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世界（第十四章）（一部反-反乌托邦小说）
上一章：十三章
列车行驶在跨越大洋的真空管道里，窗外是蓝色和白色的纯色块。两种颜色的分界线随着列车的疾驰而轻微起伏着。一小时以前还在共联的车站和朋友们告别，现在广播里已经传来的列车即将到站的提示音。
平缓减速，车厢内的气体成分悄然改变，使乘客很快适应了变化着的的加速度。
想到大湖区和鼓城中间一片大洋的距离，何一一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伤感。同行的几位专家已经开始翻阅一些之前研究的记录，以便到达目的地之后可以尽快开展工作，争取早日拿到结果返回故乡。一周之内，理庄的气氛已经诡异地紧张起来，这次他们不想在此多做停留。
何一一注意到走廊的另一边坐着的一个少年正在翻阅一本大湖区的旅游杂志。
“第一次去？”何一一用车内的局域聊天室向那边的少年发了一条信息。
“对，提前了解一下那里的风土人情。”回信很快。
“去干吗呢？不会只是去旅游吧，最近那边可不是好的目的地。”何一一又补充道，“当心回不来了。”
“也不是专门去旅行啦。”那少年这会儿显得有些紧张，合成器无法采集出语言信息。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支半音阶口琴，开始吹奏一支悠扬的民歌。在这种环境下，他的演奏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但合成器将少年脑海中的曲谱发给了何一一。
“很好听啊，是你自己写的吗？”等少年演奏完毕，何一一问到，谱子的开头有自动署名：吉姆维勒。
“对，这次就是去拜访一位音乐大师，算是圆一个小时候的愿望吧。”吉姆说。
“为什么是今天呢？小时候想去就直接去啊。”
“那时候对音乐了解还太少，感觉登门拜访还是需要拿出点实力的，这次我带了过去三年里写的比较好的谱子过去，希望能得到一些指点。”
“那，祝你成功。”何一一鼓励地说。
穿过一片白桦林，出现在林诺面前的是一座小花园，下午慵懒的阳光照在嵌着土的老墙上。走进园中，五六月份种下的车矢菊正开得旺盛。林诺来此是为了跟一位老朋友道别。那位确实也很老的朋友的房间里此时正传出音乐的声音。
回旋婉转，抑扬顿挫的乐音引着林诺向前走着，正门没有关，几箱行李摆在门口。暗红色的行李箱上贴着供机器人识别的条码。
林诺径直走进去，没有敲门，怕打搅了那音乐。
那旋律回旋着上升，渐渐淡出，但很快，它又以一种欢快的姿态卷土重来，一扫之前的委婉悠远而变作亲切的欢愉。如同雪冬深夜月光下破冰流淌的林间清泉。
......
林诺终于找到了声音的发源地，在杂物簇拥下的一座书桌上安放着一件极为罕见的留声机，旋转的碟片上刻满了一圈一圈岁月的痕迹。
林诺看到留声机上有一张字条：
“林诺老弟，我知道你肯定来送我，但是你知道的我最害怕离别的悲伤，所以......要是看到你来了，我今天估计就走不了。所以呢，我提前出发啦，你别见怪......当然，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嘛，我的这件老古董就留给你了。——陈冰凌”
林诺抽下字条，留声机仿佛受到什么扰动，音量一下子小了下来。林诺望着缓缓旋转的碟片出神，阳光似乎抽走了室内的空气。就在这时，林怒突然觉得后背被谁拍了一下。
“老弟，欸，表情别那么凄然啊。”陈冰凌一脸坏笑地出现在林诺面前。
“别逼我爆粗口......”林诺笑着，用愤怒的语气说道。
“行行行，我就是想观察一下你啥反应.......说真的，没打算耍你。”
“哦，那你又不打算走了？”
“走啊，我一个研究人类学的在这个学校也没什么作用，好吧，他们把我这个才高八斗的人类学家当音乐老师用......呃，我没说音乐老师不好。但是，你是知道我的研究的，那可是十分重要。怎么说呢，我毕竟不是专业搞艺术的。”
“所以，要开始你的研究之旅了？”
“对啊，经费好不容易才批下来。你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科技部的那些人怎么一点超前意识都没有呢？我都申请六次了，每次都说我在闹着玩儿。老弟你给评评理，这外星生物，这是闹着玩儿的吗？明显不是嘛。”
“我只有恭喜你啦。对了，那个曲子叫什么名字？”
“呵，老弟有眼光啊，那可是我研究的最新成果。”
“啊？”林诺对陈冰凌卖关子的说话方式再一次恼了。
“这首曲子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外星生物创造的曲子，本来是有歌词的，但是你不一定能看明白。”陈冰凌随手从薄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皮笔记本“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对，翻译过来就是这个名字。”
“你会那种生物的语言？教教我呗。”林诺质疑着带点挖苦的声调问。
“你要学哪种？他们的语言可多了，大部分我也不清楚啊。”陈冰凌教授认真地说。
“行，不管这曲子是哪儿来的，确实很好听，其实你继续当音乐老师挺好的，可以给学生们推荐你所谓的‘外星人音乐’。”
“老弟，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不过说起音乐，我确实比你有发言权。要是我推荐的话，我最喜欢的还是梁祝。”
“梁祝？”
“两个人的名字的缩写，大概是姓氏的缩写吧。”
“哦，放来听听吧。”林诺压抑住好奇心，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但是陈冰凌并没有要换那个留声机里的唱片的意思，而是变魔术似的从杂乱房间的角落里拿出一架二胡。
“行，那我就最后再给大家上一节音乐课，听好了，梁祝”陈冰凌教授坐下，翘起二郎腿，将二胡放定。吱啦一声拉开弓。“林诺，你知道为什么音乐人常说玩音乐吗？”
“嗯？”
“他们不是把音乐当成玩具，玩音乐其实是和音乐玩，音乐是他们的朋友......而我不是，音乐最多只是我研究的对象之一，所以，我当不了音乐老师。至少我当不了好的音乐老师。”
说罢，弓子在两根琴弦之间舞动起来，哭诉一般的调子在空间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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