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是完整的《美国四重奏》？

哈巴涅拉古典萨克斯四重奏团

“哈巴涅拉古典萨克斯四重奏”，蓦然遇到这一条音乐会消息，粗心地漏掉了萨克斯前的修饰词“古典”。仰头想了想，萨克斯是肯尼·G的煽情，是加上一架钢琴后的蓝调，现在，四把木管乐器要在一起重奏，是不是会将肯尼·G和蓝调的忧伤叠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就下了单。

下了单后看节目单，巴赫、德彪西、德沃夏克、比才……一个个古典音乐作曲家的名字！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会错了意，再回到音乐会信息，是古典萨克斯四重奏音乐会。

相对于海顿创设的弦乐四重奏，古典萨克斯四重奏是室内乐的后起之秀，通常，古典萨克斯四重奏音乐会，出现在舞台上的会是这样四把萨克斯：高音萨克斯、中音萨克斯、次中音萨克斯和上低音萨克斯。其中，中音萨克斯音如人声，次中音萨克斯有着提琴般曼妙的柔声，高音萨克斯的声音听起来犹如双簧管，而上低音萨克斯则是古典萨克斯四重奏乐队中的“秤砣”，好比音响设备中的低音喇叭，有了上低音萨克斯，古典萨克斯四重奏的现场，声音就不会四散而去。

未听到这场音乐会之前，对它的另一个误解，就是觉得这是一场以舞曲为主要曲目的音乐会，“哈巴涅拉”原本就是舞曲的名字嘛。走进上海音乐厅，就被工作人员塞了一张节目单，想必，古典萨克斯四重奏音乐会在此地举行得少之又少。这份暖心的节目单告诉我，“哈巴涅拉”是这个古典萨克斯四重奏团给自己起的名字，与哈巴涅拉舞曲无关又有关。四重奏团成立25年来，为将室内乐的后起之秀推广到全世界而行走各地，哈巴涅拉这个名字，使得每一个初次与乐团相遇的乐迷，因着耳熟能详的舞曲名字，迅速记住了它。当晚的节目单里，就有比才的《哈巴涅拉舞曲》，可算是乐团与“哈巴涅拉”最亲密的关系吧？我们听哈巴涅拉古典四重奏团演绎《哈巴涅拉舞曲》，由中音萨克斯替代歌唱版中的女中音，由次中音萨克斯担任伴奏中的主旋律，由高音萨克斯来与“女中音”应和，上低音萨克斯再给出强劲的哈巴涅拉舞曲的节奏，好听至极。

我最期待这场音乐会的，是皮亚佐拉的两部作品。

皮亚佐拉正在演奏的，就是班多钮手风琴

电影《闻香识女人》，阿尔·帕西诺饰演的盲眼退休军人，虽然看不见但透亮的心底让其与人共舞一曲探戈时，节拍精准、舞步刚劲。人们说，那一段探戈音乐《一步之遥》，就是皮亚佐拉的作品。当然，那是在阿根廷长大的法国人卡洛斯·加得尔的作品，但那个美丽的错误让我开始穷追皮亚佐拉的作品。《天使米隆加》、《四季》、《遗忘》，《再见，诺尼诺》……2个多月前的一个早晨，我照例早起去体育馆打羽毛球，路上照例收听经典947播放的音乐，就这样，邂逅了皮亚佐拉的又一部作品《弥撒探戈》中的《荣耀之歌》。弥撒，很庄严；探戈，风情万种，但是，皮亚佐拉竟然将双头蛇一样的弥撒和探戈，完美地融合在了同一部作品里，且曲名就叫《弥撒探戈》，那旋律，直叫人灵魂出窍，所以，我们的车就停在了体育馆门前，直到《荣耀之歌》渐渐远去。哈巴涅拉古典萨克斯四重奏团满足了我现场聆听皮亚佐拉作品的愿望，尽管《赋格》和《米开朗琪罗70》很短，4分钟和3分半钟。总共7分半钟的演奏，让我稍感怅惘：皮亚佐拉的作品，大提琴或者班多钮手风琴才是最佳代言者。

电影里的探戈《一步之遥》，不是皮亚佐拉的作品

有些遗憾，但不是这场音乐会带给我的最大遗憾。安东·德沃夏克的《美国四重奏》，哈巴涅拉古典萨克斯四重奏乐团没有完整地演奏而是选择了第二乐章和第四乐章。乐团的选择，让我想起了此前与他人的一次争论。他认为，古典音乐之所以在慢慢失去乐迷，是因为乐团在演奏作品的时候过于按部就班。让那些资深乐迷回家听唱片吧，面向大众的舞台应该选择最动听的乐章，像莫扎特第二十一钢琴协奏曲的第二乐章，贝多芬第六交响曲的第二乐章，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鲍罗丁第二弦乐四重奏的第三乐章，等等。也许，哈巴涅拉古典萨克斯四重奏团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所以，这场音乐会的《美国四重奏》，他们选择了最动听的第二乐章和最激昂的第四乐章。那么，是不是如那位主张音乐会只演奏最优美乐章的乐迷所预设的，现场的听乐感受就特别饱满？

安东·德沃夏克的《美国四重奏》，是作曲家从遥远的捷克抵达美国、安定下来以后创作的一部室内乐作品，那一年，是1893年，德沃夏克如愿成为纽约音乐学院第一任院长后，不免去国怀乡，所以，作品的第一乐章，是作曲家满满的乡愁呀，可是，我们不听这第一乐章直接进入到化用了美国黑人音乐元素因而显得忧伤也很甜蜜的第二乐章，就让我们对作曲家产生误解：怎么身在梁园乐不思蜀了？事实上，有第一乐章的铺陈，我们再听第二乐章，其中有一种意味就是是作曲家对身不由己的自嘲。《美国四重奏》的第三乐章，是极快板的谐谑曲，作曲家用极富节奏感的乐曲渲染了新大陆的新气象，不用说，那是作曲家在故意把酒言欢。舍弃了作品的第三乐章让我们直接进入到斯拉夫民族音乐风格的音乐中，好听依然好听，因为抽掉了作品的逻辑关联，也就无法跟上作曲家的思考。就好比一篇文章，起承转合丝丝入扣，拆掉哪一环都会导致误读，音乐作品也如此。

安东·德沃夏克

完整地演奏完安东·德沃夏克的《美国四重奏》，需要25分钟左右，假如那晚哈巴涅拉古典萨克斯四重奏团放弃哪怕巴赫的作品演奏完整的《美国四重奏》，对我，就是一场完美的音乐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