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小说故事

  好像起风了。

  远方渐起悠然长歌，似是呼唤，又如告别。

  “铿”，一柄染血残剑从天际坠落，颤抖着插入地面。剑柄绕着一环红绳，不知材质，浸着鲜血，映着夕阳，显得分外妖冶。

  不远处有一名匍于地面的黑衣男子，慢缓地抬起朝着地面的脸庞，喉带震动，哽咽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梗塞，血与泪交错着从脸上蜿蜒而过，润过风尘，宛若沟渠。当他转向那柄剑时，发现剑柄的红绳上赫然有着极小的几个数字，像是自己的手迹。

  “1009？”他思索着，想要回忆起关于这个数字的记忆。

  突然，他的面色凝固。

  “我是谁？”

  “这是第几次了？”

  “1009次吗？”他终究念出了这个数字。

  须弥之间，天色骤暗，一切的事物仿佛都失去了色彩与意义，时间这匹白驹在这一刻停滞了它的步履。

  一座繁荣的城市里，灯火如昼，平静而祥和。

  “真苦恼啊，这是第1009个了吧？”一个伏在书桌上的作家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最近主角们觉醒得越来越早了呢。”

  书桌之上，平摊着一叠稿纸，上面开头依稀可见“好像起风……”这样的字迹。

  唏嘘之后，作家将最上面那张稿纸揉成纸球，扔进了一旁接近装满的垃圾桶里。然后又打开了一张纸，继续埋头写着。

  ……

  我叫林默，是一个玄幻小说的主角。

  知道这一点，是什么时候呢？

  从我记事起，手里便有一柄剑，这柄剑的名字和来历我一概不知，只有剑柄上绕着一股红绳，红绳上有着“1010”的字迹。

  这柄剑特别厉害，我修炼有成之后拜入一个小门小派，靠着这柄剑打败了一个又一个师兄师姐，最终成为了掌门，并借此参加了这个大路上最为知名的“天选之战”。而在比赛中，我常常临阵突破，本来与对手只差一丝，马上顺利打败。并且赛后总会有奇异的心绪涌入脑海，比如盯着一块不知名的石头，过了很久发现其裂开之后金光乍泄出现了一头神兽幼宠，又或者是盯着大赛正门放置的一块无名碑，发现了其中隐藏的玄秘功法。

  然而，我真正依赖的仍然是这一把剑，每当我的能力发挥到极致也无法打败对手的时候，只需要拿出这把剑，便有莫名的力量加持，而后一剑击败了对手。我并不嗜杀，我总会留他们一命，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性格会是这样，但它自然而然就发生了。靠着这把剑我顺利地赢到了最后一场，成为了天选之王。

  啊，顺便还遇见了我的妻子，雪若。我们初见之时，我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她看我的眼神里流露着一些莫名的情绪，像是不受控制便由然而发的感情，然后，因着各样的巧遇，像是集市上刚好选到同一件东西，或是小巷里她被强盗堵住而我刚好撞破等等，我们就在一起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小说主角这个事实的呢？

  天选结束之后，原本平静的大陆突然风起云涌，不知名的恶魔之门出现在各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作为天选者的我自然义不容辞要拯救大陆于危难之中。

  可当我与最终的恶魔“劫狱”战斗，并即将用那把剑与它同归于尽之时，我突然感觉眼前的画面无比的熟悉，像是在梦中经历过无数遍一般。此前的我也常常有这样时空流溯幻灭之感，却从来不如此刻清晰而明确。是的，在使用剑歌吟这一必然导致我的死亡的终极奥义之前，在这一刻，我终于又记起了过往的种种，我是这部小说的第1010个主角，而以前的“我”显然最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每次都已濒临死亡，无力挽回，只有余力在剑柄红绳处写下次数便力竭而亡。

  那么这一次……这一次，又怎么样呢？

  劫狱的狰狞咆哮在不远处响起，它已经发现我了。

  这一次，我该逃走生存下来，改变我这个主角的宿命吗？

  大陆的命途怎么办呢？雪若怎么办呢？她……还在家中为我祈祷吧？

  那么，如果这就是我的宿命。我扯下了剑柄上的红绳，用玄力将它粉碎。

  以后的“我”，不如不知这一切，不如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梦中客，履行着他们的责任。

  劫狱就在眼前了。我把刚刚不经意放回剑鞘中的剑重又拔了出来。

  “剑--歌--吟！”

  登时天昏地暗。

  都市之中，作家瘫坐于地，似乎惊魂甫定。

  先前写着写着的稿纸，在又写到最终剧情之后，突然无法用笔再写下字迹。而过了一会，纸上又自己逐字逐句浮现了与过往相同的字词，在主角与反派同归于尽后重归于平静。

  “这次怎么没有逃走？主角人格又变了吗？真是越来越不好猜了呢。”作家喃喃自语，收起了一旁本来准备的另一套模板。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