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现实1:夸父的妻子大姜也曾追赶太阳
太阳其实是一种鸟,名叫三足金乌,栖息在虞渊中的扶桑树上。每天早上,三足金乌从易谷升上天空,飞向咸池梳洗羽毛。再飞向昆仑山,山上有一座昆池,昆池里的莲花每天盛开,结出莲子给金乌吃。金乌吃饱之后,继续向西飞,绕了一圈,又回到虞渊,停在扶桑树上休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金乌就这样为世界带来光和热。
很久很久以前,三足金乌的九个兄弟来探访。像以前一样,金乌带着兄弟们飞上天空,飞向咸池,飞向昆池,再回到虞渊。云彩燃烧,天空变成火海,亿万只火鸟随风飞舞,亿亿只火蛇游来地面。火鸟点燃大树,火蛇烧着野草和粮食。火鸟和火蛇,一起追逐动物和人类。无处可逃的牛羊虎豹,瞬间就升华,只剩下一堆堆奔跑的白骨。
大人族的首领夸父愤怒了,他有四头黄龙,分别叫做春龙、夏龙、秋龙和冬龙。四头龙既是他的坐骑,又是他的玩伴,既可以分,又可以合,合为一体的时候,就叫做年。夸父提了一根手杖,念诵龙语,把四条黄龙合成一头年。夸父飞身骑上年背,飞上天空去追太阳。十只金乌顿时来了兴致,它们上下翻飞,凌空乱舞,火炎焱燚,火鸟与火蛇结成火网,把夸父紧紧缠绕,把他烧成火人。他跳进黄河,钻进水底,大火在水里继续燃烧,足足烧了九个日夜。等到火焰熄灭,夸父从水底钻出来,已经烧成炭人。
夸父藏身水底时,十只金乌继续跟年玩耍,火鸟绕着年飞舞,火蛇缠绕在年身上。年也燃烧起来,变成了一只火龙。它剧痛难忍,一声长啸,冲上天空,砰然炸开,炸成了满天星星。它长长的骨架化成了横穿夜空的银河。
夸父趴在河里喝水,喝干了黄河,又跳进渭河。喝干了渭河,还是觉得口渴。他往北边跑,想去喝大泽的水。才到半途,十只金乌又一次飞上天空。火鸟火蛇再次追上夸父,把他点燃。夸父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把手杖扔出去,把自己愤怒的灵附着在手杖上。手杖穿过火海,飞回已经烧得通红的大人原,变成了十支乌黑发亮的箭。
大姜的哥哥名叫大羿,全天下再没有谁比他的箭术更高。他的箭术有多神奇呢?大人族和蚩人族是世仇,蚩人族首领叫蚩尤。有一天,大羿朝蚩山射了一箭,结果什么都没射到。大人族的巫师孟甲说:“大羿啊,你的箭术也不过如此啊。”
大羿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孟甲不知道的是,大羿的箭射到蚩山上就一直停在空中。三天之后,蚩尤到山上打猎,那箭嗖一声射进了蚩尤胸膛,孟甲这才心服口服。他向大羿道歉,称赞他箭术天下第一。大羿说:
“我的箭术比不上我师父泰。泰的箭名叫阴矢,能一箭射中蚩尤的灵,让他再也不能转世。泰的箭术又比不上他的师父零。零的箭名叫阳矢,能一箭射中上一世的蚩尤,使他无法降生人间。可惜啊可惜,世间再也没有泰和灵,也没了阴矢和阳矢。”
“那你的箭又叫做什么名字?”
“我的箭,叫做光阴矢。”
十日并出,烧光了地面上所有能燃的东西,烧掉了大羿的光阴矢,也烧掉了用来做箭的光阴树。大羿看着肆虐的太阳,恨得目眦尽裂,他没有箭,他束手无策。他知道自己只要有箭,就能把金乌一只只射下来。夸父的手杖变成十支黑箭,齐刷刷飞落到他面前。他捡起一支,只看了一眼,两只眼睛立即像夜明珠一样闪闪发亮,他知道那是夸父之灵,他变成了无敌的心矢!
大羿立即弯弓搭箭,心矢伴随一道亮光,以光的速度射出,正中一只金乌心脏。它刚刚露出易谷,就沉落下去,再也没能飞出来。
另外九只金乌一看兄弟死了,伤心欲绝,怒火攻心,从易谷中直冲出来,向地面放出亿万只火鸟和火蛇。大羿搭上三支心矢,把弓拉成满月,三支箭同时射出,三只金乌应声中箭,化成三只黑乌,落进了没有底的咸池。剩下六只金乌这才知道遇上了克星,争先恐后往虞渊逃窜。大羿跑出藏身的山洞,一边追赶一边放箭,嗖嗖嗖,嗖嗖,又有五只金乌带着呼啦啦的火焰落地。剩下最后一只一头撞进了昆仑山大荒谷。
大羿把最后一支箭搭在弓上,站在山头等它出来。孟甲急急忙忙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喊:“不能再射,不能再射,得留下一个!”
一场大雨从天而降,幸存的人们从山洞里钻出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埋在地底下的种子开始发芽,粮食、野草和树木呼啦啦往上长。地底下和洞穴里的小动物也冲进雨里,跟人们一起载歌载舞。老虎不吃鹿了,狼不吃羊了,羊也不吃草了,所有的生灵,都忙着庆祝新生。
太阳从大荒谷中出来,战战兢兢升上天空。大羿指着太阳大喊:
“回到你的老路上!”
太阳老老实实回到老路上,景和日暖,云淡风轻,世界又像原来一样充满生机。人们唱起情歌,拿起锄头去耕种土地,挎上刀箭上山打猎。羊重新开始吃草,狼重新开始吃羊,老虎重新开始吃鹿。
狂欢的人群外有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她就是夸父的妻子大姜。大姜离开人群,踽踽独行,向大泽走去,在半途就见到了死去的夸父。他已经化成一座大山,山上长满桃林。大姜坐在山前,看着金乌从天空经过三次,她以为她会平静下来,结果却越看越伤心,越看越愤怒。她站起来,从山头拔出一株跟人一样粗的桃树,三下两下,用手掌削去枝叶,做成了一根桃杖。她举起桃杖,指着金乌大喊一声:
“还我夸父!”
大姜向金乌跑去,脚步震动大地,呼吸吞吐云雾,汗水倾洒暴雨。金乌一看有人来追,匆忙躲进大荒谷,它已经让大羿吓破了胆。大姜毫不犹豫,冲进谷去。大荒谷里云雾缭绕,往上看不见天,往下看不见地,没有东西,也无南北,只能摸索着往前走。
没有太阳就没有光和热,世界陷入了黑暗,掉进了寒冬。刚刚长出地面的草冻成了冰草,刚刚抽出绿叶的树冻成了冰树,刚刚盛开的鲜花冻成了冰花,空中飞翔的蝴蝶和蜜蜂,冻成了冰蝶和冰蜂。人们重新躲进山洞,就着火堆,互相偎依,怀念十个太阳焚烧大地的日子。巫师孟甲给族人唱起了大人族的史诗,史诗里有一只永远不灭的火把,可以给人们带去光和热。老虎、鹿、狼和羊也结伴来到山洞里,跟人们挤在一起,分享人类的歌声。
三年过去了,连风声也冻成了冰,连火焰也冻成了冰,太阳还是没有露面。只有史诗里的火把,依然在熊熊燃烧。大羿举着那支火把走出山洞,来到大荒谷外高声叫喊:
“大姜,大姜,快出来,世界需要太阳!”
声音撞在云雾上,噼噼啪啪全都弹了回来。
大羿又喊:
“大姜,大姜,再不出来我就放箭了!”
声音撞在云雾上,噼噼啪啪又弹了回来。
大羿垂头叹息,把最后一支心矢搭在弓上。弓如满月,泪如雨下,心矢无声地射进大荒谷。突然间,云开雾散,金乌跳出大荒谷直升上天空。黑暗驱散,寒冷融化,风声和火焰最先解冻,草木继续生长,蜂飞蝶舞,孟甲歌声里的英雄,战胜了笼罩天地的乌云。大羿坐倒在地,嚎啕大哭,眼泪注满了黄河和渭河。他哭够了,抹掉眼泪,轰隆隆站起来,走进大荒谷。大姜躺在谷里,胸口插着那支夸父之灵化成的心矢。
大羿把大姜扛在肩上,回到大人平原,安葬在仁河之滨。黄金时代过去了,人类迎来青铜时代,大姜的坟墓被后人叫做大姜山。大姜山上修起了一座塔,叫做镇姜塔。传说在镇姜塔修建之前,每隔几千年,人间就会下一场暴雨。闪电鞭打草木,巨雷炸出峡谷,天空如同海洋,把海水倾向大地,把生命和文明归零。少数幸存者躲上大山,躲进方舟,度过一次又一次次劫波。
最后一次大洪水时,有一个云游神乘着一片苇叶来到大姜山。他绕着大姜山转了九圈,爬上山头对幸存者们说:神话时代早已过去,但大姜的悲痛穿越时空,她对太阳的愤恨从未消失,她总想追上太阳,为夸父复仇。十个太阳的烈火,已把夸父烧进了虚无。每当大姜之灵去捉拿太阳,就会导致洪水大作。因此,要建一座塔,把大姜压在塔下,使她永远不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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