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6-长沙鏖战

1852年9月，永兴县郊外的土路上，萧朝贵勒紧缰绳，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火星。他抬头望天，乌云压得极低，像口倒扣的铁锅。身后的三千精兵鸦雀无声，只有皮甲摩擦的窸窣声。

"西王，前方探子回报——"曾水源策马上前，手指在羊皮地图上划过，"清妖在衡阳布下重兵，醴陵方向倒有空隙。"

萧朝贵冷笑一声，腰间佩刀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走醴陵，抄小路直取长沙！"他突然想起去年在永安突围时，冯云山说的"兵贵神速"四字还带着血渍。

夜色渐浓，队伍经过一片乱坟岗。枯黄的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像无数招魂的幡。有个新兵被石块绊倒，腰刀哐当落地。萧朝贵策马上前，火把映得他眉骨发亮："拾起刀来！"他的声音突然温和，"明日若死，也得死得硬气些。"

长沙南门外五里牌，晨雾还未散尽。萧朝贵举着单筒望远镜，看见城墙垛口隐约晃动的人影。他突然发现不对——按理说此时该有早炊的炊烟，但城头竟飘着几缕新鲜的桐油味。

"不对劲。"林凤祥抓起弓箭的手微微发颤，"这城墙...像是刚修补过。"

话音未落，城头突然腾起浓烟。数十门红夷大炮喷出火舌，震得地面发颤。萧朝贵的坐骑人立而起，他死死攥住缰绳，看见前排士兵像麦秆般成片倒下。

"散开队形！"他挥刀大吼，声音却被炮声撕碎。一发炮弹擦过旗杆，撕裂的"太平天国"大旗碎片飘落在他肩头。突然，他瞥见天心阁顶层闪过一道寒光——那是清军斥候的铜镜反光。

妙高峰制高点，萧朝贵的猩红战袍在硝烟中格外刺目。他正俯身查看攻城图，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睛。城南方向传来密集的火铳声，李开芳部正在强攻水西门。

"报！"传令兵满脸血污，"清妖向荣已到城内！"

萧朝贵冷笑："来得正好。"他转身欲下令，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尖锐的啸叫。那是炮弹破空的死亡预告。

轰——

碎石如雨。萧朝贵踉跄后退，左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低头看见大腿处插着半截炮弹壳，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透战裤。远处传来惊呼："西王中弹！"

"别慌..."他咬牙拔出弹片，鲜血喷溅在地图上。天心阁方向，清军的炮声又响，这次他听得分明——那是西洋新式后膛炮的闷响。

林凤祥冲上高地时，正看见萧朝贵倚着断墙。这位素以勇猛著称的将领此刻脸色惨白，却仍死死攥着令旗："继续攻...往城墙根...挖地道..."

"西王！"林凤祥的声音发颤。他看见萧朝贵的战袍已被血浸透，像团燃烧的火焰。

"告诉天王..."萧朝贵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长沙...不过是个开始..."话音未落，手中的令旗"啪"地折断。

城头突然腾起新的浓烟。清军开始用火油箭点燃攻城器械，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在战场弥漫。林凤祥抱起萧朝贵的尸身，看见他闭着的眼睛睫毛上凝着血珠，像极了去年冬天在永安城外冻死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