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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氏家谱

2024-03-05  本文已影响0人  简小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车祸

冬日晨。

冷冽的风呼啸而过,吹歪路上奔走的行人,吹起的沙子拍打着车窗玻璃。汤年站在十字路口左右张望,眼前的红绿灯暗淡无光,不知何时失去的信号,四方车辆交替着缓慢前行,汤年想找到空隙,穿行而过。

天空变得阴沉灰暗,似乎将有一场大雪到来。

“这不是雾,是雾霾。”从身旁路过的清洁工抱怨道。

只是雾霾吗?汤年戴好口罩,包住鼻孔和嘴巴,哈气透过缝隙上升,在近视镜片上逗留,散开。

好烦!

砰!沉闷的撞击声从身后传来,汤年与清洁工几乎同时转身,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发生什么事了?她们身后是一片空地,空地之外有一条通向小区的路,路不宽,路边是商铺。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汤年穿过空地,此时已有许多人围在这里。

一辆白色轿车,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还有躺在泥坑里的男子。是车祸。

车从人行道上开下来的。

我出来买菜时还看见那男的在搬水泥。

议论声不断。不多时,警车、救护车赶来,拉警戒线隔开围观的人们,上设备检查受伤者。议论声中,受伤者被白布遮盖,运走。没有大滩大滩的血迹,没有明显的外伤,可被撞的男子竟然当场毙命。汤年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她退出人群,敞开口罩,大口呼吸着空气,却被冷风刺激得更加大声地咳嗽起来,撕扯着大脑皮层。

还是尽快到医院去。汤年重新回到十字路口,趁着车辆减少,穿过马路,医院在对面。

医院这边出了车祸,人当场死亡。

汤年挂完号,在诊室外排队等候期间,往家族群里发了一条信息。群里没有任何回应,连惊讶的表情包都没有。她不禁感叹,果然大家都很忙,不像我这么闲。

无聊地翻看着手机,时不时注意着电子屏幕上的提示。等汤年两个字出现时,她走进了脑外科诊室。

姓名?

汤年。

年龄?

33岁。

症状?

头疼,失眠,脱发。

什么原因引起的?

汤年开始犯合计:挂号卡里都有个人信息为什么还要问?我是来看病的,你问我什么原因引起的?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怎么个疼法?

像针扎一样。

先拍个片吧,如果没有事,考虑是休息不好导致的头痛,多注意休息。

额,汤年想骂人,我还不是因为睡不着才会休息不好?总要治治我的失眠症吧?

汤年拿着检查单出来,给母亲打去电话。

电话占线中。

几分钟后,再次拨打,接通。

“妈,我没什么事,你放心。”

“没事最好。年年,妈这边有事。晚点再说啊。”

“哦。”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汤年默默离开诊室,检查的钱不够,她没好意思说。唉,区区二百元,竟难倒了工作快十年的她,早知道当初真该听母亲的劝,存点钱!

汤年离开医院,重新回到十字路口,红绿灯亮了,车子有序前行,她也能顺利走过马路。

出车祸的地方,人群已经散去,警车和救护车不在,惊慌失措的女人和躺在泥坑里的男人也不在,只有肇事车辆和撒了灰的泥坑还可以告诉她,刚刚这里确实发生过车祸。

生命,总是脆弱。意外,总是突然。

汤年裹紧棉服,扣上帽子,固定住口罩,尽可能不让哈气冒出来。去上班吧,不然还能怎么办?汤年继续往前走,走过这段路,再往左转,步行二百米就是她工作的地方——和雨美工部。

和雨,慕和雨——叔叔家的堂弟。叔叔为支持堂弟创业,投资租店,让他开一家美工部。堂弟没考上高中,在外学手艺吃了不少苦,如今他只需当老板等顾客上门,分配工作给员工就好。

汤年是其中一个。

为什么会来给堂弟打工?这还要从她冲动地递上辞职报告说起。不过这里长话短说:汤年原本有个铁饭碗,拥有这份工作于父母于家族都是光耀门楣的大事,若不是工作性质特殊,按习惯本来要请客设宴的。如此甚好的工作,汤年说辞就辞,丝毫没犹豫。可她跑去向往的大城市闯荡,没两年功夫就灰头土脸地回了家。幸好叔叔支持堂弟创业,连带着帮衬了她。

汤年学设计,有自己想法,有一大部分客户都是奔着她来的。工作两年多,给店铺带来不少利润。按理她不该缺钱,可汤年终究是个女子,爱美、贪玩,也爱收集可爱的玩偶、手办,哪一样不费钱?

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美工部层出不穷,难免不被抢走生意,为此,慕和雨也不清闲,他要四处跑生意,汤年帮忙照顾店铺,可偏偏最近她总犯病,头疼、没精神,她心知肚明,是糟心事太多的缘故。

“姐,你没事吧?吃中午饭了吗?要不你去里屋休息休息。”小美看见汤年状态不佳,关切地问道。小美是这里的另一个员工,人如其名,美丽又机灵。

“我没事,饭先不吃了。”汤年摇摇头,顺手打开电脑。

“姐,我一直很好奇,你和老板不是堂姐弟吗?为什么姓不一样?”

小美的问题,勾起一段上几辈人的故事。汤年思索片刻,便讲起母亲讲给她听的那段往事。

我俩啊!我俩的爷爷是同一个人,姓慕。当年我爷爷的母亲带着他和他哥逃荒到汤家沟,找到一处废弃的土房子居住。时间一长,与当地人混熟了,等我爷爷到了娶妻成家的年纪,便托人介绍迎娶当地汤家的大女儿,也就是我奶奶。我奶奶当时家里条件还不错,唯独家中人丁不兴旺,我奶奶她是大姐,上有耳背的母亲,下有三个妹妹,父亲早年病死了,家里也没个兄弟,一家子里外几乎全靠她。这不,为给汤家留后,才跟我爷爷定下生的第一个儿子必须随汤姓。我爷爷奶奶共有两儿两女,也就是我大姑、叔叔和老姑,另一个就是我父亲,是长子随了我奶奶的姓。

“说起来,为这事我还难受了好些年呢!”汤年抱着保温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叹气道。

“怎么回事?”

“还不是我太奶奶重男轻女。我太奶奶就是我奶奶的母亲,她自己都生不出男孩子,还要怪我母亲生不了。”

“啊?现在谁还重男轻女,我记得你们小时候几乎都是独生子女吧?”

“可不是,我爸都没说什么。”

“那你奶奶呢?”

“她大抵也希望我是个男孩吧。”

汤年目光移向门口,关着的店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位四十出头的大哥,满口黄牙。

“我要打一份材料说明,我说你们打行不?”

“行。”

小美开始忙碌工作,关于汤年姓氏引起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

2.争执

母亲打来电话,问起病的事情,又招呼着她和丁晨晚上回家里吃饭。

丁晨是汤年老公,平时开大货,跑长途。冬天没活计,他早早回家来,在车场找个临时活赚点小钱。

“唉,常年开车的人,家里却买不起车。”汤年边叹气边从里屋出来。

小美见状急忙起身,神秘兮兮地问汤年:“姐,你猜刚才那个人让我打什么字?”

“什么?”

“讣告。”

“那也正常。”

“你猜死者名字是谁?”

“谁?”

“慕景裕。”

“嗯?”

“巧不巧,当时真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是老板父亲的名字,还好只是相似。”

慕景裕!汤年还真不认识,她念叨着叔叔和姑姑的名字。慕景鸿、慕景兰、慕景荔。

“讣告写的什么?”

“顾客没让留底,内容嘛,我大概记住一些。貌似是意外身亡,发讣告的是逝者所在单位,说是给出钱办葬礼。”

“哦,大约又是劳累过度吧!”

“不是,是车祸。”

什么?车祸吗?汤年一个激灵,早晨所见画面还能清晰呈现,应该不会那么巧吧。汤年走到店门口,轻轻触摸着玻璃门上贴着的字——复印、打字。那一抹鲜红顿时幻化为一摊血,掉在眼睛里,酸涩、刺痛,头更加剧烈地疼起来。

意外、车祸、死亡……这些不好的词语萦绕在汤年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总是杞人忧天,担心着那些本与她不相干的事情,诸如楼房坍塌、高层火灾、车祸,遭遇抢劫等。

汤年推开门,冷嗖嗖的风灌入,冷气与室内的热气搅和在一起,很像她女儿吃过的水果炒冰。

“姐,你去哪儿?”小美追问。

“小美,午后你先在店里盯着,有事发我手机上,我回家看看孩子,我妈帮我照顾着呢。”

“知道啦,姐。”

话虽这么说,汤年其实并不想回母亲家里,她一直在母亲面前扮演着忙碌工作者的角色,怎么能随便早回去呢?可她也不想回自己的家,家里没有人,冷清的房间会让汤年胡思乱想的。

汤年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一脚迈进了商业大厦的门。商业大厦连同地下室一共七层,地下一层的小商品批发城和顶楼的娱乐吃饭区是汤年经常光顾的两个地方。恰好她还没有吃午饭,于是她先走楼梯到七楼,点了一份炸酱面配橙子汁。一口接着一口,特殊酱料香刺激着味蕾,橙子汁顺着喉咙落入肠胃中。

好满足呀!

果然胃填满了,心就不难受了。

汤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她完全沉浸在食物带来的喜悦中,不知不觉跟着一对情侣走进观光电梯,巨大的透明玻璃外,钢筋链条清晰可见,等汤年注意到时,电梯门已经关闭。六层电梯需要二十秒钟。汤年不得不紧贴着门板,尽量让自己放轻松,她恐高的,根本不敢往外看。

哐,咯吱咯吱。电梯像一头猛兽被丢过来的石头砸中脸,痛苦的哀嚎声中张开大嘴——不知为何,电梯门向左右移动,呈半开状态。汤年顺着电梯门四处张望,外面是铁索和螺旋柱体。

倒霉,电梯故障了。

同在一部电梯里的另一对小情侣,紧紧挨在一起,站在汤年斜对角处,互相安慰着。

快摁报警铃,快打电话。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汤年。汤年拨通报警铃,故作镇定,清晰且简洁的说出当下处境,她希望救援人员可以快点赶到。可警铃另一边却传来断断续续,含混不清混的声音:发生……什么事?怎么了?

怎么办?对,赶快给家人打电话,可拉长的忙音只能带来更深的绝望。父亲、母亲、丈夫,于她而言最亲近的三个人都没有回应。她又往家族群里发出求救信号,却像针沉入大海没有回响。到底怎么回事?汤年表面镇定自若,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时间流逝,漫长的救援等待中,汤年勾画了自己的葬礼。

砰,扑啦啦。电梯门突然关上了,巨大的铁索带动着齿轮扭动,电梯箱以及被困在里面的三个人极速下降。

糟糕,快半蹲着,抱头,深呼吸。汤年不知道这句话她有没有喊出来,她的心脏可快要跳出来。

啪啪,啪——汤年不停地点着数字 1。停在一楼,这是他们唯一的逃生机会,如果电梯继续下降,后果将不堪设想。

电梯门再次打开,汤年心内一惊,又出差错了?可站在电梯门外的几个人却催促着他们快出来。对,先出去。汤年的鞋子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她扑通扑通跳动的心才稍有缓解。门外的几个人说笑着走进观光梯,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怎么回事?脑海中冒出大大的问号,汤年感到疑惑,她看见观光梯再次运行,上升,指示灯正常显示着。

“刚刚停电了吧?还好有应急发电箱。”路过的保洁议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才解开她的疑惑。

唉!

走出商业大厦的门,乘坐回家的公交车,汤年还是觉得难受,她直奔父母家中。

一进门,汤年便开始讲述她刚刚经历的惊魂事件,情绪激动,语言颠三倒四。

父母正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聊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事情。

母亲:哦?那咱们是不是也得准备着过去呢?

父亲:那是一定的,可说要把讣告送到我手里,我不好接的。

母亲:她二叔能回来吗?

父亲:这事,得交给大哥才对。

母亲:哪个大哥?景新大哥?

父亲:对。

“爸,妈!我说我被困电梯里了。”得不到回应,汤年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声淹没在父母的交谈声中。心内一阵阵痉挛,气闷的汤年快要无法呼吸,她关上卧室门,蜷缩着身体躺在厚软的床垫上,不停地划着手机屏幕,大致记录下被困电梯的经过,写着写着眼里蓄满泪水,她委屈,非常委屈。

“妈妈,你能陪我玩会儿吗?”女儿推门进屋,趴在床边,盯着看手机的汤年。

汤年的女儿才四岁,刚刚上幼儿园中班,这些天有点感冒一直没去上学。汤年早出晚归,每天下班回来的第一件事都是陪女儿玩一会儿,今天回来早反倒没有陪着女儿。

汤年合上手机,欠起身子,伸展手臂作出拥抱的动作,说:“快,到妈妈这边躺一会儿。”

女儿爬上来,挨着汤年躺好。

“妈妈,我想吃糖果。”女儿撒娇地说。

“糖果可不行,会坏牙的。”

“那我要吃雪糕。”

“冬天太冷了,吃雪糕肚子会痛的。”

“不嘛,不嘛,我就要吃,除非你给我玩手机。”

无论女儿如何使小性,汤年都尽可能耐心地回应着,尽管此刻她心中仍有如火山一般不稳定的情绪,随时可能爆发。

过了一会儿,母亲喊汤年:“你问问丁晨什么时候回来,饺子包好了,随时可以煮来吃。”

汤年回答:“不用问,六点钟他会准时到家的,我之前发过信息给他,有点晚,咱们可以先吃。”

母亲说:“倒是不急,等等吧。”

六点钟,丁晨果然准时进家门,他拎着酒和下酒菜,“爸,咱爷俩喝两杯,我这酒纯粮酿的,好喝!”

“今天不喝了,晨,你也先别喝,明天早晨可能要开车,你来开。”

“什么事?”

“说起这事,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有个弟弟出车祸没了。”

“车祸?什么时候?我今天去医院路上还碰到一起,人直接没了,我发咱们家族群,都没人回应呢!”汤年插嘴道,“对了,爸,你哪个弟弟?我二叔?”

汤年父亲摇摇头,继续说:“我说的弟弟,不是你二叔。我这个弟弟,他太爷爷和我太爷爷属于亲兄弟,只是这么些年也不怎么联系。他才四十多岁,还没娶亲更没个儿女,如今出这个事,他单位派人联系到我,说赔偿钱再发一份讣告算给个交代。可这事我怎么做主?”

丁晨有疑问:“这可不是谁做主的事情,出车祸,撞人的司机总得赔偿,赔偿不了可要坐牢的。”

“撞人司机是个年轻女的,刚买车没多久,有保险,答应赔钱的。可这事一码归一码,从单位角度属于在工期间出意外。他单位的找到我说这个事情,可我不能一个人做主的。”

说话间,汤年母亲已煮好饺子,两盘小炒,一份下酒菜、一份凉拌菜,几样饭菜摆上桌,众人边吃边说。

母亲:“你若不能做主,怎么不请能做主的来?往年家里大事不都是姨夫张罗嘛!”

父亲端着粥碗轻轻地吹着,说:“那不一样,这是慕家的事。”

汤年夹菜到女儿碗里,又插话道:“慕家的事,跟咱们汤家有什么关系?哎,你怎么踢我脚?”汤年瞪了一眼丁晨。

父亲咳嗽几声,没接话,反问起汤年:“和雨呢?今天一直在店里吧?不行我跟你叔说一声,让和雨回去一趟。”

“和雨一直忙着跑业务,午后我也不知道他回没回店里。”

母亲问:“你午后去哪了?又没好好上班?难怪今天回来早。”

“我困在电梯里,你们也没人搭理我啊!”

丁晨问:“商业大厦?我后来看见信息了,还没来得及问你什么情况呢!”

汤年有些没好气地说:“等你来得及,我都在电梯里循环八回了,等你。”

丁晨咕噜咕噜喝下两口米汤,不敢再作声,他晓得汤年的脾气,越是解释她越生气。

母亲瞪她一眼:“你说丁晨什么啊,哪有你那么说话的?你爸再怎么说也是长子。”

“不是还有景新大伯吗?问他不行吗?你们是一点都不关心我,幸好我还能出来,出不来你们现在讨论的就是怎么埋我了!”

父亲一拍桌子,吼道:“汤年,你胡说什么,像话吗?”

“我不像话,像话的是慕和晴,是张熊子。”

“你提她们俩?”

“她们俩跟我同龄,哪个不嫁得好?你们天天夸上天,说到我就是不像话。”

众人吃着饺子,话赶话却火药味十足。若不是汤年父亲的手机铃声响起,接下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电话持续打了十几分钟,放下手机,汤年父亲阴沉着脸说道:“明天咱们一起回老家去,慕家的都回去,慕景裕的事需要商量。”

“谁?慕景裕?我们店里来过一个人写讣告,出车祸的就叫这个名,爸,他是谁家的弟弟?”

“还有这么巧的事?慕景裕的太爷爷和你爸爸的太爷爷是亲兄弟,没出五服。”母亲抢着回答。

“喔。那他们家没其他人了?”

“刚才爸怎么说的?你都没听吧?”丁晨插话道。

“哦。”一晃神,汤年想起刚刚父亲说过的事。

3.讨论
老实说,汤年很不情愿参与家族的事,她要面对众多陌生的长辈以及别人讨论中的比较。以前比学习,后来比工作家庭,汤年总是很难和另外两个女孩打成一片。另外,无论是大姑、老姑还是叔叔家的几个孩子,都在一处长大,不像她更像一个外人。

奶奶去世和后来的大祭日,汤年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成行,每次都是丁晨跟着父母回去。丁晨偶尔会半开玩笑地说,他比她更熟悉她的家人。

另外两个女孩,即饭桌上提起的慕和晴、张熊子。慕和晴是慕和雨的亲姐姐,比汤年小两个月。张熊子是大姑家的老二,比汤年大两个月。同年龄段的三个女孩,很容易拿来被别人比较,多大会走路、说话,考试得多少分、念哪所大学,找什么工作,嫁给谁,生的小孩谁更漂亮。汤年只想用无聊二字评价。从血缘讲,汤年和慕和晴更亲,似乎慕和晴也更容易相处,当然这都无关紧要,毕竟,汤年从小在外乡长大,比不得慕和晴与张熊子从小玩在一起。

张熊子,听名字总让人联想到熊瞎子,一个好好的女孩怎么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呢?汤年问过母亲,母亲讲述了她从汤年奶奶那里听来的故事。

八几年的夏天,天气闷热却迟迟不下一滴雨,汤年大姑回娘家待产。几日后生下一女婴,作为母亲却一眼都没看,便叫丈夫抱着随便找个地方丢掉。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女婴尚且健康,四肢健全,为何还要残忍抛弃呢?全因他们已育有一女,可更想要一个男孩。考虑到家家户户最多只能有两个孩子,所以才出此下策。一个小小的婴儿被丢到铁轨上,要是赶上冬天岂不冻死?幸而汤年奶奶不忍心,托人抱回来,靠米汤将她养大。熊子也是她自己起的小名,其用意不言而喻。

据说大姑家的大姐名字也怪,可汤年从没见过她。每次家族有事,都说她嫁得远赶不回来。汤年也没见过堂弟,他们的事都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

汤年一家人先回到老家,一院一老屋,老屋还是石头泥土堆砌而成,虽破旧却充满回忆。尽管老人们已经不在了,年轻人也不会居住于此,可家中的几个兄弟姐妹没有卖掉它,每逢年节或有时间,他们总会赶回来,好好收拾一番。

打开老屋那扇斑驳的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堆砌两旁的灶台和许久没有装过水的水缸。走进里屋,只有通长的大炕和一排红漆木柜,木柜随着时光的流逝已失去了原有的颜色。触摸着糊在墙上的报纸,汤年犹记得太奶奶和奶奶都曾靠着它,口中喃喃自语:“一辈子不识字啊,不知这上面写的什么。”

快到中午时,其他人才到齐。汤年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的人了,除奶奶家的人以外,还有旁系中的长辈,以及他们的子女。大家聚在此处,是为了商定慕景裕的事情。

慕景裕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年过四十尚未娶妻。习得水泥浇筑铺砖的本事,跟随包工队接些零工养活自己。得赔偿款近百万,无处可用。

有人提议,他活着时未曾享受一日生活,死后也该大操大办一番。有人反对,他年纪尚轻,又算意外死亡,太过张扬不符合规矩。剩下的钱数太多,也不好分配。

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拍板。

这时,慕景新站了出来,与众人说:“作为景字辈中的大哥,我有些话先在这里说,正所谓刚柔相济两相安,和气家中少祸因。我自认为一个大家族的兴衰,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都应该考虑周到,不能出错。我虽然只是个教书匠,却看得出家族中存在的问题,大家不妨仔细回忆,无论慕家子孙还是入慕家之亲,这几年来出了多少糟心的事情?”

听得景新一番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知肚明指的哪些事,这些糟心事几乎都出在慕道深的子孙及亲眷家族中。慕道深是汤年的爷爷,才六十出头就因肺癌晚期不治去世,留下奶奶独自过了十几年。汤年印象最深的是爷爷在世时话很少,会木工,做得一手好纸灯。干瘦干瘦的老人死去时全身却浮肿得厉害。一生从未做过破格之事的爷爷,怎会想到他死后子孙并不省心。

见众人不作声,慕景新继续说:“属实有幸,我从家祖遗物中拾得一本手抄家书,尽数记录了我们慕氏祖先的来处及功绩,此为慕氏家谱。可惜,到祖父这里未能继续撰写……”

“大哥,你就说吧,你想怎么做?我们听你的。”一直沉默着的慕景鸿突然开口说道,“我们大多连夜赶路才回来,事情总要办妥当才能安心回去。景裕出了事,自然也要尊重他生前的意愿。只不过当下,该讨论是谁为他打幡扣谢礼吧?”

汤年见识不多,却懂其中门道,一直沉默着的叔叔突然提这么一句,也不是没有缘由,细分家中成员,仅慕景新和他慕景鸿家中各有一男孩,谁出头替死去的景裕打幡叩谢礼,就意味着他的家当将由谁继承。

慕景新环顾四周,见众人表情各异,各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仍不慌不忙继续说道:“这也是我将要提到的,先说家谱之事,家谱记录着慕姓人的名字,还有他们的住地搬迁、功绩、发展等,后世之人若有此谱,将来遇事也能有个依据,互相依靠帮扶。要我看众小辈同出送行,所剩余钱存在家族账户中,用来修缮家谱。倘若谁家中有事需要用钱,我们可以再商量。至于家谱的事,我愿意牵头来办。立奇,你也是教书匠,以后材料齐全了,你来执笔抄录。”

突然被点名,汤年父亲急忙问:“我也能入谱里?”他欲言又止,看向自己的弟弟景鸿。

“那是自然,这是家谱,咱不讲外姓非亲族,连同弟妹,子女,都要写进来。这事暂且放一边,我们先商量商量如何准备景裕的后事吧。”

“行。”

“好。”

“同意。”

事情终于商定好,接下来便是依规矩、走手续,众人分工准备此事。宜早不宜迟,追悼会定于明日下午,出殡则在次日晨。

说来惭愧,亲人的葬礼中,汤年只参加过太奶奶和爷爷的葬礼,对于此事,她总有芥蒂,一来外公去世时,她正读大学,奶奶去世时,原单位脱不开身;二来亡者的面容终究可怖,她总要经过好多个夜不能寐才能缓解。何况她根本不认识慕景裕。

女儿待烦了,哭闹着想要回家去,于是她带着女儿往村子里走,四处绕一绕。其余众人,男子商议事情,女子张罗着午饭。小辈们则与汤年一样,哄着尚且年幼的孩子们。

这边的村落靠山,近年来修了石板路,外出务工发达的家庭都盖起了红砖大瓦房,早不像汤年小时候的样子,到处是泥土石头墙,迎面都是沙尘,奶奶家的老房子更显得格格不入。

慕和晴领着她的小女儿走过来,和汤年母女走在一起。慕和晴女儿和汤年女儿年纪相仿,她现在正怀着第二个宝宝,有四个月了。两个人寒暄一阵,又闲聊起别的事情。

“怎么没看见熊子表姐?大姑父我也没看见呢?”汤年问。

“你没听说吧?张竹升犯了事。大姑父和表姐忙着处理呢!”

“张竹升?”

“嗯,就是栓柱,他结了婚,贪酒差点砍死他媳妇的爸。”

“他媳妇的爸?老丈人啊。”

“后爸,他不认的。听说结婚时就各种矛盾了,这次也不知为什么,借着酒劲扭打在一起。人家不干,也不顾女儿情面,告上法庭,栓柱被判了刑,还要赔钱。表姐帮着张罗钱呢!”

“要多少?”

“二十万,大姑的家底哪能拿出那么多钱来。”

“也是。”汤年附和着,没细追问,她心里头合计,大姑当年为要儿子,差点赔掉表姐的命,如今儿子出事,却又找女儿帮忙处理。真的是三十年河东,风水轮流转。

回想刚刚景新大伯的发言,汤年深有感触,这几年,没少从母亲口中听来家族的事,失业的、做买卖赔的,离婚的、闹事的,多如牛毛,半点出息事没有一桩。以至于她想到和丁晨刚结婚的第二年,婆婆那番气人的发言——你祖坟位置不对,没冒青烟呢。汤年虽然不信,却总觉得其中定有门道。

午饭还没有开始,女儿饿了,开始闹脾气。汤年拿出手机找到动画片递给她:“你先看一会儿。”

慕和晴劝汤年,“孩子小,别拿手机哄,时间一长对眼睛不好。”

“是,就一会儿,我有时候实在不知道陪她玩什么。”

“忙农活,抓螃蟹,和泥巴……哪个不行?”

“我们这边没那条件啊,不像你们家那边。”

“嗯?笑话我不是城里人?”

“哪有,我是羡慕你。家里种的稻田有几十亩,又养着螃蟹,赚钱不说,还自由,孩子们也长见识。都说我们城里好,压力也大着呢,孩子们天天跟楼房、电子产品打交道,可不比咱们小时候。”

“关键还得看咱们当爸妈的怎么引导。”

“是呀!”汤年长叹一口气,又陪着女儿看了两集动画片才收回手机,她领着女儿与慕和晴母女俩一起回家去。

慕和晴问:“对了,明天你还带着孩子去参加追悼会吗?我这个情况也不适合去啊。”

“应该不会,她太小了。”

4.疑问

次日,追悼会如期举行。女儿小,暂且请别人帮忙照顾,丁晨要赶工也不再参加。能来追悼会者,皆为景字辈及其子女。同来的还有慕景裕单位派来的代表。灵堂设在火葬场公共区域,景新,景鸿,立奇及和森、和雨守灵。

不似爷爷去世时,亲朋邻里聚在大院子里,奏哀乐、吹唢呐,宰牛羊、备蔬果,请流水席。这里只有升腾的灰色烟雾和音盒里传出的悲伤乐曲,还有阴森可怖不见月光的黑夜。

回家后,汤年失眠了。她不敢回想刚刚过去的事,她吃止痛药、安眠药,可头发还是一梳掉一大把。白天,她尽可能让自己沉浸在忙碌的工作中,可一到夜晚,却很难挨。父母陪她看过中医,开几副汤药,吃了半月有余。

等第二轮汤药吃上后,她明显觉得见好,从失眠转到嗜睡。坐在电脑前,腰疼背痛浑身疼,一碰枕头边,立马进入熟睡状态。

丁晨一直早出晚归,女儿由母亲接送上下学。汤年似乎也感冒了,连吃两天药便不再流鼻涕、只是鼻塞症状不见轻,又添了胃痛的症状。她向和雨告假,会在家办公,由小美转接工作,工作效率大不如从前。

元旦,恰逢奶奶去世后第三年祭奠日,家族人都会赶回老家。女儿太小,自己又久缠于病榻,虽觉得不妥,但还是没能成行,只有丁晨随父母回去了。

之后的某一天夜里,汤年梦见自己跟随父亲母亲回奶奶家去。穿过河流,翻越高山,乘坐客车转为步行,几经周折终于看见一处新房舍,崭新庞大却低矮压抑,门前有回廊栏杆。她远远地看见奶奶拄着拐杖从屋子里走出来,埋头看路,东转西转,坐在座位上休息。

梦到这里汤年被手机铃声吵醒,似乎比睡前更疲惫。

母亲从电话那头催促她:“快起床吧?我今天陪着你去看医生,刚好你爸在家,能看着孩子。”

“哦,再等一天。”汤年只想睡觉。

“那怎么行?”

“没事的。”汤年挂断电话。

此时,她感到一阵腹痛,来到卫生间,却看见一大摊血流出,她突然感到害怕,想起十日前明明才过特殊期。汤年立刻梳洗,联系到母亲,打车去了附近的医院,挂号、检查,丝毫不敢耽误。等拍的片子一出来,汤年看到检查单上的那几个小字:子宫角妊娠。

原来她有了身孕。惊喜的眼泪溢出眼眶,她迫不及待地打去电话给丁晨,要知道他们一直很想再生一个孩子的,明面上说让女儿有个伴,实际上汤年心里清楚,她必须生个男孩给丁家,丁家就丁晨一个男孩,按他们家族的习俗,没男子不成器。

可听到主治医生的一番话,汤年从喜到悲。医生告诉她,子宫角属于异位,加上这段时间的症状看,胚胎是留不住的。

胚胎?那可是她和丈夫的孩子啊。可汤年也没有任何办法,她被安排住院,选在后天动手术。

母亲陪护期间跟她讲了一个事情,是她未能参加的奶奶亡故三周年祭礼上的事。

死后第三年是大祭礼。汤年父亲作为长子和主办方,购买了很大的一栋纸楼。其他人备下心意黄纸和纸绢花。汤年大姑觉得纸楼不够气派,说母亲腿脚不好不方便住,要求一定要买带院子的纸房子。父亲不肯,她便不依。无法,张熊子出钱买了大院子纸房子回来。

“这都是旧礼,欺骗活着的人的。你奶奶活着的时候,你爸什么事都不差,尽足孝心,他无愧,不差这虚的事。熊子是你奶奶带大的,她出钱买也应该。”

“是那种宽敞却低矮的房子吗?带着回廊和栏杆的?”

“对呀,你见过?”

“哪有,我梦到了。”

“真的?你梦到你奶奶了?年年,有时间你跟你爸去给奶奶上个坟吧。”

“嗯。”

汤年从来不信人死后是有灵魂的,因为从来没有死去的人回到她身边,就算梦见过,也不过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所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心中有事,因为自己辞掉好工作,当下又存不住钱,没参加成奶奶的祭奠礼不说,连纸花都没买一些回去。不知父亲是否被家族的人瞧不起,感觉他们很在意,一定会攀比的。

汤年与母亲闲聊,想起一件事,便开口和母亲讲:“妈,老实说,我很怕将来为你和父亲庆六十六或者八十时面对家族中的人,我偶尔也会叛逆的想到若将来你们百年之后,我竟然连墓地都买不起……”

“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和你爸活着不用你操心,死了你愿意怎么样都行。”

“那你后悔生了女儿吗?”

“当然不会,我和你爸从来没这个想法。”

汤年闭上眼睛,躺在病床上,胡思乱想着:生与死往往都在一念之间,腹中的孩子还未降生就要死去了,该用怎样的方式证明他曾来过呢?

她想到家谱,但未出生的孩子不能记上去。汤年出院后打印了厚厚的一份病例,存放在柜子里。

5.定论

在家修养期间,汤年回母亲家吃晚饭,慕景新来找她的父亲,讨论家谱的事情。汤年听闻自己的祖先可追溯到清末,慕家人从山东逃荒来到东北定居,顿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起不久前曾争论过自己究竟是原住民还是闯关东过来人的后代,如今已有定论。

汤年本想听两个人的对话,却因为电视机里的杂音太大,大伯和父亲去书房并关上了门,她不太好意思进去。汤年坐在女儿旁边,问她能不能先关一会儿电视?女儿赖赖唧唧不肯。 这时母亲喊大家先吃饭,女儿仍旧坐在沙发上不动地方。征求过父亲和大爷的想法,母亲和汤年先吃了晚饭。

差不多过去半个小时,父亲才与大爷从书房中出来,坐在沙发上边喝茶边聊天。

“没想到你还能联系到景裕的姑姑家,问到她的名字。说真的他们这一支不容易。”

“早些年因为一些事联系过,时间久了!记不清,我还留着她家表嫂的电话号。”

“说起来,咱们和景裕的关系应该近。可现在大家天南海北的住着,都不怎么联系,谁知他竟也能来这边。”

“他们单位,没准就是大包工队,上面接了活,下面的各处安排。要我说与其等分配,还不如自己去争取,估计也不能把生活过成那个样子。”

“算了,不说他。对了,弟妹和侄女、侄女婿还有这小娃的名字,工作单位什么的你也写给我一份。”

“都要写?”

“那是肯定的,男女都一样。我看以前家谱,女子都不占字辈的,可从你父亲和我父亲这里,还不是给姐姐妹妹都占了字。你可是学教育的,别学迂腐哦。”

“怎么会?等家谱写好,我也留一本,感觉亲近呢!”

“那是自然!”

话说间,女儿调大声音,一脸不高兴地说:“小点声吧,我都听不清了。”

汤年哪能允许孩子在长辈面前如此无理取闹?她大声呵斥,却引得女儿耍起赖皮来,现场非常难堪。

慕景新见状,起身找个台阶,“立奇,这么晚你还没吃饭,孩子也没吃吧?我先回去了,以后有什么事我再过来。开篇的字你费心想想,字辈还按以前的定。”

“行。你真吃晚饭了?不然留下来,咱们俩也喝点?”

“真吃了,改天。”

慕景新走后,家中的气氛并没有缓和,汤年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被惯得这么没样子。她关掉电视,一把抱过女儿丢进卧室,让她反省。女儿哭喊着,要么让她看电视,要么给她手机玩。

母亲见状,呼天抢地起来:“你们以后别来我家闹,我受不起。你也别话里话外说给我听,你孩子你自己看。”

汤年听着,脸红一阵,白一阵,“你信不信,我把手机上的游戏删除?”

“你删吧,删吧!”

汤年删除了游戏,女儿还在哭喊,甚至出手打到汤年的胳膊:“你删了我还下,呜呜呜!”

“我让你还想玩,我让你还想玩!”怒火攻心,汤年狠命把手机摔倒地上,屏碎了但还能用。

母亲冲过来,指着汤年的鼻子,“你闹,你就闹吧!你不要当着孩子面玩又要求她不玩,她可是有样学样的。”

像鼓风机也像干柴,总之母亲的举动如同火上浇油,汤年捡起手机狠命摔了出去,这一次,主板摔裂了,再无回去的可能。

女儿像失去依靠的浮萍,顿时泪如雨下,“我再也玩不了,我的青蛙,我的蛋仔……”

终于,女儿还是在自己的母亲——汤年面前败下阵来,停止哭泣,吃了晚饭,回到自己家里去。

那一晚,汤年根本睡不着,她回想着往日种种,自己如何畅谈乐观地教育女儿,女儿有多乖巧懂事,可女儿明明任性,处处犟嘴,吵闹的、无理的、自私的行为无处不表现出来。她又想到家谱的事情,难道要让后世的人指着汤家的名字说“你看,外姓的族人果然丢脸”吗?辗转反侧间,她突然下定决心:是时候该改变了。

次年四月,天气渐渐回暖,清明节时,却落下一场冷雨 。慕氏众人纷纷从各地赶回老家,祭祖、扫墓,汤年看见许多陌生的面孔,其中就有大姑家的堂姐和堂弟以及他们各自的家人。登山扫墓者众,山上不宜遇火,依辈分顺次献上鲜花、蔬果、糕饼、酒水等,跪、拜,依稀有哭声传来。汤年在众人之后,默默蹲下,此刻她不再像曾经那般感到与家人的疏离和陌生,她有了深深的共情,那是同一血脉相连的情感。

回家的路上,雨停了,竞有阳光穿过云雾洒在大地上。

中午时,众人聚于院落,围桌而坐,边吃边聊,叙旧的、问候的、劝吃的……慕景新取出十余个蓝色本子,分发给各家。只见宣纸印刷、手工线装、颇具古色古香韵味,封面赫然写着:慕氏家谱。摊开家谱,翻开第一页,写道:书耕有道,景和予善。此为慕氏字辈典引亦为家训总括,读书为大、农耕次之,若取之有道,工贾何妨。与人礼善,与己勤严,定福泽绵长。凡慕氏及亲眷皆应遵守以此为训,传于后世。

汤年忽然明白,这才是应该传承给下一代人的宝贵财富,以家训持家,严格要求自己,再以身作则教育子女。

捧书阅读,下地耕种,家庭和睦,一片祥和的画面闯入脑海,汤年笑了,天也变得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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