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唱，且笑且悲

还是小学的时候呢，那时作业是那么简单，不到二十分钟就划拉完几科一大片，没听过“SJ”，课程轻松得让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再世的爱因斯坦，“我的理想”全是挺着小胸脯大声喊出的科学家和工程师。

食也简单，大海碗装上满满的疙瘩汤，配上酱疙瘩切碎的细细小咸菜，清寡素淡，皱着眉头灌满两大碗，胃被塞得满满，然后雀跃着去找伙伴玩。脑子里全是幻想着烧鸡和炖肉的味道。

衣也简单。姐姐们穿过的小了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改朝换代地套在我的身上，无奈也坦然。偶尔也有小姨亲手缝制的衣服，仅此一件时装绝无同款，顿时晦暗的心房就被新衣的光华照得满室灿烂。

玩更简单。听着耳畔振聋发聩的火车轰鸣，采来枕木缝隙间烂漫摇曳的油菜花，插入花瓶就是春意盎然。放在石头上剁剁切切，就是“过家家”的美味食材，让几个小娃不亦乐乎地忙碌一天。

简单的日子，显得格外漫长。每天是造物主手里的抻面，漫不经心无比悠闲地甩起落下，绵长默然。看太阳东升西落，月亮满盈亏减，看周围的人总是一成不变，调侃着孩子取笑着大人，心里一直在盼。

问过妈妈很傻的问题：“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很快就长大啦。我现在过日子，一周像是一天。”妈妈掩嘴轻笑。

因为内心总有自卑和欠缺，就妄想成年后的自己变成有些伟力、从容、自信的人。日盼夜盼，行盼卧盼。

在做满扔掉的习题册中，在由白变黄的墙壁上，在合影里的人不断缺席的时候，我长大了。

某天，听到父母对话。

妈妈：“真羡慕这唱歌的小伙子，一口好牙，整整齐齐的。”电视机里飘来了年轻嘹亮的歌声。

心脏不好的爸爸只能“嗯嗯”几声。

这才发现，曾经满嘴整齐牙齿的妈妈，张开嘴笑的样子，就像春晚宋丹丹扮演的老太太，黑白参差，说话漏气。只不过，一个是真的被岁月没收了洁白结实的牙齿。一个是博人一笑的有趣扮相。真的让人流泪，假的让人把衰老当成笑话，不堪的有趣。

爸爸的牙齿，早就缴械给了天地。只剩下黑洞洞的嘴巴，温顺地吞咽下稀滑的菜糊米粥和软烂果蔬，倔脾气随着牙齿的离开，也烟消云散。

我不出所料地顺其自然地长大了。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和傲气不羁，扮演起了自己最鄙视不屑的样子，背负起当初自己想象不到的沉重的行囊。然后，继续前行。

仿佛可以预知道路尽头大概的样子，对未来少了几分好奇。生活中大部分都是尘埃落定的状态，也习惯了按部就班。

有欢笑，为能和天真稚气的人一起同行而深感幸运。还好有你，有你们，让我这个胡思乱想的人，总能保留一些单纯率真。

有悲伤，原来生活的本来面目是这样狰狞。总有曲终人散、也会有阴谋算计。想象中的彼此亲热和美，被搅成一摊烂泥。

还有歌，是嘴里轻哼的歌，为平安度过的每一天感恩，必须唱出来才快活。是心里荡漾的歌，为生活中有美好而感动。

某日偶遇娃娃的同学妈妈，骑着电动车摇摇晃晃骑行在前面。远看像醉汉过街，近看她满脸紧张。双手握紧车把手，不敢放松，动作又无比僵硬。

我关切地喊：“小心点！”

她目视前方，不敢动弹半分，背后的娃娃紧紧抱住妈妈。这位妈妈听到我的鼓励，颤声大喊：我～好～害怕啊～～”时速五公里，蜗行在秋日人车稀少的辅路边。

这是一个信誓旦旦地向我说“永远不碰自行车、电动车、汽车”的女人，说她对这些有恐惧感，一生与这些绝缘。这还是一位为了孩子愿意去改变自己的伟大妈妈。也许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为了那双清澈的眼和总牵着妈妈的小手。咬牙硬着头皮迎接每一次心惊肉跳的挑战。

为母则刚。的确，是爱让一切弱小自卑变得有力刚强。再绝对的誓言也成了虚无的迷雾，挥手即散。母亲的一厢情愿总是心甘情愿地让位于儿女的成长和欢愉。曾经的恐惧、不安、胆怯，只是现在脚下的将被征服的挑战。

我泪目了，加油，好样的！

这也是前行，是前行路上的另一番脱胎换骨，另一种艰难成长。

一路行走，我们的船上不停地丢弃，被掳走了朋友亲人，也在不断地获得，获得力量获得温暖。还会机缘巧合，遇到志同道合的人，遇到齐头并进的朋友。

这一路，且行且唱。且喜且悲。好不热闹。还盼什么？此刻当下，放开怀抱，就是最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