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时光之青涩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参加月•主题写作第一期：矛盾

网图武汉长江大桥

今天查高考分数，父母很紧张，催我快去学校，早去早回。考完我已知能考上，心情却象深谷幽兰，淡淡的喜淡淡的忧。荣，肯定考上了。鸿，不知考得咋样？以他的优秀，肯定考上。可高考前一个月他父亲突然病故，从他父亲生病他就回家，直到高考前一晚才返校，考完就消失，谁也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话。

也许今天能遇见？我心里这样想着时，已到了班主任家门前，三个同学已到，荣在其中。我进门时，班主任说：“谢光，祝贺你。你们早到的几位，约好啦，前后脚到，都达一本线。” 班主任话里透着喜悦，神色藏着隐忧。我礼貌地谢了班主任。看到荣的分数比我高一分，想祝贺她，见她双眉紧蹙，随着她的眼光，我看到鸿的分数，勉强够得上专科。“杨鸿发挥失常，他若没有意外北大、清华必有可能。” 班主任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

荣和鸿是恋人，听说他们高一起就恋爱，大家眼中的才子佳人天生一对。我读少年预科班，没参加中考也没念高一高二，初三那年被选拔出来经一年强化参加高考，可惜落榜。只好再读一年高三，正好跟荣和鸿一个班。在我踏进他们这个班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荣，她坐在教室中间，穿一件白T恤，头发束在脑后，特纯净。冲我微微一笑。当时的我如沐春风，高考落榜的阴霾一扫而光，感觉落榜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就是让我遇见荣。然而，很快发现荣与鸿是一对，他们形影不离。学校反对早恋，偏偏对他们网开一面。他们恋爱没有卿卿我我，而是志同道合，一起学习，相互打气。鸿大考小考全年级第一，更要命的是没有一门落后。荣在鸿的影响下成绩一直往上升。鸿不仅成绩优秀，还跟我一样爱好广泛，蓝球场上他在时，周围一圈女同学，只为一睹他的风彩。成绩优秀不说，蓝球打得好也不说，还长得玉树临风不在我之下。“既生瑜何生亮。”我只好心里为自己叫屈。在荣跟前，看她认真地答题，听她与鸿笑谈，我竟没有嫉妒。心倒象平静的湖面在微风拂过起一道道细细的涟漪，漾起的都是甜蜜。我收获了友情，来自荣和鸿的友情。

我素来贪玩，鸿长我两岁，象个大哥哥。学习之外，他也打球，也跑步，调节学习的紧张。他的分寸拿捏得很好，我总是玩起来就忘了学习，在他的影响下我也规律起来，学习明显进步。荣走读，她家就在县城，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我和鸿都住校，荣不在学校时，我和鸿一起学习。经不住我的追问，从鸿的口中，我知道他们早就规划好未来－他们约定上同一所大学，读同一个专业，大学毕业后结婚。再一起考研。

“我先走了。” 荣一声告别的话打破了我的回忆，她声音低沉，感觉忍不住要哭，不敢当众哭。他们第一步约定－上同一所大学，已无法实现。我担忧起来，想等鸿，我站在离班主任家十几米远处的梧桐树下，夏天的太阳烤得知了长一声短一声叫唤，一丝风也没有。我喜欢孟荣，看她哭我难受得忘了燥热。同学来了、走了，一批又一批，太阳快要下山，鸿仍没出现。

我又折回班主任家，班主任明白我在等鸿。“他应该不会来，考试结果不是他真实水平，即使一个月没上课他也能上一本。他故意地。” 班主任语气里带着无奈，” 他家不富裕，父亲突然生病住院，不幸人走债留。他妹妹正上初中。他应该是怕考上去不了徒增烦恼，又令孟荣难以释怀。他来考也是为了孟荣，免她分心影响高考。”

班主任的话令我醍醐灌顶，不管事实怎样，我要当面问他。我向班主任问了杨鸿的家庭住址后回家，打算第二天去杨厂镇找杨鸿，进门时差点跟我爸撞个满怀，他们正要出门去找我。上次落榜给爸妈留下阴影，见我迟迟不回以为我又落榜了怕我想不开。爸真逗，我何曾想不开，最多郁闷两天，告诉他们考上了。爸妈一高兴就说第二天全家一起回爷爷奶奶家庆贺庆贺。

我只好第三天到杨厂镇，镇子不大，一问就问到了杨鸿家。他们家离镇上约两里路，我到他家门口的晒场时，已经下午。他妈他妹都在家，一起出门迎我进屋。

堂屋里一张木桌，两边十几把木椅。桌上放着暑假作业。“你叫什么，在写作业啊？” 我问她妹妹。

“杨雁，哥哥要我好好学习。” 他妹妹说着，回到桌子边。

“你是杨鸿的同学吧？请喝水。” 他妈妈递了杯水给我。

“是，我叫谢光。您怎么知道？”

“昨日也来了一个他的同学。跟她爸一起来的。” 他妈妈说时眼圈红了。

“昨日那个小姐姐长得好标致。她爸爸给了我们好多钱。” 杨雁兴奋地说，眼睛都明亮起来。一定是孟荣，我完美地跟她错过。

“她说她叫孟荣。” 他妈妈对我说，又瞪了杨雁一眼，教小孩子别插话。

接着说：“她爸给的钱太多，我不敢要。她爸说借给我们家。我们家这情况也不好招待贵客，后来我收了一半，把杨鸿爸治病欠款先还清。雁儿上初中的学费，我能供。鸿儿到南方打工去了，他走时说二个月后寄钱回来。天快要黑时，送父女俩到镇上，镇上有车子等他们。

“他们交代我，一定要催鸿儿回来，继续上学。我也明白，鸿儿成绩一直好，肯定能考上，这也是他爸的遗愿。孩子上个月去的南方，办完他爸后事，守了头七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他还去学校考试了，他只说去打工。

“果然想上大学。孟荣说他这次没发挥好，再考一次就行。孩子命苦，他爸死在这节骨眼，影响他考试了。孟荣问我他的地址，只是我也不知他在哪里打工。他打过一次电话到村部，告诉我不要担心他，他找到工作了，两个月汇一次款。让我不要太累，照顾好自己。还跟雁儿说话了。”

“嗯，哥哥让我好好学习，也不要只学习，还要休息，还要照顾妈妈。” 杨雁见提起她，连忙插一句。

她一定想她哥哥回来上学。天要黑了，我不得不告别。我请求杨鸿妈妈在他下次来电话时转告：“我在大学等他，等他再和我同学。如果他不回来上学，我就去南方找他了。”

回家路上更不知接下来咋办？我喜欢孟荣，以后如跟她一个学校，我就能追她了。很快否定了，想抽自己一耳光。怎能趁人之危？

想来想去，想了一个礼拜，还没个头绪。杨鸿家也去过，没理由去找孟鸿，决定去找班主任。当我到班主任家门口时，他就站在门口往外看。

“就知道你要来。” 班主任说。

“您还会算？” 有点难为情，这都能被班主任算到。

“你们上次来的第二天，杨鸿来了电话，昨日孟荣来过，我猜今天你必来，你们仨以前不就这样吗？” 班主任笑呵呵说，神色跟上次完全不一样。想起以前我刚到班上时总上课迟到或晚自习开小差被班主任发现，孟荣和杨鸿没少帮我求班主任不要责罚我。一时脸红起来，不知如何答话。

还好班主任接着说：“杨鸿问了你们俩的分数，得知后很高兴，让我转告你大学里不要贪玩好好学习。他估到自己分数了。正如我预料一样，他刻意为之。我让他明年回来高考，跟学校申请保留他的考试资格。他自己也这么想，高考前一个月回来。

“他在东莞一鞋厂打工，是个小主管，包吃包住，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他说他每天学习四小时，既能体验生活还能赚些钱，帮家里还债。昨日孟荣来也是为了他明年的考试资格。孟荣说她爸爸同意借钱给杨鸿还债，待他毕业后连本带利一起还就好。孟荣也明白杨鸿是为她考试不分心才参加高考做做样子，她特别难受。杨鸿失去父亲的悲伤，她理解，却帮不上忙，枉自难受。她家能帮杨鸿解决钱的问题，同时她也明白杨鸿想独自挑起家的重担，她责怪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实在难受。

“跟她说，杨鸿爸爸病逝，旦夕祸福没办法的事。从这事发生，杨鸿的行为，反应出他是个重情重义有担当的好孩子。好事多磨，需要耐心。除了高考，人生还有更多的考验等着你们。”说完班主任看向我。

“孟荣要了杨鸿的地址，估计杨鸿这两天就能收到她的信了。”班主任补充一句。

“您也给我他的地址，我要给他写信。” 终于有一个办法，我赶紧抓住机会。

后来我跟班主任谈了我的想法，杨鸿在南方打工，我就去南方上大学。

回到家我就给杨鸿写信，写完寄了加急。

就在我心焦如焚地盼望回信时，盼来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接着是一封查无此人的退信。怎么会退信呢？难道我记错了班主任说的地址，还是班主任记错了杨鸿说的地址？我连忙给班主任打电话，班主任说孟荣的信也退了。也许杨鸿没说真地址，也许他换了工作。谁也联系不上他。

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孟荣可能比我更焦急，好想问问她的情况，我不知她家电话，也不敢问班主任。只能默默为她祈祷。也祈祷我能找到杨鸿。幸好开学，我就到了南方，看我不把天地翻过来，不信找不到杨鸿。

暑气退却，秋风乍起，树叶沙沙泛黄。妈妈在打点我上学的行装。听说羊城四季如春，大概就是我家春天时的景况，春天是我总睡不够的季节。心里按捺不住的想看看这南方的城，离杨鸿不远的城。

待入校后稍事安顿，我就向班主任汇报了我的联系方式，请他一有杨鸿信息马上告诉我。班主任被我语气的急切逗笑了：“大学不比高三，我和每一科的老师都紧盯着你们学习，一开小差就提醒。大学靠的是自觉。你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初心。杨鸿的事，我会留意。他年轻却沉稳，一定有他的安排。你好好学习。”

放下电话发现：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从来都劝我好好学习，从不劝我注意休息。一定是我有点幼稚，班主任刚刚夸杨鸿沉稳。我回想之前在学校里时，不管发生何事，杨鸿都不急不燥，果然是沉稳。我暗自决定好好学习，算是信守与他没有约定的约定。

说羊城四季如春，对照家乡的天气，其实不准，四季如夏恰当。这天气都能叫人无事生几分烦燥。我就在这烦燥中一边调整一边适应，一直也没有杨鸿的消息，好像他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日子匆匆往前窜，比预想还快就到了寒假。我跟爸妈说这边有一个高中同学，一起过春节，所以寒假不回家，暑假再回。

坐上长途客车，踏上寻鸿之旅，原本平复的心情又激动起来。按图索骥，我按之前的地址来到东莞高埗，果然好多鞋厂。几家鞋厂都比我家乡的镇子大了。找到橡胶二厂，现代化的大门管理，两个保安。出入的车严查，过往的人也严查。我感受到激动又紧张的心，怦怦地跳。混水摸鱼行不通，干脆大大方方上前询问。我一靠拢，保安就出来查厂牌，我坦言来找人，把地址递过去。他进门卫室查了几分钟，这几分钟于我经历了一个春秋的轮回。看他出来，好像希望再现。“这人原先在这里，不久调离了，调去哪里不知，你去三厂问问看。” 保安回了我，如同半瓢冷水泼下来。自言自语果然换了工作难怪退信。按保安的指路走了半小时才来到三厂，一样规格的大门，一样的查法。我直言找一个八月调过来的人，保安又查了会说，让我回二厂再查，这边二厂调过来的人中没有。

此刻，我的小心脏不再怦怦跳，希望的火苗越来越小。再次回到二厂，保安倒还记得我，反问我咋回来了。我只好说三厂说没有此人。保安又回门卫室说，约摸十分钟左右出来说：“开始是调三厂，后来改总厂但哪个部就不知道了。”

“保安大哥，我能找二厂人事调动负责人查询一下吗？”

“人事负责人都换了，我就一个保安，调不了人事档案。你要是知哪个部哪个人，我能帮你传话进去。你现在只知人名，一个厂几万人呐。连厂都不知实在超出我的权力范围呀。”保安不像为难人的样子。

见我像霜打的茄子，保安又给我出个主意说：“你去总厂碰碰运气，比三厂还近，从这条路左拐，朝南一直走，十分钟就到了。”

我连忙谢过保安快步去总厂，好像到得越早希望越大。果然是总厂，门卫室都大一倍，门卫也有四个。出来一个保安，看上去跟我一般大，个子也跟我一般高，只是稚气未脱。我热情地上前讲明我来找人，他神情严肃：“哪个部？”

“不知，去年八月从二厂调过来。”

“你是什么人，跟他什么关系？” 他接着问。

我体内有股能量涌动，平复了下回答，“学生，同学关系。”

“同学，你竟不知他是哪个部？明显撒谎。像你这样来找人的人，每天都有。走吧，不要为难我们工作。”

如同哑巴吃黄莲，我一下就噎住了。希望的火苗完全熄灭。不但人没找到，还戴了顶撒谎的帽子。

跌跌撞撞回到校舍，闷头就睡了一夜又一天，再醒来还是晚上，不过头脑清醒。我决定从此老老实实学习，不再折腾。新年之后日子似乎缩短了，不知不觉就到了暑假。我沉睡的寻人的热情仿佛冬眠醒来，直奔班主任家。

“谢光，一年没见呵，汇报一下这一年的学习。” 班主任一开口就是学习，我没想到啊。

“您比我还急，先说下杨鸿，他高考没，考得怎样？”我等了三百六十多个日日夜夜，是真急呀。

“他按时回来，考得很好。说说你吧？” 班主任给了我颗定心丸，摸一下我的心，终于安了。逃不过老师的追问，谁叫我主动送上门呢。

“您放心，六十分万岁，肯定顺利毕业。” 我不敢撒谎。

“大好时光，你不能混日子，你混了，将来可要出人命啊，谁叫你学中医呢？能做好而不去做，你甘心吗？”

没有杨鸿的事操心，班主任就要转移到我身上了。适时务者为俊杰，我赶紧承诺，“您说的是，我要一心一意学习，扎扎实实掌握专业知识。我现在正是这么做的，大二开始更专心致志。我从学校直接过来看您，那我现在回家去了。” 怕班主任继续教育，现在又没有杨鸿和孟荣来救我。我得自救。

杨鸿回归校园，我感觉肩上担子轻了一半，接下来的大学生活，我开始专心担这一半担子就好。再也没有人盯着我学习，好玩的花样层出不穷，怎就觉得没有了从前玩不够的心性？接下来的四年感觉比大一过得还快。如同对班主任的承诺，我确实没有补考一科，离校之前就签好了工作单位。从高中到大学，当时虽为杨鸿不告而辞焦虑，但陌生的南方令我神往。而今离开大学，走向社会，忐忑中一片迷茫。

就在我躺在床上放空时，室友带给我一封信，拆开是请柬。五年没见了，他终于主动邀请我一回。立即收拾行李，赴约。

杨鸿和孟荣在同济医科大学门口等我，他俩已经订婚，孟荣已经毕业，等杨鸿大学毕业后举行婚礼，并一起考研。孟荣说：“高中时原本约定的是武大。我自知考北大、清华难，鸿迁就我一起上武大。当我独自一人上大学时，不想一个人留在武大，选择了汉口的政法大学。鸿因为他爸缘故想学医，又想在汉口就上了同济。”

“真好，现在回头看，一切都是天意。以后，咱俩中西合壁，可造奇迹。” 杨鸿顺口而出，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我有点心虚，没有实战经验，不知道自己专业是否过硬。

杨鸿见我沉默，以高中时用过的方式与我握拳相触，既是鼓励又是约定。

他们为我接风洗尘后，问我在武汉最想去哪里？我最想登上武汉长江大桥。大桥的最高层，三个青年迎风而立，默然无语。耳边风驰电掣，脚下滚滚江水东逝。南北青山依旧，西边霓虹漫天。《滚滚长江东逝水》在耳边萦绕。举头，天阔；放眼，江远。我可以是一片流云，也可以是一只鹰；我可以是一朵浪花，也可以是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