕磕巴巴地说:“哦!2万啊······那行·····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小梦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
她强忍泪水看着少良说:“又只有两万了。”少良看着她死灰般的表情,不明就里的问:“怎么了?”
小梦哇得一下就哭了出来,她太需要大哭一场了,从打爸爸的那个电话开始,这几个小时之内她的心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忽悲忽喜。他们不是别人呀,那可都是自己的亲人呐。她怎么能不伤心难过呢?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难过呢?是她开口问家里借钱的呀。
说不定她的家人还因为在这件事吵架呢,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冲动,如果自己不那么自以为是,也许现在就不用面临这样的尴尬了吧。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就是无法自抑的难过
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奇怪的痛,不是因为借不到钱,而是一种被亲人故意刁难的悲伤。她越是劝自己不要难过,越是更加难过。那种连委屈的资格都不该有的,却又偏偏委屈到不行的感受,又有谁能明白呢?
她只能哭着对少良说:“我没有家了。我真的没有家了!”
“谁说的,你傻呀!我这里不就是你家吗?再说你家人不是答应给你2万了吗?别多想,差的那一万我来找家里的人借吧。”少良把小梦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似得轻拍她的后背。
第二天,小梦收到了2万块的汇款,不管怎么说哥哥的这份情她都要铭记在心的,如果不是哥哥的这两万块,她开这个店可能并不会那么顺利。虽说借亲戚朋友们的钱,也不是借不到,但她当时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如果不是因为她觉得向父母借钱没有负担,她也不敢一分钱没有就租店。
后来,她才知道哥哥借给她的这两万块,其中有一万四千块都是姐姐的,他们只拿了六千块。还不知道这六千块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争吵才争取到的,想必这两万块的结局又是妈妈从中斡旋的结果吧。
妈妈总是这样,以前哥哥和姐姐家的事,她也总是从中斡旋,这次又替她斡旋了吧。
孩子们一旦有了自己的家之后一切都变得复杂了,这是必然的规律,谁也逃不过去,只是这撕裂般的疼痛,会让多少出嫁的女儿。彻夜难眠呢?
第三天,他们的钱都如期到位了,少良的爸爸也他们借来了一万。
这是他第一次像个成年人一样独自完成这笔交易,这就是他们长大的标志吧。当然后面他们还有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自己去办执照,第一次自己装修店面,第一次被人骗,第一次做父母······
人的一生谁不是从第一次开始的呢?
至少当下的每一刻他们都是开心的。
比如现在,还有什么比拥有一家自己的店让人更满足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