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试析《辛德勒的名单》中阿蒙高斯

吴月竹

 一开始注意阿蒙高斯，是因为他的名字，“Amon”，在英文中是祝祷语“阿门”的意思。给这样一个德国纳粹军官冠以犹太教祝语，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反差。

观看影片时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会集中在辛德勒的身上，对于阿蒙高斯，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演员很帅的话，是很难有人注意到他的。在庞大的德军系统中，高斯只不过是一个中下等的军官，但在他所管辖的克拉科夫，高斯有着绝对的权威。这使他可以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滥杀无辜，肆意妄为。

但是，他在展现杀人狂魔的特点之外，也有一些很有意思的表现： 他第一次出场是在集中营的工地上，空气里弥漫着烟尘。对于任何一个饱经沙场的军官来讲，这点烟尘都算不了什么。但高斯却用手帕遮着鼻子，在一群犹太人中间挑选中意的女仆。这个有一点像小姑娘的举动，和他身后的五大三粗们对比起来，甚是鲜明。一出场，就让观众明白，其实，他并不适合残酷的战争。在他初次见到辛德勒的时候，这位战争中成长起来的，不是很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对举止优雅，高贵多金的辛德勒，流露出了极大的艳羡之情。他有一点腼腆地指着辛德勒的衬衫问：“这是丝绸的吗？”在得到肯定回答后想要伸手摸一摸，却又尴尬地收回。更不说他对海伦不时流露出的喜爱、怜悯和柔情；也不用说因为好玩而尝试着宽恕犯了错误的犹太人了。

这些表现中，我们看不到一丁点杀人狂的影子，有的只是一个年轻人的青涩，一个小孩子的天真。辛德勒对他的伙伴斯坦恩说过：“如果没有战争，像高斯这样的人不会与常人有什么分别，喝喝酒，找找女人，打打牌，仅此而已。”

战争的残酷不仅仅在于亡者的数量，更在于对于人性的无法修复的摧残。因为战争，生命的意识在高斯的大脑里越来越淡漠。正如他宽恕犹太人是因为好玩一样，杀戮犹太人也是因为好玩。但战争可以扼杀一部分人性，同样也可以唤醒一部分人性。他有理想，尽管建立纳粹帝国的理想并不正义，但他谈起理想来，和每一个年轻人一样，热血沸腾。在他领导大屠杀之前的动员会上，他对士兵们说：“今天是历史！”说这话时，他没有意识到他将要做的事有多么残忍。这也说明，他只是一个纯粹的，被战争挟持了灵魂的热血青年。

高斯情感忠诚，使他这个形象更加真实。他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海伦，帮了一个利用他的人——辛德勒。在与海伦的纠葛中，他寂寞、迷惑；在与辛德勒的周旋中，他自卑、被动。我对他的同情，不是因为他展现出了这些脆弱的方面，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真实的平常人。是战争的机器在碾压生命的过程中，也吞噬、扭曲了人性的善良和美好。这场战争中的犹太人自然是值得同情的；但德国人，也一样值得同情。战争中，我们无法想象有多少像高斯一样的青年，因为战争的残酷而变得残酷，最终，他们凌云的壮志，充沛的情感都成了难以挽回的错误。

阿蒙高斯，哦，阿门——高斯，这个一出生就带着美好祝福的年轻人最终将所有的美好都断送在了绞刑架上！也好，当他的生命以这种方式断送的时候，如果对恶的惩处是对人性的救赎的话，他，就可以回归成一个完整的人了。

人性一旦失去，回归的路究竟有多么漫长，代价究竟有多大，真的是谁都说不清；让人性在善良的滋润下，丰满而健康地自由伸展开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对自己，对人类，都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