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危机
之一:墨脱奇遇
这次的西藏穿越之旅,我原本是想一个人去完成的。但经不住儿子的死缠乱磨,我终于还是举手投降了。
我们两人一路翻越雪山和峡谷,穿越原始森林,历经艰险,终于踏入墨脱县境内。
墨脱藏语意为“花朵”,古称“白玛岗”,意为隐秘的莲花圣地,这里是藏传佛教信徒向往的圣地。墨脱也是中国至今唯一一个不通公路的地方,人力背夫是这里唯一的运输方式,又称为“肩上的世界”。
这里有世界上最深最长最险峻的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有被《中国国家地理》评为中国最美丽雪山之首的南迦巴瓦峰。然而,与墨脱的美紧密相连的却是泥石流、塌方、山体崩塌、蚂蟥、雪山、原始森林、野兽、毒蛇、毒虫……墨脱这条路可以说“与死亡同路,与虫蚤同眠,与野兽同舞”。
徒步墨脱的几天中,我们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每天都在疲劳、疼痛、饥饿、担忧中度过,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将面临什么。此刻我才发现,在自然的面前,人类是如此的软弱无力。
但,有一种东西一直在支撑着我们,那就是求生的欲望。
漫长的原始森林让儿子陷入绝望,他几度都躺在地上不愿再走一步,都是被我连拖带拽地拉着又开始前行。到了第六天,儿子实在走不动了,我只好使出自己的最后一招:“来吧,儿子,我背你!”
没有想到儿子居然真的点了点头。话一出口,我也只好照做。儿子今年11岁,80来斤,我背着他走了大约300米,便已累得气喘如牛。
我知道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信念是最重要的,我必须想法让儿子重新振作起来,让他看到希望。
当人在生理极限的时候,走出的每一寸都显得那么步履维艰。终于,我们来到一处断崖的下面,我正想对儿子说歇歇再走的时候,忽然听到儿子大叫一声。我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放在地上,并问道:“怎么了?”
“看!那……那……那有只老虎!”儿子手指远处,因为紧张,说话也结巴起来。
我大吃了一惊,连忙向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见我们站立的前方大约十米远的灌木丛里,隐隐约约可见一只花斑大虎卧在那里。
这一下可把我吓的够呛,要知道,我们现在几乎已经筋疲力尽,如果忽然跳出来一只老虎,只怕我们俩毫无一点抗之力,都要搭上性命。
我的全身毛发当时都竖了起来,立即停下脚步,慌里慌张卸下背包取出军刀。等我把军刀拿在手里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按说,我们走过来,又说话,又卸背包,弄出的动静也不算小,但远处那老虎却始终不动。我不死心,又装腔作势地大喝了两声,向以自己的气势吓退对方。但出乎意料的是,那老虎依然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嘿!这就怪了!我心里暗想,难道这老虎睡的这般死?我又扔了块石头过去,试探了一下。但那老虎依然一动不动。我感到很奇怪,硬着头皮,手持军刀,全神戒备着向那老虎卧着的位置靠近了一些,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我看到那老虎的周围有很多苍蝇在飞舞,并且随风刮过来一股难闻的臭味。这时,我才基本确定这是一只死去的老虎。
我走近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是一只死去的孟加拉虎。在孟加拉虎的尸体旁边的草丛里还有一摊干涸的血迹,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天呐,是谁杀了这老虎?”儿子惊呼起来。
“谁也没有杀它,是它自己摔死的!”我昂头指指头顶百十米高的断崖说道。
“啊?”儿子显得很吃惊,疑惑地说,“怎么可能?老虎是山林的大王,在山间行走如履平地,怎么可能会失足摔死呢?”
“那有什么不可能?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我坚持自己的意见。
儿子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还是不太相信。不过看他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转到这死老虎身上了,没有了之前的疲惫之态。但我却开始担心起来,因为我的眼前没有路了,我们要继续往下走,必须要攀上眼前的断崖。
攀断崖我倒不是问题,儿子却有点悬。
事后的情况证明,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儿子不仅没有落后我一步,反而比我先到崖顶,这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更让我吃惊的是,儿子到了崖顶以后,并没有立即歇息,而是左顾右盼地寻找起什么来。我有点奇怪,问道:“你找什么呢?”
“我在找杀死老虎的凶手。”儿子瓮声瓮气地答道。看来这个小家伙一点都没有遗传我,非常固执。我心里几乎能肯定他的寻找并不会有什么结果,很显然,在这荒无人迹的森林里,谁会去谋害一只老虎呢?
但我的结论似乎下的有点过早,儿子很快有了发现:“老爸,你快过来看啊!”
儿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吃惊,似乎又有一些惊喜。我带着一丝疑问向他站立的地方走过去。到了跟前不由得大吃一惊:天呐!在他脚下的崖边一颗小树上,居然悬吊着一只幼年的虎崽。它的两只前爪扒着树枝,两下肢和身子悬空吊在崖壁上,情况十分危险。
“看站着干什么?赶紧把它救上来啊!”我提醒还在发愣的儿子道。
我配合着儿子,手忙脚乱地把小老虎给救上了悬崖。小老虎大概才几个月的样子,体型跟家里养的成年土狗大小差不多。当我们把它放在地上的时候,才发现它居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们。我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它的前肢在树上承重过久,估计已经没有知觉了。
我跟儿子又帮它揉搓了半天前肢,又喂它吃了一些食物,它这才慢慢站立起来。
我看着这只可怜的小老虎,又联想到崖下摔死的虎妈妈,立即给儿子还原了虎妈妈摔下悬崖的全过程:一只虎妈妈带着自己的孩子在森林里悠闲地寻找着食物,虎妈妈并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悄悄地向自己逼近。
忽然,小虎崽一个失足,向悬崖下栽去,虎妈妈连忙飞身来救,它一只爪子抓住树枝,另一只爪子搂着孩子。但悬崖实在太陡,它的身体没有其他着力点,慢慢地它的前肢承受不了身体下坠的力量了。虎妈妈知道只要自己一松手,它和孩子都会粉身碎骨。
虎妈妈想,自己可以死,但孩子不能死,于是,它教会小虎崽自己用两前肢扒着树枝,而它自己则终于用尽浑身力气,一松前肢,便从悬崖上吊了下去。或许它在临死的前一秒还在祈祷着奇迹的出现,希望有人能路过救小虎崽一命。
儿子听我讲完了自己还原的虎妈妈掉下悬崖的过程,已经泪流满面了。
它忽然一手搂着我,一手搂着小虎崽,哽咽着说:“老爸,我再也不要你背我了……”
“你确定能走下去吗?”我问。
“是的,我能行!”儿子点点头。
一霎间,我觉得儿子长大了。
五个小时后,我们终于见到一缕炊烟,我知道,我们已经走出了原始森林。儿子忽然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说道:“老爸,我们成功了……”
“是的,我们成功了,但你知道是谁救了你吗?”我问。
“是那只小孟加拉虎,是他给了我力量。”儿子挥挥拳头说。
“错!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
之二:最后的猎人
我和12岁儿子在这个到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森林里已经走了两天两夜——我们迷路了。
“我们吃的东西只够坚持半天了,如果今天天黑之前再找不到出去的路,我们就要挨饿了。”我对儿子说。事实情况是:我们的背包里一丁点儿吃的也没有了,为了让儿子不失去信心,我才故意说了谎。
目前的状况让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我们现在走的这条穿越路线,被中国的老驴们称为“中国十大危险线路之一”,我仗着装备的先进,对这次探险路线做了错误的估计,更由于我对出行之前的天气做了乐观的估计,才造成眼前如此悲惨的下场。
我们踏着几乎没膝的积雪在森林里又艰难地前进了大约3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狂风的怒吼声也越来越大,仿佛在嘲笑着我们父子俩的愚蠢。
吃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更为重要的是我们找不到合适扎营的地方。如果不能找到一个能避风避雪的地方扎营,我们夜晚就有被冻僵的可能。
就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儿子忽然摔了一跤,然后滚到一个斜坡下面。我怕儿子陷入雪洞里,连忙滑下去山坡去救援。
这时,我忽然听到儿子大喊:“老爸,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洞?”
我靠近一看,原来是儿子撞到一颗古树上。这古树非常粗,直径大概有两米多,四周的树根全部被积雪覆盖着,只是在被儿子撞击的地方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多年的探险经验告诉我,洞是大自然赐给我们的天然营地,在探险途中,如果能找到一个洞躲避风霜雨雪是再好不过了,能省去很多麻烦。但有洞的地方,往往也会居住着一些野生动物。如果里面居住着大型攻击性野兽,我们将会有危险。
为了以防万一,我拿出自己唯一的防卫武器——一把军刀,然后在洞外制造了一些动静。在确定洞内没有动物之后,才慢慢扒开四周的积雪,然后是一层乱蓬蓬的干草。
但接下来的发现让我们目瞪口呆:这是一个巨大的树洞,里面放一个四方桌也绰绰有余。更让我们意外的是,洞里居然储存这大量的各种干果。我认出有红松、云杉、冷杉、樟子松和榛子、橡子的干果,还有野核桃等。
很明显,这里是一群松鼠的窝。我和儿子惊喜不已,无意间的发现不仅解决了住的问题,更解决了吃的问题——这里的干果足足够我们吃上好几天了。
我们暂时霸占了松鼠的家,在树洞里住了一天,等养足了精神,才再次上路。我们离开洞的时候,把没吃完的干果原样摆好,树洞也尽量让它恢复原样。
在我们离开树洞,大约又走了四五千米的地方,我们看到了两间小木屋,走近了才知道是一个老猎人的家。因为他家里的墙上挂着很多风干的兽皮,有狼皮,野猪皮,狐狸皮,野兔皮等等,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老猎人看着倒还和气,见我们对那些兽皮有兴趣,说道:“这些都是一年前打的,你们要是喜欢,便宜卖给你们,等过了今冬,我就准备洗手不干了。”
“为什么?”儿子问。
“哎!”老猎人叹口气,“现在的野兽是一年比一年难打了,也不知道都死到哪儿去了。”
“也不是啊,冬天野兽们都藏起来了吧!”儿子忽然说道。
还没等我出言制止,快嘴的儿子就把我们遇到松鼠窝的事给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这次探险回到家以后,我慢慢把这事给忘记了。直到一年后的一天,我跟儿子准备第二次穿越这条线路的时候,忽然想起那个救我们命的松鼠窝来。我想,再怎么说也是那些松鼠储藏的干果救了我的命,虽然我跟那些松鼠至今也没有见过面,但救命之恩我一直没有忘记。我以此为例给儿子大讲了一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做人道理,之后又在超市买了一大包核桃等干果,准备带去还给松鼠们,以表我们的感激之情。
当我们费尽周折找到那颗古树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在树洞的洞口处,我们发现了一个还没有被触动机关的铁制“兽夹”。这种夹子是一些猎人专门用来捕捉中小型野兽而特制的,一旦被夹住,就再也逃脱不掉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树洞,儿子忽然愤怒了:“是谁这么狠毒?居然来害这些可爱的松鼠?”
“是你!”我冷冷地答道。
“我?”儿子忽然愣住了,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是你把我们遇到松鼠窝的事告诉了那个老猎人。”我提醒儿子。
儿子一霎间明白了,小拳头忽然捏的紧紧的,又一跺脚说:“走,我们去找那个老猎人去。”
我开始是准备阻拦儿子的,后来一想,去看看也行,看看这个老猎人到底打了几只松鼠,卖了多少钱。
当我和儿子来到老猎人家的时候,忽然被眼前的景象骇了个半死。只见老猎人平躺在房屋的地下,只剩下一副骨架,很明显是被什么动物袭击或啃食造成的。
在他家的墙上,除了原来的兽皮之外,赫然多了几幅松鼠的皮……
儿子忽然跑出房屋,蹲在地上呕吐起来。吐完了,眼泪汪汪地说:“老爸,松鼠不是不攻击人吗?为什么……?”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什么事都有个例外,南极的冰川矗立了上亿年,今天不是照样在融化了吗?
儿子猛地抬起头说:“老爸,我感觉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我叹口气:“我们人类都是大自然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