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孙,“我”的命根
北方的农村一片美丽光景,秀丽的村庄孕育出一代代勤劳的人们。老孟头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他的官名叫孟多福,自己弟兄四个,没有姐妹,排行老大。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成家的他,接二连三抱了(生了)五个姑娘。五十年代末期(1959年),媳妇又身怀有孕,他瞅着她那渐渐凸显隆起的肚皮,心里暗暗窃喜,同时有些忐忑。
深秋的天气,平时冷清的农村街道更加萧瑟。老孟头却迎来了人生的春天:他的媳妇生了一个男孩!从此,老孟头干活更来劲啦。冬天里,田里的麦苗除了灌溉一次外不用管理。他就手工制作冰糖葫芦,去镇上的集市叫卖。春天,他跟着村里瓦匠班到附近镇上和村庄里给别人建房。他的砌墙技术还不赖。
儿子在慢慢地长大。父母爱着,姐姐们护着,孟奇振(孟多福的儿子)生活在艰难的年代却没有受到多大的苦。高中毕业后,当了一名拖拉机手。后来,在当地媒婆的撮合下,娶回了一个漂亮的媳妇----杨氏。这媳妇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善良勤劳。杨氏生活在如此的环境,想要扬眉吐气,还得拿出点儿“硬”活才好。
几个月后,奇振的媳妇(杨氏)怀孕了。在婆家的众目睽睽之下,杨氏终于坐月子了,生出了一个女孩。公公婆婆和大姑子们大失所望:家里,何时才能改变阴盛阳衰的面貌!何时才能出现人丁兴旺的壮丽前景!
两年后,奇振的媳妇倾尽全力,不负众望,为孟家生出了一个男婴。奇振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出门来找人给孩子起名。这是当时当地的一种风俗。村里正好有两个卖水果的,其中一个人想了想,结合本姓为孩子取名为刘芳,加上孩子自己的姓,成为了孟刘芳。意思是流芳百世,永不断香火。
孙子刘芳的降世,老孟头打心眼里感到满足:“我家后继有人了,香火断不了了!”刘芳二周岁断奶时,老孟头和妻子李氏就把孙子刘芳养在自己家。人们常说“隔辈亲”,本来就把男孩视为命脉的老孟头夫妇,现在对孙子更是百般呵护。
时光过得飞快。刘芳在爷爷奶奶的抚养下长到了十多岁。在小学里,他的学习成绩并不好。毕业升初中时,未能达到分数线。父亲奇振找关系托熟人,总算让刘芳进了当地的一所中学。
刚进入秋季的校园,草木依然茂盛,花朵依然争奇斗艳。刘芳静静地坐在教室窗边的座位上。他一会儿望望窗外,一会儿瞧瞧讲课讲得投入的老师,似听非听。有时候,拿到一本故事书,不管上课还是下课,会一直看完才放手。就这样,初中上学不到一年,辍学回家了。
杨氏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事与愿违,这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刘芳成了孟家的独苗。年少的他不上学,待在爷爷家里无事可做。有时爷爷会带上他,参加一下田间劳动。眼看着儿子一天天快要成年,奇振计划着为儿子盖房成家的大事。刘芳15岁时,奇振买来了小红砖,又从村西侧的沙地里用机动车自己装来足量的沙子。发动亲戚朋友过来帮忙建房。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及以前,北方的农村就这样盖房子。一种是找邻居乡亲帮忙,帮忙的人们出把力,会砌墙的上架板干技工的活,不会砌墙的做小工。干完活后,事主把准备好的饭菜,更主要的要把菜肴和白酒准备妥当。大家一吃一喝结束,算是帮忙了。当然,也有不愿找这个麻烦的,宁肯付给干活人工钱,这叫把活包给人家。为刘芳娶媳妇的房子主体在众乡亲的帮助下,盖起来了。随后的几个月里,做房顶,抹内墙外墙,安装门子窗户,收拾院落。一道庭院完成。
媒婆出现了,邻村一位大方潇洒的姑娘与刘芳配成了一对新婚佳人。农村人讲究速战速决,一结婚人心就安定了,开始过日子努力奋斗了。老孟头父子俩考虑着、谋划着。毕竟刚刚建起的房子花费了大量的积蓄,这结婚的费用从哪里来。父子俩想想周边的邻居,别人家的日子都过得有滋有味。“哎,咬咬牙也要为刘芳举行婚礼,我们孩子16周岁结婚,谁家的孩子能这么早成家?”
把无知的想法当成炫耀的资本。老孟头父子俩开始忙乎开啦!经过找熟人托关系,刘芳的年龄变大了好几岁,刘芳对象的年龄也折腾过关,总算办好了结婚证。该买的结婚用品买吧。为了省钱,该买好的买赖的,该买大的小的能用就买小的。刘芳想着村里渐渐增多的摩托车,按耐不住羡慕欲动的心情。
一天在老孟头家里,大家都在商量结婚的事情。刘芳向父亲说:
“我要买摩托车,至少100 型的!”
奇振口气淡淡地说:“摩托车最后再说,现在挑重要的买!”
杨氏听出了奇振的话外之音,她说道:
“刘芳,你结婚是喜事。但咱家条件不是很好。摩托车等你结婚后自己挣了钱再买吧!”
“啥?你不让我买摩托?”
听到儿子的话杨氏没有接着说下去。儿子刘芳一直没有和自己一块住,他被他的爷爷奶奶娇惯得无比狂妄。或许她感到了儿子情绪的异常。只见刘芳的脸由紫色变成黑褐色。他追上刚要出门的杨氏(自己的母亲),飞起右脚,踢向杨氏的腰间。杨氏被外来的力量狠狠地击倒在地。她回头看到了正在发飙的儿子刘芳。她站起身,哭喊着大叫:
“刘芳打她娘啦,刘芳打她娘啦!”
友邻右舍听到哭喊声,都走进了老孟头的院子。他们看见正在哭诉伤心欲绝的杨氏,也看到了一旁僵尸般面无表情的刘芳,以及角落里无可奈何且悲愤的奇振。大家什么都明白了。刘芳的奶奶走出房屋,却没有批评自己的孙子,而是替孙子辩护着,在儿媳面前解释着,劝说着。
风波就这样慢慢地过去。刘芳结婚典礼的大事继续张罗推进。
刘芳结婚了。
时光静好。老孟头的大家庭又恢复了平淡的日常生活。儿子奇振有时喝酒喝得醉醉的,找到他的母亲(李氏),嘴里嘟囔着说她没有教育好刘芳。李氏总是似有委屈地向别人诉苦道:
“奇振总是怪我没教育好刘芳,怎么教育呀,怎么教育呀?”
转眼五年过去了。刘芳身边有了两个女儿。现在他的媳妇又有身孕。老孟头已经70岁了,他那曾健壮的身体、灵活的手脚,现在笨重得不听使唤。皓首苍颜的老孟头,每天骑着电动车接送曾孙女上幼儿园。这一年的三月,刘芳的第三个孩子出生,是个男孩。老孟头喜上眉梢:“我的有生之年还能抱曾孙子!”
老孟头夫妻俩,都进入耄耋之年,但还想为孙子的生活分担一把,好让他们把自己的曾孙子好好养大。但无奈年老体衰,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只能督促自己的儿媳杨氏多多关照刘芳。杨氏不计前嫌,对自己的儿媳周到照顾。刘芳的媳妇为儿子取名“文文”,希望孩子以后学得更高的文化,取得更渊博的知识。
文文三岁开始进入邻村的幼儿园。曾祖父老孟头面对自己活泼可爱的曾孙子,将要衰老的躯体又充满了活力。孙子和孙媳妇忙着打工,老孟头便主动接送文文上下幼儿园。文文6岁时,上了本村的小学。老孟头抖擞精神,不遗余力,坚持接送文文上学放学。
2009年深冬。一连几天都是灰蒙蒙的天,老孟头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这天的一大早,他和文文吃过了早餐,准备妥当。骑上电动车带上文文,快速地向村西头的学校驶去。在中途有一个直角弯,这个直角弯的内侧是一个不太深的土坑。这天的头一天,由于村里还没有排水管道,附近的村民家里向外排水。夜里转弯的路口处结了层不厚的冰。老孟头由于眼花,又急着赶路,行驶到这里时,一扭车把,车子没正常转过去,听得“啪”的一声,车子摔倒且飞快滑去远处。他的身子重重地摔到坑里,他只感觉一阵眩晕。心神定下来,他想爬起,却浑身疼痛。
老孟头听到有人说道:“刘芳的爷爷摔倒了,赶快通知他家里人吧!”......
老孟头的家人赶到,老孟头由于大腿骨折被送进了医院,文文没有受伤。老孟头原来方正红润的脸上现在变得消瘦阴晦,黯淡无光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无奈和失望。他的女儿一个个到医院探望伺候。她们心疼自己的父亲,这么大年纪了,还奔波在路上接送孩子。她们劝说父亲,是放手的时候了。老孟头睁大疲惫的眼睛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幸福,有酸涩,也有痛苦。这份痛苦来自哪里,他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家里有了继承人,有了子孙后代,就会香火不断。作为长辈,只有尽义务的份儿。
半个月后,老孟头伤情恢复,出院回家。老孟头是个勤劳的人,现在不接送孩子,但是闲不住。冬去春来,春天里万木争荣,一派新气象。老孟头望着院子里一个个高大的树木,那茂盛的枝条,东窜西横,都开始吐出嫩芽。他找了一把斧子,顺着登上房顶的梯子爬上房顶。好几棵树都依着房子长着。他要站在房顶上,砍掉一些枝条,让树身更漂亮更美感。
老孟头站在房顶的边缘,举起斧头朝着树枝砍起来。砍了好几下,为修理更远的枝条,她在房檐上迈动一脚。由于老年眼花,他这一脚一下子踩空了,霎时间,人整个失去平衡,头倾斜向下,跌落下来……
可怜的老孟头,摔死前家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等家里人回来,他已经断气了好长时间。哭泣声惊动了四邻,人们纷纷赶来,有告慰的,有帮忙料理后事的……刘芳接到通知打工回来了,大家都盯着他看。要知道,他爷爷在世时把他视若珍宝,对他关爱备至。他看到了静静躺在床上的爷爷,犹如没有发生生死离别一般,只是呆在那里沉默着,一声不吭……
老孟头一生勤劳朴实,热爱家庭。对传统风俗的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思想根深蒂固。他并没有错,他只是那个年代农村一类人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