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今天是大年三十,我陪父母亲在一起过大年。坐在老家的堂屋了。看着忙忙活活的老母亲,望着步履蹒跚的老父亲,我想着远在博山的妻女。
有我,在博山我们是三人。我独自回老家,她们成了两人,我与父母却又成了三人,我成为两个家庭的交集,正应了上有老下有小那句话。
今天是阴历2018年的最后一天,阳历2018年的最后一天我也是在老家度过的。因为腊月十二是老父亲78岁生日,由于是个星期四,到时候我不好调课,和很多往年一样,我又无法回老家给老人祝寿。于是,我趁着元旦放假,回来陪陪父母,同时也是提前表达我的心意。
那一天我进行了一次徒步远行。途径牛心崮,攀岩十二登,我去了沂源县的九顶莲花山的大崮顶。
大约1983年的正月,我和哥哥曾经绕道杏花村到过大姨夫家走过亲戚。之前和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这个地方。我的大姨大约1958年因为条件的限制而早早不幸去世,留下了不足1岁的姐姐,那时我的老母亲才十六七岁。在这个悬崖峭壁的老山涧了,大姨夫含辛茹苦地把姐姐拉扯大。后来姐姐嫁给了同是在这座山顶长大的姐夫。那时姐姐住在不远处的更高的山峦上,姨夫一个人住在一个大槐树下的小茅草屋。屋的墙壁上有一个窗户,坐在屋里正好可以望见山梁姐姐的家。姐姐很孝顺,夏天,姨夫会时常坐在屋旁小场院的一个光滑的碌砫上,以便让姐姐看得见放宽心,冬天姨夫总是早个时辰做饭,袅袅的炊烟早早从小窗户升起,以免姐姐又要下山来送饭。
碌砫上姨夫长时间的端坐,透过窗户的瞭望和炊烟是他们父女之间的守望、信号和默契。
那一次我曾经站在姨夫家场院上,向山下俯瞰繁华的乡政府所在小镇,向山上眺望更高更绵延的岭崮,有天上人间,白云深处的意境和孤独。
大姨夫是一个无名的具有传奇色彩的人。建国后入社的时候,他拒绝了,自己一直单干。山高坡陡,天高皇帝远,他所属的山下的大队居然允许了他的偏执。当时这个山顶有80多口人,编成了一个社,后来是一个生产队。其他人集体出动,集体劳动,集体生产。姨夫带着姐姐,一个人在自己田里唱歌耕种哄孩子。其他人时常笑话大姨夫,认为他是一个异类怪物。大姨夫对冷嘲热讽笑而不语,有时会说:“我坚决不入社,不信走着瞧,你们迟早还会再分开地的。”大家认为大姨夫简直是疯了。
历史的年轮印证大姨夫的疯话竟然是对的。上世纪80年代初,小队变小组,联产承包,最终又回到了个人承包。
上世纪90年代,表姐夫一家从九顶莲花山迁至临县沂水县。大姨夫也随着迁去,几年后去世。千禧年后姐姐被一个神经不正常的邻居所害而死。
时常,我从九顶莲花山下经过,我总遥望大崮顶,尽管只去过一回,却不知为什么我总怀念大姨夫住的这个地方。或许是这里面有一种怀念和对生命可怜和悲凉。
大姨去世时二十多岁,我一直想问母亲大姨的名字,但总是忘记。大姨1958年去世,我1970年出生,大姨在我只是一个空空的符号,却又是实实在在的。
听母亲说她们姐妹六个中大姨最俊俏,大姨回娘家要途径我们村,我们村里一个老人认识我大姨,曾对我说过他要是能娶我大姨那样的女人当老婆,他宁愿干一辈子活,把她当仙女供起来都愿意。
据母亲和姥姥说大姨很顽皮,不听套,爱笑。嫁到高山崮顶,实际上可能主要是没有相中大姨夫,由于不称心整天以泪洗面,最后一个眼睛哭瞎了。她去世后,留下姐姐和大姨夫,姐姐成了大姨夫的希望。据说大姨夫有条件可以再找一个女人,但他从此没再找,一心一意把姐姐拉扯大。姐姐是大姨夫对大姨最好念想。
这次爬山,我凭着记忆到了大姨夫曾经居住的地方,那里原先七八十口人仅剩四五位老人了。原先的街前屋后成为了断壁残垣。大姨夫家原先房子的地方栽满了果树。仅有原先场院里的苹果树下的草丛里一个风蚀地发白的那个碌砫。我不敢断定那是不是大姨夫当年端坐的那个碌砫。于是我拍了几张照片。据母亲说,由于山高坡陡,大崮顶没有碾,大姨夫所住的那个地方仅有三两户人家,那碌砫除了打麦,大姨,大姨夫和姐姐都曾用它当石磨石碾用。母亲说那碌砫上有一道深深的沟。我一看照片果然就是它。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人去屋塌,物是人非。在别人眼里那仅仅是一个碌砫,若干年后,仅能证明此处曾有人居住过。永远不会有人读出刻在上面的不见字迹的酸甜苦辣咸。
大姨不会知道在她带着悲伤去世后的十二年后才出生的一个外甥在2018年写下一段与她有关的辛酸。尽管我和大姨夫和姐姐见过无数次面,但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好在我遇到山上一位80多岁的老人,知道了大姨夫好像叫王茹成或者王如诚。母亲说姐姐好像叫王树莲。
这次远足唯一让我欣慰的是,与上个世纪80年代相比,从山下村子的盘山路一直通到了崮顶,途经了曾经的大姨夫的家附近。但令我感到凄凉的是山上人不多了,仅有几个七老八十的老人。人多的时候,那时没有这样的条件,而条件好了,人却快要绝迹了。假如当初山上有这样的条件,姐姐一家不会搬迁,大姨夫也不用在遥远的他乡孤独地思念他住了一辈子的大崮顶,也就不会有姐姐后面遇害的悲剧了。一切不能假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如今我陪着年迈的父母在家,我由衷地感到幸福。多陪陪老人,哪怕十年,二十年,我都愿意。陪伴就是一种幸福啊。有老人在,那才是真正家,真正的老窝啊!人在幸福无处不在,人去楼空满目怀念凄凉。
2018年,我经历了许许多多风风雨雨。我有无数的陪伴和被陪伴,我有无数的三人行,四人行,多人行。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而最重要的三人行应该是与我的妻子和女儿三人行。女儿在六朝古都南京求学,四五月份状况不佳,我和妻子心急火燎。而今女儿寒假回来趋于成熟,愈加宽厚而有涵养,她的自信丰满和坚强让我们一家三人幸福满满。这背后有妻子数不尽的功劳。妻子沉稳,有主见。语言表达少,但做事干净利索,把握大方向,教育我和女儿愈加有方法,有条不紊。女儿从逆境崛起,妻子仁厚温柔,她们都是我的福气,我的老师。尤其六月份老父亲身体出现了状况以后,妻子给予的宽慰和默默的支持。时常督促和支持我回老家陪伴老人,让我无法言表。今日大年夜,我感受陪伴老人的幸福,完全取决于妻子和女儿舍弃我的陪伴而促成。由于两个陪伴不可得兼。我感谢并亏欠她们的幸福的陪伴。明日是岳父的生日,我不能到场,那也是一种亏欠和缺失的陪伴,在这除夕来临之际,祝明日他们幸福,祝岳父母大人安康!
胡乱写下这一些,马上九点了,我要去陪父母包饺子看春晚了。祝愿我身边所有的人珍惜所有的三人行,珍惜哪怕一点点的陪伴吧!
2019年2月4日除夕夜与家中
后记:在此也仅以此文感谢妹妹和小耿对父母无微不至的悉心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