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过的苹果
据说,每个人都是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我一直不信。 今天,和高中的两个同学聚餐,饭后到我家闲聊。聊过大家被录取的大学以及人生规划之后,我们三个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其中一个我印象中温柔可人、美丽大方的女同学缓缓开口:“今天我能被录取,真的是用血泪换来的。”
接下来她说的一切让我震惊。
她出身农村,上小学被送到县城里。学习刻苦,考到了我们县最好的一所初中。但从初一开始,她经常会感到头痛,并且大多数时候发生在看书的时候。看了无数医生,吃了无数药,就是不见好转,并且愈演愈烈。之后,她只要一看书,就会头疼。省级医院告诉她这根本治不好,其实她也应该意识到了——很有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
不念书的话,她根本没有好的出路。她只能硬撑着往下念,每天忍受着疼痛的折磨。一天天,一年年,带着病痛考上高中,考上大学。我问她,现在看书头还会疼吗?她说,会。疼痛已经成为了她的日常功课。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是东西。
朋友总结:我的毛病不是脑袋不好,而是脑袋过于好。一道超难的物理题我可以迎刃而解,但一句无关紧要的中伤我会很久不忘。成绩只要出了前三名,我就会懊悔不已。结果上了初三,伴随着压力和排名的下降,我陷入了抑郁情绪中。中考时更是紧张到差点晕倒。于是,顺其自然的,我就进入了重点班(最好的是火箭班)。
学校不喜欢,班级不喜欢,同学更不喜欢。我每天徘徊在不喜欢和很不喜欢之间,不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在我脑中呼啸而过。你说说,这种心态,怎么能安心学习?我的成绩越来越差,我的心态越来越烂。终于有一天,我得了OCD和MDD。
那种感觉,真的不是一个苦字能说得出来的。我体重骤减,精神恍惚。在多次治疗成果不显著的情况下,我选择休学。休学意味着将事实公之于众。
以未成年人的承受能力,这对同学们不禁是一个晴天霹雳。这条消息在一个上午之内传遍整个楼层。而我,在家里选择了逃避,逃避所有的引起症状的事情,成为了一个废人。过了一个学期,当我再次走进班级的时候,同学们都挺高兴的。我真的很感谢他们,能做到这步已经不容易了。但是,我开始畏首畏尾,什么都不想做。再加上休学的那个学期正好是最关键的一学期,我的成绩真的很烂很烂。今年高考,只能去一个三本院校。而更可笑的是,OCD依然伴随着我。和自己心爱的女生告白失败,其实在此之前,早已听人说过:她真的看不起我。
对了,还参加了两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从这篇文章的水平,大家也可以看出来,得奖毫无希望。于是,我等了两年,恰如闺中怨妇。入围奖都没有。年少轻狂也只是狂而已。
我懂得自己小时候的观念很多都是错的:我以为,所有人的思想都差不多;我以为,生活就应该是平平安安的;我以为,人生充满了欢乐。但当人生一次次给予你重重的耳光之时,你会发现,世界观在你面前轰然崩塌,人生的意义似乎荡然无存。但是,除了接受,我们真的别无他法。
有时候真的羡慕那些幸运儿:出身富贵,既有颜值,又有才华。但我发现他们大多都很不随和,甚至是猖狂。我讨厌这种人,他们不把其他人当成一个伟大的生命,仿佛自己就该霸道地支配他人。你们已经是人类的宠儿了,为何还要欺负别人?就算你们再优秀,在我眼里不过是真正的人渣。
我认识一个人,从小家里条件就不好,父母还常打架。但他一直努力的学习,考上了高中。家里穷啊,亲戚甚至想让他念师范省点钱。幸亏在他舅舅的鼓励和自己的坚持下,借钱上了高中。我无法想象他的努力程度,只知道他在两年后考上了哈尔滨工业大学。事还没完。毕业之后,他挣的钱养活不了家里,只好跳槽去上海谋生。那么冷的冬天,海风呼呼地吹。他去各个公司东奔西跑,两个月找不到工作。最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饿了好几天,才有一家公司叫他去面试。而他甚至不知道曾给这家公司投过简历,也不知道这家公司叫什么,因为他投过的简历无数。最后他在上海市的电话薄上一个接一个地排除,才找到了这家公司。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工作的,但现在,刚四十出头的他,已经是浦东一家公司的副总经理兼东南亚某国办事处的主任。
曾经读过一句话:痛苦不会消失,它只会不断地缩小。是的,也许我的OCD永远不会消失,那位女同学的头疼状况也永远不会改善。但是,我们会尽最大的力做事。我也不想说什么努力过不会有遗憾,你都费了那么大劲了,还没有成功,怎么会不遗憾。只是我们知道,努力过不一定成功,不努力一定不成功。一个老师夸过我真的很坚强,但我明白了,真的无所谓坚强不坚强,这只是人生罢了。我浪费了高中三年,注定要用至少十年时间来弥补。但我不怕,就像浴火重生的俞灏明拖着浑身是灼伤的病体唱到:“如果有所谓的太贫穷,不过是,不敢再做梦。”6月23日晚上十点半,高考成绩揭晓前一晚,我和那个初中时一直想超越的人(后被复旦录取)下了一个注——十年之内,我要赶上你!人生的困难啊,逃避没有任何作用,只会带来更多的困难。面对吧,总有些事情,是你必须做的。
谢谢你,人生。我知道,我只是一个被咬了一大口的苹果。但是,你永远无法判我出局。因为,我会奋斗到站着停止最后一下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