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女风水师 第一章 浩劫
余出自风水世家,自幼时起,就听家族长辈讲先祖们在风水堪舆中的各种经历。在十二岁时,即由伯父亲授李淳风六宫掌诀。成年后,余把长辈们的讲述记录之,以先祖中唯一的女风水师九秋之名,来展现家族在清代中晚期波澜壮阔的人生、家国情怀,以及九秋与小王爷念安的生死绝恋为主线,辅以风水江湖上的各种恩怨,如同剥洋葱般,层层揭秘,再现一百余年前的风水江湖。初稿93万字,第二稿120万字,此为第三稿82万字。
黑暗中的九秋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中,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她六岁。
九秋家在离天台山六十余里地的安和镇上,在靠近镇上南城门不远的地方,有一栋不起眼的青砖灰瓦的小院,她就出生在那里。家里有一个长她四岁的哥哥九桐,爹爹薛春秋在镇上学堂教书,人称薛先生,娘在家洗衣做饭。
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一家人和和睦睦,小院里经常传出薛先生教他们兄妹背诵《三字经》《弟子规》的声音。偶尔,当薛春秋夫妻都不在家时,九秋会在厢房里偷偷唱当地流传的一首童谣,“九焰山、九焰山、薛刚竖大旗,反唐反帝出长安;九焰山、九焰山,山上将军骑大马,山下士兵如蚁般;九焰山、九焰山,黄金过担担,你一筐我一箩,背上压驼驼。”
说也奇怪,九秋虽然比九桐小四岁,但每次背诵诗文,她都比哥哥背得快,还能简单地讲解。九桐每次都是在爹爹的戒尺威胁下,才勉强记住三两句,但转身就忘。
薛先生常指着九桐叹息,“你要用心读书,我还指望你将来金榜题名,荣耀薛家列祖列宗!”
“请爹爹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看到爹爹失望的神态,九桐每次都信誓旦旦地表示,但只要薛先生前脚离开家去学堂,他后脚也会溜出家门,到镇西头的箫记铸剑坊去看铸剑。偶尔还主动打打下手。
有时九桐溜号被发现,回家自然会遭到娘的斥责,但九秋就会去拽娘的衣摆,说男孩子喜欢剑和女孩子喜欢女红一样,没有什么不好。
“不是我喜欢苛责你哥哥,是你爹对他要求严,他要知道你哥哥在家不好好读书识字,而是溜出门去学铸剑,一定会用戒尺打你哥的手掌心。”娘虽然嘴里责骂着哥哥,但九秋却从娘的眼里读出了一丝忧虑,咦,娘在担心什么?小小的九秋不懂,也没有深究。
是夜,薛家人如同往常一样早早上床休息。
约莫在子时,独自睡在小床上的九秋,因为晚饭后喝多了母亲酿的甜米酒,内急而醒,她朝旁边的大床上喊道,“娘,娘,你快点灯,我要起夜。”也许母亲睡得太香,居然没有醒来,九秋只好向爹爹求助,她喊了几声,同样没有应答。
“哎,都睡得这么沉。”憋急了的九桐嘀咕一声,爬下床,想去摸索放在爹娘那边床头柜上的火折子。
谁知脚一触地,就踩在黏糊糊的液体上,她猛地滑倒,手上、脸上都沾满了液体,鼻子里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她说不清楚的味道。
“娘……”九秋害怕地哭喊起来,同时,一股热流顺着她的裤腿而下。
“别喊!”黑暗中,一只大手准确地拎住她的衣领,她的身体离开了地面,与此同时,她的嘴也被捂住,在巨大的恐惧中,虽然无法发声,但她清楚地感觉到,这手,不是妈妈和爹爹的,更不是哥哥的,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在挣扎中,她只感觉到对方身材好像比爹爹高大、壮硕许多 。
“要想活着,就别喊叫,否则,你会和你爹娘一起去地府相聚。”说完,对方把九秋扔到床上,又摸索着把被子压在她身上,蒙住她的头,“记住,不准喊叫,不准起床,否则,我会杀了你和你哥哥!”黑暗中说话的人声音冰冷。
“我不动、不喊,求求你别杀我哥哥!”九秋应答。此刻,小小的她明白父母已被眼前的人谋杀,而她的亲人,只剩下睡在厢房的哥哥,保护哥哥成为了她此刻唯一的念头。
“你哥哥是死是活,就取决于你!”对方再一次威胁后,转身,用随身的火折子点亮了屋里的灯,接着,被窝里的九秋听见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就是几分钟的时间,九秋听见了吹灭油灯的“噗嗤”声,屋里安静下来。
迷糊中,她被撕心裂肺的哭声喊醒,“娘……爹……”那是九桐的声音。
九秋这才有勇气掀开被子,探出头,她看到的一幕,成为了她日后夜晚无数次噩梦的根源:爹和娘倒在地上,衣衫不整,身上有数处刀伤,血已变成紫红色,凝固成一个个丑陋的疤痕。九秋再看看自己,睡衣上、手掌上,脚上,也全是干涸的血痕。她明白,昨天晚上那个人真的杀死了她的爹娘和,而当时自己之所以跌倒,是因为踩在父母的血液中。
兄妹俩的哭喊声引来了邻居、里正(相当于现在的镇长)高仁义、捕头、码头船老大、学堂里学生们的父母也来了。
三天后,关于薛家夫妻被谋害,捕头周正作对外公布的结果是路过的流寇为谋财所为,结案证据是薛家被翻了个底朝天,经兄妹俩确认,柜子里存放银钱的小木匣子和稍微值点钱的字画都已失窃。
虽然还没有查到凶手,但因为天气炎热,遗体不宜长放,在里正高仁义的主持下,众乡亲你一块我两块地捐款,为夫妻俩买了两口薄棺,葬于离镇上不远的西山。
痛失双亲、成为孤儿的九桐兄妹,接下来如何生活,又成为了镇上人的焦点,原来的宅子经过这番凶案后,显然不适合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住,兄妹俩又没有其他亲人可投靠,吃饭都成问题。
就在众人议论如何安排九秋兄妹时,码头船老大首先表态,想收养九秋兄妹,原因是他感恩薛先生在世时,从没有瞧不起他这个粗人,也善待在学堂里他那不好好学习的四个儿子。
“你现在要收养他们兄妹,是不是想将来让他们替你放排,当免费的长工?”高仁义的话一针见血。
“我只是好心……”平日不善言辞只靠拳头说话的码头老大,在高仁义咄咄逼人的目光中退到了人群后面。
接着,镇上裁缝铺的秀婶表示可收养九秋,自己教她针线活,将来九秋凭手艺也能养活自己。
“九秋出自书香之门,你让她做粗活?可亏了薛先生夫妻生前待你家不薄。”捕头周正发话。
秀婶听后低下头,再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出人意料的是,九桐牵着九秋的手,走到众人跟前大声说,“我们哪儿也不去,就住在自己家里,我会去找事情做养活我妹妹!”他说得斩钉截铁。
“不行,你们太小,如果我放任不管,怎么对得起你们在九泉下的父母?今后凭什么德行去管理全镇百姓?”高仁义急急忙忙地说。
“是啊,是啊……”围观的人纷纷附和,此刻,在他们眼里,高仁义就是活菩萨,处处维护这对兄妹,还为他们的生活操心。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一个身背带有八卦图案布袋,手拿罗盘的中年人挤进人群,他走到兄妹俩跟前,轻声说,“你们俩跟我回天台山,可好?我只有一个儿子,和你们差不多大小,我平常多半时间在外,你们去跟他做个伴,至于衣食,虽然我不富裕,但也能保证你们和我儿子一样无忧。”
开口说话的是离安和镇六十余里之外的天台山的风水师吴一了,他之所以出现在镇上,是头一天听一个去天台山收购药材的商人告诉他,镇上薛先生和夫人被谋杀的噩耗后,他立马赶了过来的。
吴一了是闻名天下且在南派中排名第一的风水师,他出面收养九桐兄妹,大家都赞同,因为他平时替人看风水,从不主动开口索要财物,而是随对方给,给得多,他笑纳,不给,他不争,平时镇上有什么修桥补路之事,只要他知道,也会从天台山赶过来,有钱的时候出钱,无钱的时候出力,他良好的品行赢得了全镇人的爱戴和尊重。
现在他又主动下山,表示要收养九桐兄妹,这份善心和大德,立马让全镇人欢呼起来,就连高仁义和周正也点头表示赞同。
“谢谢你!但我们不会跟你上山!”九桐牵着九秋的手,深深地向吴风水师一鞠躬。
“真不懂事,想饿死啊!”
“谁收养都不去,这小子太不懂感恩了。”
人群开始议论起来,高仁义脸上也逐渐失去笑容。
显然,兄妹俩也听到了议论,但九桐就是不肯松口,他紧紧地抓着九秋的手,满眼警惕地盯着风水师吴一了。
气氛紧张起来,人们的议论声更大,双方僵持着,显然,吴一了也没有料到九桐会如此倔强,他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跟你走!”良久,六岁的九秋开口,石破天惊!
“妹妹!不许!”九桐毕竟只有十岁,此刻,他急出了眼泪。
“但是,我有条件。”九秋挣脱哥哥的手,跨前一步双眼直视着吴一了,“你得出钱给我哥哥,他一直想去铸剑坊学铸剑,只要你给他交了学费,我就跟你去天台山。”
九秋的要求很苛刻,学铸剑可是需要一大笔银子,乡亲们又纷纷议论起来,话题不外乎都是指责他们兄妹不懂事,有人收养应该感恩,现在还挑剔,挑剔也就罢了,还讲条件。
“你这样讨价还价,难道吴先生欠你们家的?”高仁义的脸冷了下来。
“我愿意!”吴一了没有理会高仁义的话,而是蹲下身子微笑着,“我现在就去铸剑坊给你哥哥教学费,他以后安心在铸剑坊学习,你随我去天台山。放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女儿了。”说完,他当众抱起九秋。
九秋想抗拒,可是,她不能让哥哥失去学铸剑的唯一机会!于是,她伸手搂住吴一了的脖子,作一个小女儿应该作的样子
吴一了怀里抱着九秋,手上牵着九桐,去了铸剑坊。在那里,九秋和乡亲们看着他交钱、画押,看着他像父亲般地把九桐的手亲自交到铸剑坊主人箫烈的手中。九秋没有再和哥哥说话,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哥哥一眼,然后随着吴一了离开铸剑坊,回到街道上。
吴一了见街上人多,又附身抱起九秋,准备离开镇上回天台山。
“我想自己走。”九秋几次挣扎着要下来,她不想吴一了走得太快,想多看一眼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又一路高喊着,“妹妹,你要乖乖的,哥哥学成后就来接你”的九桐。
“哥哥,你要用心学铸剑!”九秋把头埋在吴一了的肩膀上,无声地哭泣。她没有泪,她的眼泪在那天晚上被蒙面人扔到床上后,在被窝里就流干了。
可是,在出了镇上的北城门后,刚踏上去天台山的小路时,九桐终究被后面追来的铸剑师箫烈拽住了衣领,他挣扎着,无果。九秋被风水师抱着,已渐渐隐身于山林之中。
一路上,吴一了偶尔会把她放下来,问她喝不喝水,吃不吃干粮,她不说话,只摇头。
午时刚过,他们已到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山头,吴一了轻轻吁了一口气,把九秋放到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温和地说,“我们歇一歇,好不好?”
九秋乖乖地点头。
“我们九秋真漂亮,对了,在天擦黑时,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赶回家,你哥哥吴疾在等着我们。”
九秋不搭话,只是看着远处的群山发呆。
吴一了边擦额头的汗水,边说,“这山上多美啊,有小松鼠、小兔子、野鸡,还有各种野菜、药材,野果子,和镇上完全不一样,你以后会喜欢上的。”
“为什么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些山头都像刚出生的竹笋,山脚下都溪水,而这座山头,则比较平坦像我娘做的白面馒头,山脚下没有见到小溪,但我刚才在山下岔路口时,却听到了水流声。”九秋歪着脖子,说了一句认识吴一了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吴一了没有马上接话茬,他眼里仿若突然有了火苗似的,光亮起来,脸色也由凝重变得愉悦。他蹲下身子,柔和地刮了刮九秋的鼻尖,“我们回家。”
夕阳的余晖中,吴一了脸上的表情复杂,有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还有读不懂的情愫,从他眉眼间一闪而过。
到了天台山,吴一了带她进了一间干净的小屋,里面有一床一桌一椅,另外,一个和哥哥九桐差不多大小,但比九桐显得白净、文弱的男孩正在屋里等他们。
“小秋,这是你哥哥吴疾,你刚才睡着时,我已对他讲了你是我领养的女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他的亲妹妹,今后,你哥哥有什么,我绝不会少你一分。”
九秋和那个叫吴疾的男孩子都不说话,只是相互安静地看着对方。
最后一个女风水师 第一章 浩劫接下来的日子,吴一了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把九秋当成为了亲女儿,他没有外出时,会带九秋和吴疾去附近7山头转,教他们看山头走势、水流朝向等风水常识,有时还顺带教他们认识各种草药。
九秋和吴疾在外人眼里,已然是亲兄妹。吴疾在带她玩耍之余,还会教她读《周易》、《列国志》等,偶尔还会偷偷教她几手拳脚功夫。
时光在两个少年的亲密无间中,慢慢把九秋改变成窈窕淑女,而吴疾则成为远近村庄里最英气逼人、学问最深的翩翩少年,他在十二岁那年,乡试第一成为秀才,这更增加了他的美誉度。
最初,九秋和吴一了说话时,总是用含含糊糊的“恩”代替,她不知道如何称谓吴一了。
一次,吴一了郑重地拜祭完风水祖师乌青子后,把一本没有封面、卷着毛边、发黄的厚厚的《阴阳书》交到九秋手中,告诉她,她会是他唯一的弟子时,九秋才开口喊他“师傅”。
这一叫,就是十年。
十年,在记忆里就是一瞬间。
侧身而卧的九秋强迫自己不再追忆过往,她收敛心神,准备休息时,忽然听到床下传来“呼呼”的,类似人呼吸的声音,极细、断断续续。
“谁?”她翻身下床,见床底下什么也没有,呼呼声消失,周围安静下来,联想到夜读时书上突然发生的变化,她心里咯噔一下,可不等她细细琢磨,一阵睡意袭来,她逐渐进入深度睡眠。
最后一个女风水师 第一章 浩劫 最后一个女风水师 楔子(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