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芍药（10）
风吹芍药（10）
瘸子在知道自己当爹后异常的高兴，还有瘸子的姐姐，她那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芍药看了好久，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知道芍药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假使她突然间走了，离开她的弟弟，她也并不认为那会是什么坏事，如果那样，反而是件好事。她现在饭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只要有钱，不愁为瘸子弟弟找不到一个好媳妇，最重要的是要贤惠，老实，善良本分，勤快。
她甚至等着芍药快快的离开，要不是当初自己的弟弟迷上她那样的货色，她没辙，她还真不能让她进她的家门。后来她更看透她那样一个女人。
现在，她反而有些看不懂了，她历来不把瘸子放在眼里，现在倒还真的为他怀孕，生下孩子。但事实在她面前，也算是好事一桩。
她收回从前的众多疑虑，既然芍药想着好好过日子，那她是收心了，也好。她让芍药不能再干偏重的活，走路得小心瓷砖上的油污，可千万别滑。另外想吃什么可以让厨房单独做。
她想着从前爹总是害怕弟弟找不到老婆，现在弟弟都快当爹了，她爹在天之灵也算得到了安慰。
芍药以后就一直过得闲散，不管饭店高峰期多忙，反正哪儿不忙她就去哪儿。兴许这孩子是颗定海神针，让她的心也从未有过的安宁静娴。她耐心地等着他的出世，把瘸子的瘸腿也忘记在爪洼岛了。
她希望他是个男孩，但千万不能像瘸子那样有缺陷，一定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不希望是个女儿，女人的命运总是飘忽不定，她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觉得女儿也会和她一样。她还未给她创造出什么好的条件，所以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才算对她好。作为她自己来说，生下来后没有得到母亲太多的欢喜，尤其是后来，也多半源于生活窘迫的原因。
她果然生了一个男孩。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有一副高高的鼻梁，铜色的皮肤，一看长大后就是个硬汉！但她后来却没有实现孕期时对孩子的承诺，她几乎没怎么陪伴在他的身边，但这个不妨碍他长成一个高大强壮的男子汉。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南方向来不怎么下雪的天气，那一年却下了好几场大雪，厚厚的积雪足可以堆雪人玩。孩子们可高兴啦，成天在野地里打仗堆雪人玩，就连有些大人也耐不住，去雪地和孩子一起翻滚。
大雪封山堵住了运煤的铁轨，煤炭翻番的涨价，是原来的好几倍。
英姐的老公拼命的买煤，饭店里煤炭用的多，但还远没有到买一屋子来放着的地步。但老林就买了一屋子，指望着它发大财。
英姐不以为然，果然，年后老林望着一堆花高价买来的煤天天生闷气，这堆煤成为同行和他身边人调侃他调料，也成为英姐与他拌嘴的绳索。
但英姐也只是与老林口头上拌拌嘴找找乐子，削削老林日渐膨胀的气焰。如今她早已经不是那个为了一点点小事把家庭吵的鸡飞狗跳的乡村妇女，这点点钱只是绿豆芝麻那么小的渣渣，她犯不着。
但就在这样一个交通尤其不便的年前的冬季，一个老太太来到了他们这个山旮旯的小镇，并且找到了英姐的饭店里。
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像是刚在雪地里蹲了一宿似的，老太太是来找芍药的。这个落寞的老人说芍药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可她就芍药这么个女儿，真是心里想得发慌。她不知怎么打听到芍药在这个地方成的家，于是就找来了。
英姐与瘸子都有些疑虑，关于芍药的家庭芍药几乎没有提及，就连芍药与瘸子结婚时，这个丈母娘也没有消息。芍药只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爹死了，娘远嫁了，再无其他多的叙述。
瘸子和芍药的儿子已经念高中了，老太太看了看瘸子没有说什么，不过这个英俊健壮的外孙她是非常喜欢的。她以为在下一刻她会见到芍药，那个离别了多年的丫头，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看看她到底长成了啥样？
但是她并没有看到芍药，芍药的儿子告诉她，他妈妈一直在外面生活，也许早已经重组了家庭，这些年一直没有回来。
老太太听完，颓废地坐在了椅子上。她的身体像一个气球，那里面的精气神儿仿佛在刹那间被戳了个洞，漏了气，瘪了。
她实在搞不懂芍药，有这么一个高大帅气的儿子为何要离去。况且丈夫的家境看来不错，这个能干的姐姐生意做的那么大。即使学着做点小生意也蛮不错的，也许她又另攀了高枝，但为何不与她联系？也许这就是命，芍药不知不觉的复制了她的命，有一天，她会不会像现在的自己这样，带着满身的愧疚感回来找她的儿子？
芍药此时已经走了很多很多地方，她在找一个人。她知道他总是不停地建桥，修桥，在广大的中国土地上。她去了许多需要建桥修桥的地方，她希望能够遇见他。
找到了他她就觉得自己对儿子有了一个交待，她以后会告诉儿子他的英挺的鼻子高高的个子都是来自真正的父亲的基因，而不是那个猥琐的瘸子。
但是她又有些迟疑的，他走后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他走的那么决绝。明显是不希望她再与他的生活有什么交集，有什么瓜葛。这个孩子无疑只是属于她自己的。
当她在医院里生下他的那一刻，她一生的安宁也就被夺走了。她望着孩子那张酷似另外一个男人的脸，就像坏里揣了个隐形的炸弹，她不知道瘸子何时会发现这孩子不是亲生？那个属于瘸子的村庄，属于瘸子姐姐的小镇怎么会容纳得了她？还有孩子？
她无时不刻不害怕那一天的到来，这导致她产生不得不出走的念头。她当初的念头是单纯的，只是为了找到孩子的父亲，那么他也就可以安静下自己的内心了。可是一出去后，当她再次想到他的决绝，她就一个人躲在黑夜里，她告诉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不再想明天，得过且过的过一天算一天。
她偶尔会联系瘸子，知道孩子的近况，知道瘸子对她的孩子很好，他们俩姐弟对孩子都很好，她心里就会踏实些，继而是更多的恐慌，他们对他越好，她就怕最后他们知道真相的一天。她再也没有勇气回到瘸子的身边去了。
为了省钱，她混迹于小城市那些廉价肮脏的旅馆。但她很快发现女人来钱也挺容易，她随时需要离开，也不会去找那种要签合同或者按月结工钱的工作。
到最后，她知道她走不下去了，她当初的目标丢失了，什么时候丢失的都忘记了，她也想过不能那样继续下去，她得为孩子的将来奋斗，可是她又觉得无比艰难。
英姐曾经给她打过电话，只简单说了一句话：“孩子永远是瘸子的！”然后她觉得一切如释重负，该开始过新的生活了。
大雪依然时不时的下着，但因为马上要过年了，人们心里有期待，却并没有觉得多么寒冷。老太太执意要回她的故乡过年去，英姐怎么着都留不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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