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如梦曾梦

『古微』

剑入鞘，声若鸣泣。

不曾取下的剑穗，明黄已暗。剑穗上的流苏，他还记得，是她亲手缠上的。

但是关于她，他却又不记得什么了。

“别再看那剑穗了，快来吃饭！”蓝衣女子端着几碟小菜，放到桌子上。

他还紧握着那流苏，痴痴地问：“为什么，我什么也记不起来，关于她，我什么都忘了。霁晗，你之前真的不认识我吗？”

“你该不会要说觉得我于你似曾相识吧”，霁晗抢先一步说道，“……那是因为我对你好。我之前……真的不认识你，我是在……在山上抓兔子时遇到你的……”

他的目光，始终流露出几分怀疑。看得霁晗心慌，又继续说：“你……大概是陈果的将士吧。”

“你……怎么了？”又是一阵寂静，于是霁晗走过去问道。

他突然起身，放下剑穗，低沉地声音浅浅而来：“我想，我曾经，一定很爱她。霁晗，我要去找她。去找我的记忆。”

那个她，就是为他缠流苏的那个人。

霁晗抬头看着他，说：“一定要去么……那……我陪你去。反正我也无事可做，至少，你的伤口还需要我来处理。”

听霁晗说，自己是陈国人，他便从陈国周边的村庄，开始寻找记忆。

“剑鞘上，有一个苏字。”

他笃定，与那个他怎么也记不起来的人有关。只是无法再去回忆，妄图尝试寻找的记忆，被头痛掩埋着。

偌大的陈果，却找不回他的记忆。

霁晗又一次地问他：“一定要找到么？和我回到那片林子不也很好么？”

“霁晗，你不懂。我的直觉一直告诉我，她对于我很重要。如果这辈子，我都记不起她，这一生不过白活了一场。”

“我就是……”霁晗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

“就是……想问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爱的那个人是你最大的敌人的女儿，你会坚持自己的信仰，还是选择你爱的人？”

“……”

“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天色不早了，快去找个客栈歇脚吧。”

来到陈国的第十天，她带他去看花灯。

灯即是等，这一场等待，难言因果。

一旁的老妇递给两人纸笔，言道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挂在树上，心里记挂的事情一定会心想事成。

两个人，都静默不语。

他失忆了，哪有名字。

霁晗怕触及他伤心，也没有接过纸笔。

几秒之后却是他把纸笔拿了过来，把笔塞到他手里。

他看着她错愕的表情，难得温柔地说：“赶紧写你的名字。替我幸福。”

看着她认真地写下一笔一划，表情的认真，他也似曾相识。

鸳鸯小字于纸上。

苏霁晗，她的名字。

“原来你姓苏，我都不曾问你姓什么”，他若有所思地说，“苏姑娘……也许，她也是姓苏吧。”

一切的安逸被那一次遇见扰乱。

他被支开，屋子里除了霁晗，还有另一个人。她叫他“哥哥”。

“你为什么救他！如果不是我亲自打探消息，你还想瞒我多久！苏霁晗，你真是疯了！为了救他背弃楚国，甚至和父王和苏家断绝关系！他是陈国的第一大将，他把陈国视为信仰，我就知道他不会为了一个敌国的公主背叛自己的国家。”

“他失忆了。”

“所以呢？你骗了他？隐瞒他和你的身份。你可曾想过，如果他记起你是谁，会杀了你的。你是他最爱的人，也是他最恨的人！”

相爱相杀，乱世天下。

当时若不是他知道自己骗了他，自己不是陈国人而是楚国的公主，他不会违抗命令不肯出战，也不会在他知道她本就是楚国安排的细作后毫无准备的奔赴沙场中了计，险些埋骨烽烟之中。

从她遇见他的第一刻，她就快忘了自己是帮父王吞并陈国的一枚棋子。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真的很喜欢他。

喜欢他冷漠之中的微笑，喜欢他任由自己为他绑上剑穗缠新流苏，喜欢他一字一句对信仰的誓言。

一见钟情，情已入骨。

她瞒着他太多，也欠他太多了。

她救他，不曾想他忘却了记忆。这样也罢，都过去了，她会一点一点补偿他。可是这样的他，仍然对她执念未散。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样做了。

霁晗还是没有料到，哥哥不会放过他。

但那一剑，她替他挡了下来。

“求求你……不要再找了……不要再找了……”她想抓住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她想告诉他，他忘记的一切，不过，好像再也没有机会了。

缘分，终于执拗不过那缠不到一起的红线。

她是含笑死在了他的怀里。

他坐在她的墓旁，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记起来。

那个本是要行刺他的男人，被他下意识反手用剑刺入心脏。

他是遗憾的，也许那个男人，是知道他过去的。

手指抚摸着刻在石碑上的名字，他对着毫无生气的坟墓，誓言道：“那天你问我，江山和红颜，我会选择哪个，我当时没有回答，现在倒是想通了。与其狠心守着信仰，不如放下，珍惜该珍惜的人。也许，我曾经也这么错过了。我不得不再去找我丢掉的回忆。但是我答应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回来陪你。”

错过了，终究会一直错过。

黄昏下，一人，一影，以及身后，一座坟。

——芷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