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生育者——由《入殓师》所思
灵魂的生育者——由《入殓师》所思
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区别于中国人的“贪生怕死”,日本民族似乎更多的是敬生更敬死。日本的武士道将死看得比生还珍贵,认为不是无,而是生的升华,是一种回归,一种乐园似的进入。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我想这句话也可以如下理解:生的时候还不尽如人意,遗憾很多,还去考虑什么死呢?言下之意便是对生的眷恋,对死的不屑。
其实,未必知晓了生,便通达了死。人一辈子名利角逐,到临终之际无不是留恋尘世留下的遗憾,有些无奈的撒手去了。对于生,人活着的每时每刻都在体验;但对于死,中国人总是在日常生活中忌讳谈及,并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行乐须及春”,再没有比中国人会“享受”生了,单从古今流传下来的发达的饮食男女文化便可管窥。在死后还要大修陵墓,以度阴间之“活”,汉代的王侯将相在墓里存放饮食起居的用品。为了能继续以衰老之阳身“征服”那些大小妻妾们,竟还存放大量性爱工具,甚至女性自慰品等等。不禁令人咋舌。
电影《入殓师》的风格是宁静诗意而带一些严谨的色彩,足以可见日本人对于死亡的积极参悟。据我所知,日本人对于死亡的兴趣或者崇拜表现在大众文化里比较极端的就是恐怖电影的精心打造,恐怖电影最集中的“火力点”就是生死间的对抗,将人性中最深刻最隐蔽的东西挖掘出来,这些足以构成一套“死亡美学”理论。
这部电影描写的大提琴手大悟似乎也经历了一次生死般的转折,从遥远音乐梦想的征程中突然被“发配”到老家待业,心理灰暗无奈,却又马上平静地承受下来。因为他还有一套房子,一个爱妻,一片风景清新的山水,足以自慰。阴错阳差当上了入殓师,见证了无数人的死亡,他从初始的不习惯终于爱上了这一职业。
让已经冰冷的人重新焕发生机,给他永恒的美丽。这要有冷静,准确,而且要怀着温柔的情感,在分别的时刻,送别故人。静谧,所有的举动都如此美丽。
也许是我还太年轻,对于这部电影感受不是特别深;也许是我已经出离了生,本就对死无所畏惧。对于死亡,我也是相当的无奈,小时候被父亲高高地抱起来见爷爷最后一面,谁知大三时却要在床榻前抚摸父亲僵硬变冷的脸,和他作最后的道别。那是不再温暖的脸,保持了静止而永久的表情,安详而沉重。而我们活着的人却在周围“表演”似地哭丧,扰乱了父亲的灵魂。这是中国农村不怎么文明的丧葬仪式。我和妹妹因为哭得不卖力而被门外帮忙的人对着别人“数落”了几句。
相比之下,父亲的葬礼举办得匆忙而喧嚣,我根本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在流传了几百年的仪式下像木偶一样走来走去。直到结束,回到家里,我竟然当着兄妹的面忍不住地哭泣起来。妹妹说,别哭了,别人在的时候你不哭,现在没人了你哭什么?当时我就忍住哽咽,后来再也没有因为父亲大哭过。父亲有时会出现在我梦里,但几乎不会让我哭,最多不过湿了眼眶。我知道,我还没为人父,根本无法深刻体会父爱的深沉。父亲尤其多的沉默,到了我当父亲的时候都要化作语言进入到我梦里的。这笔“帐”我知道早晚都要算,前提是我结婚有子。
这部电影比较温情,纯净,没有表现世俗人心,名利争斗,即使人物的内心斗争也相当储蓄地烘托出来,给人一种洗心的感觉。观后没有失落,没有兴奋,没有纠结,有的只是淡淡的樱花香气从远处飘来的虚无感,寂寞感,壮丽感,存在感。影片铺张对比了饮食与死亡,却缺乏对男女与死亡的比较。这可能是考虑到了男女之事终究像极了动物,当然是在爱情基础上的动物,但也是动物。谁可否认动物没有爱,而且动物的爱很多都比人类忠诚,比人动人。如此看来,人更是动物,不铺张也罢。这样的二元概念本就是“人类中心论”的表现。当大悟第一次扪触到尸体的冰冷后,他回家面对妻子柔软丰满温暖的肉体,升腾起了对生命,对肉体不能自止的珍惜与膜拜。我想就是在那一晚他与妻子的激情中,他们的孩子诞生了吧。那是大悟对生命的呼唤,他要为自己的死延续一个小生命来继续他的灵魂。
柏拉图的《会饮》中谈到有些人是靠生育更多的子嗣来延续生命,这样的人有着强烈的肉体欲望和生殖冲动;而有些人则是靠生育更多的思想来延续自己的生命,不刻意寻求子嗣,而是依靠智慧和美德来影响世人,为自己的灵魂“传宗接代”。
我觉得后者更加伟大,也更加懂得享受生命。大悟算一个,他由对死亡的介入和沉思,由命运的突然与不定,由生命的脆弱与未知,参透了生与死的智慧,从而达到了形而上的对人间的从容,对生命的尊重,对尘世的超越,对死亡缓缓而来的脉脉温情,神秘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