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密码 · 天山秘径64 天山神鹰
064 天山神鹰
“咚！咚咚！咚——”随着一声重锤，哥舒道元放下了鼓槌。转角后，数十面响彻崖谷的军鼓亦一时停顿下来。哥舒道元看着最后一个血人儿一般的士卒自乱石堆滚下，低声道：“三十四，三十四人，还有六十九人……”随即仰面大呼道：“四郎的攻坚队随我架梯披甲，将儿郎们带回来。留意矢石！”
“或许不必如此。崖上的人已走了。”李天水背靠乱石坐于木箱上，右手仍缠着缰绳，枣红马正在不住舔舐着他的面庞。他的面色疲惫已极，见哥舒转脸望过来，又借道：“你们鼓声一起，这堆石头后箭镞坠落地面的声音便闻不见了。但或许你们须快些，似乎石堆后已有了几声鸦叫。”
哥舒目光一凛，顿了顿，忽回头大呼道：“哨探先行，遇敌速回！”便见几个步履迅捷的轻装军士自鼓队后蹿出，“噔噔噔”攀上云梯。
哥舒看着那队军士的身影隐没于岩石顶，忽道：“我该谢你。”
“谢我什么？”李天水仿佛有些出神，一只手轻抚着枣红马的脖颈。
“你能活着回来，了却了我的大麻烦，”哥舒转过头，淡淡笑道，“率军西征疏勒，无论如何，总比随王玄策踏遍西域葱岭搜罗教中圣物轻松许多，而此刻王玄策那些人仍生死未卜。”
“西征疏勒？”李天水目光一跳，“为何不速回龟兹平叛？”
“方才收到消息，疏勒向安西求援，”哥舒神情凝重，“疏勒城外二十里处现出烟尘，至少有数千敌骑，旗幡甚杂，恐是葱岭边缘诸部叛军。疏勒孤悬大漠西缘，周边只安西一军可救。其事已很紧急。”他眉头已拧成了结。
“那龟兹呢？”李天水亦皱了眉。
“龟兹叛变乃癣疥之疾，吐蕃人方是心腹大患，”李天水看见哥舒仿佛暗叹了一声，“还有西突厥诸部，乌质勒已然坐大。龟兹王族亦不过背靠两虏之力，方得逞凶。若两虏退兵，我保证龟兹人定将立斩叛首头颅，献于安西，”他缓了缓声气，又道，“只有血战强虏立下奇功，方能再次擦亮安西军的荣光！”
李天水心中暗叹。安西谋叛之事，必难遮掩，西域各地布满了朝中眼线。此事非但是奇耻大辱，亦是一桩大罪，只有火速立功边陲，方有机会挽回。然此刻安西全军已士气大挫，猝然掉头急行近千里去疏勒迎击强敌，亦是极凶险。但这岂非正是这世上所有军士皆须面对的命运？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声激激，蒲苇冥冥……”岩层上忽响起了低回悲怆的古歌谣。七八个轻装斥候已抬着尸身上了乱岩堆，肩背上的身躯有些仍在抽搐。李天水不忍再看，转过目光，问道：“艾厄达呢？”
“你走后不久他便走了。”
“哦，自然，他该回天山火坛了。”
哥舒摇摇头，“他会潜入龟兹王城，去寻舍姬。”
“舍姬？她已入王城？”李天水目光一凝，“她该在那帐中等我。”
“她被人带走了。该是个龟兹显贵。艾厄达看见了，当时却无法阻止。”哥舒面上亦蒙上了一层阴霾，沉默片刻，低声道，“杨复似乎暗中与龟兹王族中人有些勾连，这次龙族人之事亦是龟兹人从中牵线，杨复该是被卖了。王玄策他们此刻恐怕亦已落入龟兹人之手。若你能遇见艾厄达与舍姬，想法子飞骑报我。安西城中仍有不少军中信使。”他嗓音已有些发哑，“你知道去何处寻王玄策么？”
“我知道。”李天水点点头，站起身，忽扭转了头。七郎扎得如刺猬一般的尸身正被缓缓抬下云梯，“但去龟兹前，我该换身衣装。”他摸了摸胸背上的铠甲，勉强令自己笑出来。
“我怎觉得，这身主将披挂你穿着很好。”哥舒也是咧嘴一笑。
李天水牵着马解着锁扣，淡淡道，“却容易招来猎人的箭……”
话音未落，破晓前的淡淡曦光中，一道黑影猛然掠入李天水眼角，他本能地疾速俯身。“咻！”一声急促锐响自他背脊上数寸划过。那黑影“呼啦”一声卷入那堆乱石，凄厉的惨叫声同时响起，一个人影生生自石缝中拽出，“嘭”地一声自半空中坠落下来。“嗞嗞嗞嗞”，一组弓弩手迅速围了上来，拉满了弓弦正瞄着坠地之人。是个虬须猎人，血肉模糊的脸面下脖颈已被扭断了。
“那个向导……”李天水已直起了腰，看着地上的尸身，喃喃道，“杨复的向导……克孜尔，克孜尔……我没事……”他轻轻抱住了凑上来的马首。
哥舒却未听清他的话，他抬着头，面上竟放出了惊异的光彩。她看着那黑影在即将淡去的夜幕中越飞越高，逐渐化为一个小点不见，自语道：“神鹰，天山神鹰，是它救了你。原来这天山中真有神鹰，在这条克孜尔道上！”他扭头看着李天水缓缓上了马，忽然道：“你的箱子呢？”
“它带走了，它叫‘萨尔’，确实是只神鹰，”李天水理了理马鬃，抬眼遥望那微明的天际，目中有光在闪动，“是她带走的。她还活着。”
哥舒一脸茫然，正待再问，李天水却提起缰绳，夹了夹马腹，又唤了声马名。那马一颠一颠地，向日出方向从容行去。哥舒却一愣，待他行出十余步，忽高喊道：“你这匹马唤作什么？”
“它刚得了名。”李天水扭过头，“克孜尔。”清澈的嗓音自老远传了过来。
“克孜尔……”哥舒默念了一声。他看着李天水的背影隐入远处渐渐泛灰的谷道，忽然扭过头，却见堵死转角的石堆已被鲜血染红，岩堆下已布满了尸身。每一具他都识得。
他眼眶里亦泛出了泪光。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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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密码》的第一部分便在这黎明前的深谷结束了。事先并没有这么计划，它自己这么结束了，我亦无可奈何。前文还有不少问题错漏，正在每天修改，会不断在简书上更新。你们付出了时间精力，有权看到我能写出的最好文字。
第二部分的故事会在龟兹城内开启。我相信会在三月后重启。
感谢所有陪伴、鼓励过我的伙伴们。你们是生活中的光。过年好，做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