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
江南的冬雨缠绵起来没个尽头,阴冷入骨。斟上大碗的黄酒,在城里吃荠菜鸡蛋汤,还有这种朋友送的腊肠,切面有两颗青花椒。
我们这不产青花椒。我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青花椒已是多年以前,在成总的丈母娘家,长在院子旁边别人家的一片稀疏竹林里。
成总在金古山庄投资了一个生态院,种各种花果树木,需要些竹子点缀,安排丈人老夏去弄。我闲来无事,非要跟过去帮忙。说是帮忙,实际凑个热闹而已。
还幸亏我一起去了,费了好大劲,掘了数丛竹子,搁到电瓶三轮车斗上。竹林里还见着棵野樱桃树,老夏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刺激到了我,非坚持着把野樱桃树也一起掘回去。
一不小手,小腿被竹林中的不知名植物刺痛,它像藤像树也像灌木,甚至说它是强悍的杂草也行。老夏告诉我,这是花椒树。花椒“树”并不大,满身是刺,很不好“侍候”。我得知它的名字后,果然发现枝叶间有不少青色的小果,好奇之下,非要老夏带些花椒苗带回去。
金古山庄,离王二浜很远。白茶、山核桃、葡萄、无花果、弥猴桃、水密桃……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花草树木,本来无所谓多种个一样两样,。
我们把竹子植在一片低缓的山坡上,用树枝固定。把樱桃树和花椒树种在离厨房不远的小池塘边,那个池塘用以山庄大群的鸭子和大鹅嬉戏,土地肥沃着。
遗憾的是,我在给两个大塘引进大鲫鱼时,着了职业骗子的道。后果是损失惨重,甚至带累了“同伙”,最终黯然离开了金古山庄。
那棵难载的野樱桃,我终究沒看到它开花和结果。
那几丛竹子,用木棍支撑成架子,在一次狂风中倒了大半。
我知道竹子的秉性,它们终究会成活,用人类无法阻挡的繁殖方式,成为超出你想象的存在。
我还可以想像无花果如何累累着结满枝头,弥猴桃枝条顺着粗铁丝蔓延,池塘里的水花生茂盛,吸引了山庄散养的山羊。
对的,那年冬天,一只怀孕的山羊贪吃水花生,沒注意脚下湿滑的水岸落了水。老夏毫不迟疑地跳下去救起了山羊。
那群羊太多,我没能为它们设定名号,连编号也沒有。
老夏差点感冒,那头羊一直不得劲,每每放牧,它总走在最后。
所以,当山庄会员点名新鲜羊肉时,我果断地将屠刀举向了它。
我太没经验了,羊肚里,掏出了已成形的小山羊,原来它的“不得劲”,仅仅是因为怀孕了的缘故。
生鲜羊肉剁块真空包装,运往南京的客户,羊头羊杂碎处理好了自己吃。
我把已然成形的胚胎也处理洗净,放入葱姜料酒等调料煲汤。它的骨头比鸡骨头还要细小,按中医的说法,这种东西大补。
我确实吃下了这种黑暗的食物,做出大快朵颐的样子。我记得真切,百无禁忌的我有点反胃,佯装无所谓,当着老夏哈哈笑着硬把“大补的食物”吞下。
只是这一份小菜,将猪肉剁成肉酱,拌好调料塞进肠子,暴晒或熏烤……
其中里面有一样调料我认识,花椒。
我想起我栽的那一排花椒来。我一点也不喜欢它,尖刺太多到下不了手,我栽它的目的一点儿不明确。我可能只是想知道,一颗颗采摘小花椒果实时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我很庆幸,我最终在那个冬雪覆盖的季节离开了金古山庄。临走前到鱼塘边的住处搬行李,看到雪地中一排歪歪的细碎脚印,以差不多直线的方向,沿红色山土延伸向秦淮河故道边的小山岗。老夏告诉我那是野山鸡的鸡印,我差点放下行李,又碍于鲫鱼事件的脸面,呆呆地没再多说一句话。
我没有去追寻脚印的缘份,也没等到花椒花开的样子和结果的多少。
这该是最好(最完美)的结果,如此,我在这个冬雨缠绵的夜里,因了一份非江南口味下酒菜的两颗青花椒,忆及遥远的往事。
那几棵,或是那几颗青涩的花椒,你们在金古山庄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