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杂货店
第一章:昭和元年
清川月站在干净的仿佛加了滤镜的街道上,穿着木屐慢慢的扫着地面。
一切都是那么平和与正常,转眼就要一月了。
一月在这里有很多叫法,像是“正月”、“初春月”、“年始月”、“太郎月”、“年端月”等等。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月会有这么多的别称,想一想人们的名字也何尝不是如此。
“樱花,还没开啊……”清川月喃喃自语道。
听前辈说过,沿着北海道一直向下走就能一直一直看见樱花,那些拥有高干家的妇人常常会穿着一袭和服走在浅粉色的花丛里,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叮铃铃——”
“清川!来客人啦!”
“好的,我马上过去。”
清川走进了一个小庭院,门前挂着一个木头刻着的牌子——“昭禾杂货店”。
这个清川父亲在前不久开的一家杂货店,一直苦于名字问题,没有一个合适的门脸。12月25日的那天,大正天皇逝世,裕仁皇帝继位就将时期改为昭和。父亲便想到去“借用”一下。
但是百姓擅自使用名号或者谥号是犯了大罪的,所以只好将这个变了个字。
清川月帮着父亲整理糕饼,父亲已经打包好了几个小匣子,递到了清川月的手上,“送去吧。”
“父亲……”
“小月,怎么了?”
“父亲,我认为你不应该这么做。”清川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糕饼,“这个经济萧条的时代,我们自己都没有果腹之力,又何苦去管别人呢?”
“小月,这么想是不对的。无论我们以后处在怎样的环境里,什么难过的困难中,请谨记一定要对他人温柔,对自己严格。这样别人也会因为你的好而记得你的。”
“每次都要说这些大道理。”
“快去吧孩子,回来我们就开饭。”
清川月拿着这个木匣子飞快的跑上了门前的那条街道,夕阳渐渐沉落,她也早已熟悉这个情景。
就算是闭上双眼,也会记得哪条小路可以通向家门,从头上飞过的鸟栖息在谁家的屋檐。
第二章:杂货店
这些年间,昭和杂货店来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流鼻涕的棒球少年,跑步很快的孩子王,脾气好不挑食的小胖子,忙着补习有钱人家的小孩,大额头的小女孩,只有发工资才会光顾的上班族……
哦对忘了说,它早就不叫昭禾杂货店了,顺着时代的发展改回了“昭和”,寓意着和和气气。
而清川月这些年早就经历了无数事件。从最开始的经济大萧条、中日战争爆发、日本投降、人口突破一亿这些大大小小的国事。她自身也同时经历着世俗的变化:唯一的父亲被抓去参军、儿媳得了不治之症、儿子带着孙女远远离开……
伤痛越多,看淡的也就能更多。
8点钟开店,20点关店,这些年好像从来就没有间断过。没有什么小灾大病,也没有什么值得去延误这个作息,有的更多的也只是心灵上的伤痛罢了。
定期的清理货架上的灰尘,定期的去进零食玩具……
清川月还记得非常好吃的酱油饼干、醋梅子、花林糖、金币巧克力这些零食,还有跳跳青蛙、变身眼镜、万花筒、弹力球这些销售广泛的玩具。偶尔糟糕的就是打扫门前洒满纸屑的庭院,有时候还要不断的“警告”那些贪玩的孩子不要随便养成这种坏习惯。
平日里也就是这些,好像是完成了固定的任务一样,然后关了这间杂货店,喝几口清茶渐渐的进入了深度睡眠。
其实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我们都忘记了。
在清川月逐渐成为“奶奶年龄”的岁月里,她总是会不定期的受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有时候信件的地址来自东京、大阪这些地方,有时候来自她最向往的北海道。
没错,向往永远都不可能和关店长途旅行来相提并论。人总是务实的,可能会产生这种说走就走的勇气,但却始终无法逃脱现实的束缚。
第三章:信件
奶奶:
生日快乐,祝您长命百岁。
听说过一段时间,东京要举办奥运会!
到时候我就已经上中学了吧?
好期待哦,我们一起去看吧!
什么时候能去奶奶的店里玩啊?我最喜欢奶奶店里的零食了!
昂
昂:
谢谢你写信来,真的很期待东京奥运会呢。
奶奶也等不及一起和你去看奥运会了。
为了保持健康,我得用干布去擦身体什么的,好好的珍惜身体呢。
你要好好听学校老师说话哦。
不许只吃零食,好好念书。
你要成为对他人温柔,对自己严格,不会撒谎的了不起的大人哦。
奶奶
奶奶:
生日快乐!
我明年就是中学生了!真期待穿上水手服啊~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去奶奶的店已经不太方便了吧?
以后女孩子也得好好念书,
所以我也会努力的!
不过我真的不擅长算数,奶奶的算盘打得好,真羡慕!
你说,开零食店需要好好学算数吗?
那您一定要健健康康地活到东京奥运会哦!
昂
昂:
恭喜升上高中。
你妈妈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吧?
今年东京奥运会终于要开始了。
前两天,奶奶的店里来了个蓝眼睛的外国人,吓了我一跳。
等你长大时,这里会变成怎样的国家呢?
真想尽量活得久一点,和你一起见证呢。
我期待着你能长大成为了不起的饿大人。
对他人温柔,对自己严格。记好了哦。
奶奶
奶奶:
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听说您突然倒下,让我好担心。
对付淘气的小孩子也很辛苦嘛,
请您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比起时间成功的喜悦,身体最重要。
您要快点好起来哦。
对了对了,最近爸爸特别啰嗦!好烦人!
我只是晚回来一点点,他立刻就要说我一顿!
是不是不喜欢我一直待在学校里呢?
我家这么穷,他好像希望我早点工作。
真讨厌啊。
奶奶,下次遇到他时要骂骂他哦!
嘻嘻,开玩笑的啦!
昂
昂:
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去看过医生了,所以不要紧迫。
一直不开店,孩子们多可怜。我得快点好起来才行呢。
不过没办法和你一起看奥运会倒是非常遗憾。
关于你的爸爸,说他坏话,他多可怜?
他只是担心你会不会去很远的地方。
奶奶很愿意陪你商量,随时都可以回来。
奶奶,一直是你的同伴。
现在你可能觉得身边都是坏事,可是只要认真诚实的活下去,
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人生十分美好,再长大一点,你就会明白了。
奶奶
奶奶:
我一个人烦恼了很久,还是决定给奶奶写信,能送到吗?
我和爸爸商量过了,决定不上高中。
其实我有些遗憾,可是爸爸很缺钱,我认为我不能任性。
我从春天起,就要在学校老师介绍给我的工厂工作了。
小时候我说过想开零食店,可是这些梦总不能一直说下去。
我之前有些消沉,现在没事了!
写了信,心情就轻松多了。
谢谢奶奶,我会按照奶奶所说的……
认真工作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不过,要是奶奶在我身边就好啦。
我有点寂寞。
要是有机会……我就去看您。
昂
奶奶:
今年春天,我在工厂工作已经有两年了。
工作太辛苦,一点也不开心。
和我一样大的女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玩耍。
我却要回家给父亲做饭,我好累。
我受够了。
为什么我的母亲不在?
奶奶明明说了一直都是我的同伴,让我随时都来玩。
我以为奶奶一直会在我身边的……
想起以前在奶奶的零食店,和奶奶一起吃刨冰。
感觉就像一场梦。
昂
奶奶:
辞去工厂的工作之后,全是一些坏事。
我想找个更好的工作,却完全找不到。
所有人都嘲笑我,说我没有好好的上高中……
我按照奶奶说的,为了父亲而忍耐过来了。
我本以为认真工作就会有好事发生。
大家都太自私了,只考虑自己。
都是一群骗子。
一件好事都没有发生!
奶奶说了一直会是我的同伴。
奶奶也是骗子!
昂
第四章:矛盾
“母亲,我求求您了。”浅仓跪在地上,“救救由美吧……”
“我还要怎么救她?”清川月冷静的说,“她这个病谁也治不好了。”
“您只要卖掉您的杂货铺子!由美就有救了!”
“浅仓,对不起。杂货店是我的父亲留下的全部。我不会卖掉的。”
“母亲?杂货店只是一个物件!而由美……由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就算不为别人想,也要为你的孙女小昂想一想吧?她没有母亲,该多痛苦?”
“对不起。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不能改变我的想法。”
“呵呵……难道您就这样作为一个母亲吗?对,毕竟我只是您收养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浅仓站起来,擦点了满脸的泪水,随后走了出去。
“不是……这样的……”
“奶奶……”小昂拽了拽清川月的衣角,“爸爸他怎么了?”
“没事,小昂。只是遇到了一个比较不容易过关的困难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小昂相信奶奶!一切都会更好的!”小昂抱了抱清川月。
“去找小朋友玩吧。”
夜晚
清川月跪在蒲团上,告祭完迟迟未归家的父亲,拿出了杂货店的房契。
“父亲,原谅我。”
她穿着木屐,匆匆的带上了房契出门了。
一路上都是走了无数次的林荫小道,她想起了自己多年前总是拿着装满糕点的食盒走在这条小路上,耳边也总是回响着父亲说过的话:
“请一定谨记对他人温柔,对自己严格……”
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啊。
如果没有硝烟,不伤害那些脆弱的百姓。
肆无忌惮的掠夺、侵蚀、杀害毫无还手之力的白鸽。
她走到了村长的家,恭恭敬敬的把房契递了出去。
“请您,给我一些钱。”
噩耗往往是迅速的措手不及,带走了一切残余的希望。
晴川月回来的时候,由美已经去世了。屋子里传来了浅仓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昂。
“浅仓…”
“离我远点……是你,害死了由美!”
第五章:病逝
人活在世上这么久,是为了看清楚世间的所有伤痛和苦难的吧。
然后,热烈的奔向死亡。
晴川月越发的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凋零,呼吸有的时候异常急促,胸口仿佛针扎似的痛。
完全遵循着生活去前进也会落入时间的暗沉吧。
晴川月没有去看医生也没有服药,一切都在平和的前进着。
直到有一天她在整理货架的时候,一件重物从年久未修的架子上掉下来,然后砸到了她的身上。
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这个小地方,最大的梦想是去看北海道永不凋零的樱花,最后是渴望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孙女,然后安稳的死掉就好。
可是现在……一切都还太早。
第六章:忏悔
奶奶:
好久没像这样给您写信了。
我知道这封信,
不会送到您那里……
其实那次辞去工厂工作之后,我做了不少的事。
也给父亲添了很多麻烦。
有很多其他的事情想要告诉你,
可是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一定要对您说:
父亲他说他很爱您。
奶奶的话,我现在理解了。
对不起,说您是骗子。
我一直想对您道歉,
对不起奶奶,真想见您一次。
真想见到您,当面对您道歉。
昂
第七章:最后的信件
奶奶:
有几件想要报告的事情。
因此久隔了40年,又拿起了笔。
首先,奶奶很珍惜的零食店,
现在也好好的。
现在在北海道铺满樱花的角落里,被孩子们包围着。
店里奶奶的席位,由我来坐着。
我也是老奶奶了。
真奇怪,
可是,我想开零食店的梦想
终于实现了,呵呵。
还有,东京居然又要举办奥运会了!
上次最后也没和奶奶一起去看,
作为替代,这次我会和孙女一起去的。
一把年纪了,我还是非常期待。
给奶奶写了很多信的那个时候,
我完全没想到会迎来这么美好的日子。
发生过许多事情,
可是我现在非常幸福。
我想告诉您这些事,所以又写了信。
奶奶,谢谢您。
总有一天,一定还能见到您。
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