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那年 村妮儿辍学闯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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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山东德州的一个小村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父亲是高中生,在那个年代,他已经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了。母亲没有上过学,她认识的字都是父亲手把手教会的。父亲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和弟弟能通过上学改变自己的命运,离开这个贫穷落后的村庄,走进城市,成为一名脑力劳动者。
都说16岁是人生的第一个分水岭,一部分人考上了高中继续苦读,一部分人上了中专去学一门技术,另一部分人就选择了辍学去打工。
我16岁那年也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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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熬到中考完毕,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成绩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已经不想上学了。受身边表姐表妹的影响,我也想提前走进社会,提前工作。但这个想法并不敢跟父母说。
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同村的一个叔叔来到我家,他是给县城的一个劳务中介介绍工人的,他知道我已经初中毕业了,就来当个说客。我兴奋极了,已经顾不上父亲满脸凝重的神色,当场就表示很想去。
父亲和母亲又商量了好久,他们把我叫到身边严肃的对我说:“圆圆,你真的不想继续读书,要去打工吗?” 我是怕父亲的,因为他一直是个严父的角色,我在他面前从不敢大声说话,但那天,却没有胆怯,大声地说:“我不想学习了,怎么学也学不进去,这就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打工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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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的梦想成真了,兴奋的一夜都没有睡。
他们要工人要的很急,第二天就要去平原县城登记面试。父亲不放心我自己去,就一路陪我到了平原。
我们辗转来到那家劳务中介,那是间不大的屋子,里面摆了四张办公桌,一位30多岁的女人接待了我们。她先是询问了我的基本情况,然后让父亲把户口本拿给她看,她边翻看边说:“哎呀,还没有满18岁呢?我们不让雇佣童工的。”我的心一下子从云端跌落了下来,她接着说:“这样吧,我这有一个成年人的身份证,以后在北京你就用这个证件吧!”我看了看证件上的名字-----任吉艳。
就这样,算是面试通过了。
在启程去北京的前一天,母亲边帮我收拾衣服边掉眼泪。她还是感觉我太小了,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很是担心。但当时的我感觉母亲的担心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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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中介就提供一张火车票,但父亲不放心我自己去,坚持自己掏钱又买了一张票,一路把我送到了北京。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迈出过村子的孩子来说,北京是一个传说中的城市,只是在课本里见过,所以我一路都处在兴奋当中。
下了火车,有工厂的师傅来接站。我还没来得及看看北京的车水马龙,就又坐上了一辆面包车,一路颠簸,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了,师傅喊了一声:“都下车吧,到厂子了。”
我下了车,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还没缓过神来,就看到一名工作人员朝我们摆手说:“来,跟我走吧!”
父亲提着行李,我跟在后面,一起来到了一个二楼的寝室。这个寝室不大,但住的人却不少,铺位都是三层的,基本都住满了人。工作人员指着进门旁边最高层的铺位对我说:“任吉艳,以后你就住这儿了,我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在叫我的新名字。”我嗯了一声,就爬上去铺床。第三层真的很高,爬上去以后根本不敢往下看。
整理完床铺以后,父亲把我叫到了一边,给了我200元钱,然后又嘱咐了一些诸如注意安全一类的话,我连连答应着。
父亲走了,我感觉新生活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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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车间主任带我熟悉了一下工厂,这是一家小型印刷厂,有寝室,与寝室相连的房间摆了几张桌子作为食堂、还有办公室、车间和质检仓库。工人大概有20多人,封闭式管理,不能随便外出。
熟悉完以后,我就被安排在了车间的一角做工。我的工作就是粘信封、筷子套。和我一起做工的还有两个姐姐,一个31岁姓王,另一个26岁姓古。我学着她们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工作了起来,感觉比上学轻松多了,我在为我的决定而沾沾自喜。
就这样一直工作到傍晚,直到听见车间主任喊了一声:“下班了,做计件的把活儿交到质检。”我学着两位姐姐的样子,把我粘的信封和筷子套用一个橡皮筋捆好,跟着两位姐姐一起去了质检仓库。
质检员还是很认真的,我一共粘了100多个信封和筷子套,就只合格了80个,质检的阿姨把我的数量记在了一个本子上,然后跟我说:“丫头,下次要认真点呀,这么浪费材料会被扣钱的!”我连连点头。
晚饭跟中午饭是一样的,也是白菜豆腐汤和馒头,对于我这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胡乱吃了一些,就爬到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还没有睡醒,就听到有人喊:“起床了,起床了,吃饭上班了。”我一骨碌坐了起来,麻利的叠好被子,迅速下床洗漱吃饭。
今天的任务还是和昨天一样,做信封和筷子套。我的速度提升了很多,一天就粘了300多个,而且傍晚质检的时候基本都合格了。本来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车间主任边吃饭边对我们说:“这段时间活儿比较多,所以从今天开始要加班,干计件的吃完饭以后去车间继续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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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我每天的作息都非常的规律,从来没有熬过夜。现在这一坐下就是七八个小时,到了夜里两点多,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直打瞌睡。竟然还把粘好的筷子套都扔到了浆糊里。
这一幕被车间主任看到了,她尖锐的喊声把我吓醒了:“任吉艳,你傻了?你在干什么?还能不能干了?”我彻底清醒了,把浆糊里的信封捡了出来,红着脸低头继续干,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凌晨三点,我们被喊去休息。早上八点起床继续做工。
这样的加班一直就这么持续着。我是一个比较要强的女孩,不想被人批评,所以晚上再困的时候我就站着做工,要不然就掐自己的大腿一下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样的工作强度让你根本见不到外面的太阳,就连呼吸新鲜空气都是从车间送货到质检仓库的这两分钟内。
北京车水马龙的喧嚣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在北京朝阳的地界而已。
现在才感觉到,出来上班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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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中午,我们正在吃午饭,车间主任突然发话:“谁会计算机?有会打字的吗?谁会的话以后就去办公室工作,办公室缺一个排版的。”
我当时心想,如果自己会该多好呀?这样的话就能摆脱车间,去办公室工作了,但太可惜了,这次的职位跟我没有关系。
看着办公室里进进出出那些光鲜亮丽的身影,再看看自己,我这才明白知识的重要性!
我出来上班是想干出一翻事业的,并不想永远在那个昏暗刺鼻的车间里做工。
我决定:辞职,我要去上学!一定要学好知识和技能,摆脱这最低级的工种!这是我16年来第一次下决心做好一件事!
当天我就给父母打电话说了我的想法,父母肯定是同意的。
就这样,工厂给我结了246元的工资,我拿着这些钱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车。
回到家以后,以为父亲肯定会骂我,但并没有,父亲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圆圆,我希望你能吸取教训,好好学习。”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泣不成声,里面有悔恨、有委屈、有歉意、还有决心。
那个时候,已经过了高中的报名时间。父亲就给我联系了一个私立高中,学费24000元,20多年前的两万四千元是父母全部的积蓄。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刻苦学习,绝不辜负父母的付出和期望。
我并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女孩,唯有刻苦这一条路可以走。
高中三年,我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凭着这股韧劲,成绩始终保持在前三名。每次期末都会拿到若干奖状,这也算是对父母最好的交代。
时光冉冉,现在做老师已经15年了,有房、有车、还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我还是常常会想起自己16岁那年的北京之旅,还是会想起那个昏暗刺鼻的车间和那个声音尖锐的车间主任。这些经历是我一生的财富,它总是在我倦怠的时候给我敲响警钟。
其实 我应该感谢这份经历,大家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