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小满

2019-05-21  本文已影响0人  DU杜默
小满

小时候,家里没有提示时间的物件。当然不用更漏,也没有钟摆。太阳和月亮,就如同夫唱妻随。农人们日出劳作,月出高眠。日月就是田野的敲钟神侣。

低檐矮舍,户户有三两藤条编就的鸡笼,一处石头垒起的三两层鸡棚。公鸡司晨,母鸡繁衍,如日月之行,半点不见差错。

四季的轮转,一日的晨昏,抬头有遥远天际的日月,低头有脚边膝前的家禽。什么节气到了该种,什么节气到了该收,他们不需要芒种啊小满呀这些名词。

像今日,忽见微信圈里到处说小满,说小麦,就想起,多少多少年以前,这名词,我没听见乡亲们说过,也没听见母亲说过。

农人怎么过,自有他们的一套经。

自然,我们也有自己的一套经。

褚兰的声势浩大的四月初八会前后,小麦穗就日渐丰盈饱满了,像个要长大的姑娘,你拦不住地长。

青青的麦穗头儿愈发见沉了,细细长长的脖子支不住满头的金饰银佩,有的已歪了脖。

小满

记得那时,母亲说过,可别刮西南风,一刮,麦子就瘪了。

总归也是有瘪的时候的,这都是大人们操心的事。我们小孩子,哪管这。

小学三年级和四年级,都是在另一个村子上的。我们村去了六七个。

出了村子,一条往北去的土路直通包庄。路两边,一望无边的,就小麦这一种庄稼。但你不觉得色彩单调,好像这个季节,就该是万物皆绿。人们形容小麦,就一个词,绿油油。除了这个词,你似乎真不知道还能再用什么词来形容。

那个绿油油的麦田啊。

一边蹦蹦跳跳地走,一边七音八调地唱:

青悠悠的那个岭

绿油油的那个山

丰收的庄稼望不到边

望呀么望不到边

麦香飘万里

歌声随风传

……

得儿呀嘿呀哈

……

一边就跳过河沟,跑到麦地头,看中了哪个麦穗头儿,随手就掐断它的脖子。人人掐了一大把,将一根麦秸沿着麦穗头下绕几圈,就把它们缠成一把。蹲在路边,抓几把干树叶什么的,划根火柴点着(火柴,书包里必备)后,把麦头放在火头上燎,不一会,噼噼啪啪地炸过,就都黑黑的了。

把燎黑的麦头放手心里,两手合上轻轻地揉搓,麦皮就脱落了。饱满的麦粒儿,嫩嫩的能捏出白色的汁,肚子上一条细细的沟,从一头到另一头。经此一燎,身上东一个黑点西一个黑点,面相尽失。

把搓好的麦粒儿趁热一把按进嘴里,顿觉齿颊生香!

吃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哈,个个嘴巴如同抹了锅灰。

我们那时候的作文课两节连堂,谁交了作文就可以出教室去院子里玩。

一节课不到,我就一定交,然后赶紧奋笔疾书,帮同桌再糊弄一篇。之后,我俩出了教室,从对面一个破旧的教室的土窗洞钻出去,就来到了麦子田。

    自然,就是掐,燎,搓,一顿饕餮。

      作文课,自然就特别地令人期待。

上学的路上,从来不缺风景和玩乐。燎小麦的乐趣会持续好多个中午和黄昏。我们,也从来没想过,带一条手帕,一把小剪,永远手掐,火燎,揉搓,然后,吃个乌黑乌黑的嘴。然后,一路扯着嗓子嚎。那时候,似乎人人的嗓门都直冲霄汉。我就一度觉得,自己完全是适合走女高音的。

“小满”这个词,对我们来说,从来就没有存在过,那岁月里的满足和欢乐,也真不是一个小满就能盛得下的。

如今,二十四个节气的名词我都知道了,但若不是看到别人说今日小满,我已想不起麦子已经成熟了八成,再过一阵子就可以收割了。

远离稼穑日久,再不知火燎麦穗的香味。

何日归园田,旧味新尝,禁不住地,有点神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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