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娜鲁娃》留守日记之八：我没钱，但我有爱
曾经以为我就只是一名乡村教师，在这穷乡僻壤，山高皇帝远，我就可以偷偷懒，懈怠懈怠，反正没人管。可看着这么多孤苦伶仃的孩子，实在无法做到永远熟视无睹。
《微笑的娜鲁娃》留守日记之八：我没钱，但我有爱
学期开学的时候，我又要带新生。记得第一次带的那个班只有15名学生，这次有18个。我倒认为这对我来说是极好的，因为我怕人太多，会记不住。且说现在只有十几个孩子，有时候常常会弄错一些孩子。比如有一对兄弟，班其龙和班其虎，他们不是双胞胎，却很相似，我常常会弄错名字。
其实仔细看还是能区分开来，小龙是哥哥，脸稍大些，小虎是弟弟，脸瘦小些。但哥哥小龙比较懒，开学不久，几次不交作业，我问了之后，弟弟小虎说哥哥在家也是很懒，什么都不做。同村的同学告诉我，小龙在家什么都不做，家里只有年事已高的太祖母，父母外出打工，大部分家务都是小虎做的。小虎的学习也比较好，字写的很漂亮。于是那天我让小龙回家做一件家务，洗碗或者煮饭，让小龙监督，开始小龙还不答应，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小龙才勉强答应。
我也许诺如果小龙做了一件家务事，第二天我就会给他奖励。虽然他嘴上答应了，可表情看起来还是那么不情愿。反而是旁边的其他同学，新奇地问我是什么奖励。
我用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说：“不知道”。先吊一下他们的胃口，弄得他们个个兴致勃勃。
第二天早上我进教师准备上课，几个孩子就争先恐后地问我：“老师，你昨天不是说要给班其龙奖励吗？”
我才想起来这事，然后走到班其龙班其虎面前，弯下腰问：“昨天班其龙同学做家务了吗？”
小龙弱弱地回答：“做了。”声音像苍蝇的一般大。
我看看小虎，他知道我的意思，也说：“做了。”回答得跟小龙一模一样，真不愧是兄弟俩。
大家正好奇我会拿出什么东西来，没想到我又还有问题：“班其龙做了什么？”我问小虎。
他顿了顿，好像在思考，然后说“他，他洗碗了。”说完自己害羞地低头笑了笑。
小龙坐在小虎旁边不说话，就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似的。平时小龙也不爱说话，很多事情都是小虎帮他做，两人看起来，小龙更像弟弟，小虎更像哥哥。于是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心”型的橡皮擦，递给小龙，还让大家把掌声送给他。
其他孩子有点满怀欣喜，想着是不是做家务就可以拿奖励呢！秦圆圆同学就拉着我的衣角问：“老师，我昨天也洗碗了，可不可以给我奖励啊？”
我笑笑，说：“哇，你这么能干啊，不过以后你做了什么平时不做的事情再说吧！”我就这样打发了他。
农村的孩子永远怀着一颗单纯善良的心，他们从不敢奢望过从外界得到什么东西，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拿一小块橡皮擦，都好像得到什么奇珍异宝一样。看到他们拿到小小奖励后欣喜若狂的样子，我内心同样欢喜雀跃，看见他们笑，我就开心得不得了。有时候感觉他们就像我自己的小孩，我会被他们的喜怒哀乐牵绊着。
《微笑的娜鲁娃》留守日记之八：我没钱，但我有爱
我在教室的墙上贴了张“红花榜”，上面写着所有人的名字，我许诺：“每次作业，拿到满分的我就在上面画一朵小红花，一个星期总算一次，谁拿到四朵红花以上，谁就可以拿到奖励。”
他们立即热闹起来，脸上挂满笑容。有的举着手说“耶”，有的说：“我想要，我想要……”
“那就好好写字。”我严肃认真地说。
“好！”全班异口同声地回答，简直快乐得像一只只小鸟。
农村一年级的孩子，没法跟大城市的孩子比，他们在这里几乎没读过幼儿园，只有镇上才有幼儿园，学校的学前班又说不准授课，只许游戏和其他活动。所以上一年级的孩子根本谈不上基础，都是从零开始，别说写字，有的可能开学几天连笔都找不到了。字写的不好，却会像模像样地去学，态度极其认真，交上来的作业也是工工整整。这是第一周的作业，但还是有很多不会写，最后只有几个拿到奖励。
第二周，有一两个开始写字不规矩了，到了第三周，只剩下那过奖励的孩子在认真写字，没拿到奖励的就已经失去信心。我在课后与他们闲聊，他们拉长了脖子说：“老师，好难啊！”
我疑惑，有那么难吗？还是有好些人做到了。不过他们确实没有兴趣和毅力坚持下去了。也许吧，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一星期才奖励一次，而且天天要满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奖励拿走，心里既羡慕又嫉妒，可低头想想，又无可奈何。
后来我又加了一个条件，只要做了好事，被老师夸奖的，都可以加一朵小红花。终于才又看到他们的小脸蛋上浮出欢乐的花。
不过连续好几个星期，都是那几个同学拿到奖励，其他孩子不乐意了。他们虽没问我要奖励，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做到老师要求的那样好，可是我不高兴了，所以也常常念叨，让他们把字写好。每次都先在黑板上写，再让他们学，然后他们饶有兴致地写起来。很多孩子都写得不错，就是每次布置作业，让他们带回家去写的时候，第二天总有人在课堂上赶作业，有的就又写得歪歪扭扭的了。
问一问，有的说忘记了，有的说在家干活，还有的说没有本子，没钱买……顿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他们无言以对的模样，并带着空洞的眼神望着我，我心里很难过。我想他们一定觉得很无助，没有父母陪伴，自己做不了作业，老人又不管事，好不容易在学校有老师教点东西，学不好有时候还要挨骂，也许恨不得飞到爸妈身边，诉说他们的委屈。
可是有一点，他们不会埋怨，因为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对外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们每天所面对的，不过是跟他们一模一样的孩子、家中的老人，顶多就是学校。接触的人事物太少太少，让他们都变成了一片片同大山一样寂静的绿叶，内心的嚎叫最后不过变成一双双迷茫的眼神，尽管能够随风摇摆却依然毫无用处。
上完课，我直接走回办公室，半路上秦圆圆跑上来叫住我，说：“老师，你的书忘了拿了。”
我转过身接住他手里的课本，对他说了“谢谢”。他害羞地笑了笑跑回去了。每个孩子的身体里都有一颗向善的心，当你表扬他的时候，他会谦虚地收起对你的恐惧。当你责备他的时候，他却会由惧怕变成无所谓，无所谓也就无需惧怕了，反正他做不到，最后渐渐地放弃自己。
他们不过是因为没有父母陪伴，才会缺少安全感，才会缺乏自信，他们不需要太多钱，金钱买不来安全感和自信心，他们想要老师的奖励，可又做不到优秀，所以拿不到奖励。可他们可以盼望爸妈回家，才不要什么小红花，也不要什么狗屁橡皮擦，不要玩具和新年礼物，爸妈回家才是最好的礼物。
再上课的时候我带了一块橡皮擦奖励给秦圆圆同学，因为他今天帮老师拿书了。他拿到橡皮擦可开心了，脸上立刻显现出自豪感。周围的同学立刻凑过去，像是在看一件新奇的玩意儿。
总不能让其他人就这样失掉信心，写字没有次次满分也没关系，只要你们用心观察，做了好事，老师也会给你们奖励。大家看着秦圆圆拿到奖励，又一次激动不已，似乎正幻想着自己拿到礼物的场面。
这些小小的橡皮擦不值几个钱，但孩子们会为之动容，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换取，他们仍然可爱得要命。
孩子们的想法才最简单，他们无需有钱，只要有家，只要有人，只要有爱，便可扫除恐惧。没有恐惧，就不用担心明天何时会天亮，也不怕去学校赶作业要挨老师的骂，他们仍旧会在去学校的路上穷追猛打，嬉笑狂奔。他们如同风中的精灵，在山林里留下一阵阵清脆的笑声，美妙无比。
我没有钱，但我有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