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琴史》// 孔子
卷一
唐·阎立本 画孔子弟子像卷 故宫博物院藏
孔子（意译）
孔子生于周朝之末期，
遭逢鲁国之乱政，
乘车环游天下却怀才不遇于世间。
当时鲁定公十四年，孔子五十六岁，
出任大司寇代理宰相职事。
齐人听闻而恐惧，
阴谋离间鲁定公以疏远孔子，
于是挑选盛妆繁饰之乐舞女奴，
进献给鲁国国君。
彼时季桓子专政，
也不乐意孔子被起用，
于是接受了乐舞女奴，
君臣游逛观览，三日不上朝。
孔子深感鲁国君臣之志荒疏，
心思全然不在于治理国家，
不足与他们做有为之谋，
于是就离开鲁国远走他乡，
作歌唱道：
“那些如妇人一般的口舌，
可以将贤者逼迫出走；
那些如妇人一般的告发，
可以置国家于死败之地。
对我而言，出游是最好的选择，
优哉游哉，聊以了结此生。”
然而犹自徘徊不忍离去，
又回望鲁国，而被龟山遮挡，
于是叹息说道：
“季氏之蒙蔽我君，
犹如龟山之遮蔽鲁国。”
因此创作了《龟山操》。
歌辞有云：
“无斧无柯，奈龟山何？”
斧用以比喻裁断，斧柄用以喻权力，
无裁断之权则不能除去季氏。
仲尼式古琴 唐款 秋籁琴
孔子从鲁国到卫国，过曹国、郑国，
后至陈国，许久之后又返回卫国。
既不得卫国重用，将要向西去见赵简子，
却听闻窦鸣犊、舜华之死讯。
面对黄河而长叹说：
“壮美啊！水洋洋不绝！
孔丘之时运不济，难道是命运的安排？
窦鸣犊、舜华，晋国的贤大夫。
剖腹取胎杀害幼体则麒麟不至，
抽干大泽之水打渔则蛟龙不游，
倾覆鸟巢毁坏幼卵则凤凰不翔。
这是何缘由？君子忌讳伤其同类。”
于是返家，休养于陬乡，
创作《陬操》以表达哀伤之情。
仲尼式古琴 唐款 秋籁琴
《陬操》，应为《琴操》所载的《将归》。
歌辞唱道：“秋水深兮风扬波，
船楫颠倒更相和，归来归来归为期。”
秋水深，比喻道路险难；
风扬波，比喻威暴强权；
船楫颠倒，喻当权者行不正之道。
遭遇如此世道，不归隐又能如何？
歌辞有云：“周道衰微，礼乐陵迟。
文武既坠，吾将焉师。周游天下，靡邦可依。
凤鸟不识，珍宝枭鸱。眷然顾之，惨焉心悲。
巾车命驾，将适唐都。黄河洋洋，攸攸之鱼。
临津不济，还辕息鄹。伤予道穷，哀彼无辜。
翱翔于卫，复我旧庐。从吾所好，其乐只且。”
王宠 明代《琴操十首》小楷 现藏日本
彼时孔子困厄于陈、蔡之间，
讲学诵诗弦歌不停。
后来自卫国返回鲁国，经过隐谷，
有幽兰独自繁茂，孔子喟然感叹：
“兰，是香草，然而与众卉为伍，
如圣贤沦落于粗鄙莽夫之间。”
于是创作《猗兰操》，歌辞有云：
“如何苍天不得其所，
逍遥九州岛无所之处。”
表达感触与愤慨之深切。
又创作了《丘陵之歌》，歌辞有云：
“登彼丘陵，峛崺其阪。仁道则迩，求之若远。
遂迷下复，自婴屯蹇。喟然回虑，题彼泰山。
郁确其高，梁甫回连。枳棘充路，陟之无缘。
将伐无柯，患兹蔓延。惟以永叹，涕霣潺湲。”
《猗兰操》琴谱
孔子离开鲁国共十四年而后归鲁，
鲁国最终还是不能重用孔子。
孔子也不再追求仕途，
于是删修《诗》、编定《书》、论证《礼》、校正《乐》、编著《春秋》、颂赞《易》之道，
从而，六经之道灿然完备。
其删《诗》三百，孔子都奏琴以咏唱，
合于雅乐之诗方选取编入诗集。
庄子说：“孔子周游，
来至一片林木繁茂之处，
坐于杏坛之上休憩。
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
奏曲未半，有一渔父，下船而来。”
这是因孔夫子好琴而产生的寓言。
孔子于鲁哀公六年四月己丑故去，
享年七十三岁。
唐·阎立本 画孔子弟子像卷 故宫博物院藏
我曾经
拜读《龟山》之辞而哀叹至圣不得其位，
聆听《将归》之歌而感伤浊世之多险难，
耳闻《猗兰》之名而喟叹盛德之不逢时。
假如孔子得到重用，那么鲁国会复兴吗？
答曰：“夫子出任司寇，
对外阻遏齐侯以壮鲁国国君之威，
对内毁坏三都以削弱大夫之威势，
可谓勇于有所作为。
假使孔子得志长久，
那么，必将振兴鲁国，
尊周朝正统以复兴文王武王之治。”
所以孔子曾说：“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
这岂是言过其实的狂言？
唐·阎立本 画孔子弟子像卷 故宫博物院藏
孔子（原文）
孔子生周之季，逢鲁之乱，辙环天下而不遇于世。当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摄相事。齐人闻而惧，谋间鲁以疏孔子，于是盛饰女乐，以遗鲁君。时季桓子专政，亦不悦孔子之用也，乃受女乐，君臣游观，三日不朝。孔子以谓鲁君臣之志荒不在于治，不足与有为，遂去之他邦，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然犹裴回不忍去，复回望鲁国，而龟山蔽之，乃叹曰：“季氏之蔽吾君，犹龟山之蔽鲁也。”故作《龟山操》。其辞有云：“无斧无柯，奈龟山何？”斧以喻断，柯以喻柄，无断割之柄则不能去季氏也。
自鲁适卫，过曹、郑，遂至陈，久之复适卫。既不得用，将西见赵简子，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矣夫？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竭泽涸鱼则蛟龙不游，覆巢毁卵则凤凰不翔。何则？君子讳伤其类也。”乃还，息乎陬乡，作《陬操》以哀之。 《陬操》者，盖《琴操》所谓《将归》也。其辞曰：“秋水深兮风扬波，船楫颠倒更相和，归来归来归为期。”秋水深者，险难也；风扬波者，威暴也；船楫颠倒者，行不以道也。遭时如此，不归何以哉？又曰：“周道衰微，礼乐陵迟。文武既坠，吾将焉师。周游天下，靡邦可依。凤鸟不识，珍宝枭鸱。眷然顾之，惨焉心悲。巾车命驾，将适唐都。黄河洋洋，攸攸之鱼。临津不济，还辕息鄹。伤予道穷，哀彼无辜。翱翔于卫，复我旧庐。从吾所好，其乐只且。”
及孔子厄于陈、蔡之间，讲诵弦歌不辍。后自卫反鲁，过隐谷，有幽兰独茂，子喟然曰：“兰，香草也，而与众卉为伍，如圣贤伦于鄙夫也。”乃作《猗兰操》，其辞有云：“如何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岛无所之处。”感愤之深切也。又作《丘陵之歌》，曰：“登彼丘陵，峛崺其阪。仁道则迩，求之若远。遂迷下复，自婴屯蹇。喟然回虑，题彼泰山。郁确其高，梁甫回连。枳棘充路，陟之无缘。将伐无柯，患兹蔓延。惟以永叹，涕霣潺湲。”
孔子去鲁凡十四岁而后归鲁，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复求仕，于是删《诗》、定《书》、论《礼》、正《乐》、作《春秋》、赞《易》道，而六经之道灿然大备矣。其删《诗》三百也，孔子皆弦歌之，合于雅而后取也。庄子云：“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渔父者，下船而来。”此因夫子之好琴而寓言也。孔子以鲁哀公六年四月己丑卒，年七十三。
余尝读《龟山》之辞而哀至圣之不得位，听《将归》之歌而伤浊世之多险难，闻《猗兰》之名而叹盛德之不遇时也。然则使孔子见用，则鲁将复兴乎？曰：“夫子之为司寇也，外沮齐侯以壮邦君之威，内堕三都以削大夫之势，可谓勇于有为矣。使其得志之久，则将兴鲁尊周以复文武之治。”故曰：“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岂过论哉？
注释：
大司寇：先秦官职，西周始置，辅佐周王行使司法权。
柯：斧子柄。
赵简子：春秋晋国赵氏领袖，政治家、改革家、军事家。
陬（zōu）：古地名，今山东曲阜县东南，孔子家乡。
枭鸱（xiāo chī）：即猫头鹰，旧时喻恶人。
峛崺其阪：峛崺（liè yǐ），逦迤，山势连绵不断貌。阪，山间小道。
自婴屯（zhūn）蹇（jiǎn）：婴，缠绕。屯蹇，《易经》卦名，艰难困苦的意思。
郁确：很高的样子。陟：登高。涕霣（yǔn）：流泪。霣，通“陨”，降，落下。
缁（zī）帷：形容林木繁茂。杏坛：传为孔子讲学处，今泛指授徒讲学场所。
三都：三座都城，即季孙之费，今山东费县；孟孙之成，今山东宁阳；叔孙之郈，今山东东平。
唐·阎立本 画孔子弟子像卷 故宫博物院藏
琴曲链接 // 幽兰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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