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之流萤
看图故事7
01
仲夏夜寂寂，百虫欢鸣，清风明月照凡尘。
白日里的燥热已然褪去，恰到好处的凉意丝丝窜入闺阁床帏，本应好眠的庭芳却辗转反侧不能寐，最后她索性睁开眼，细细数着窗缝里渗进来的缕缕月光。
窗外的萤火虫四散开来，发出微弱的光，点点烂漫，不可与皓月争辉，却又美得不容忽视，一如迢迢银河中错落有致的繁星。
夜风本微微漾，却在月亮光华敛去的刹那妖风大作，吹得百虫噤声，寂寂黑夜，空余长风呼呼。无数的萤火虫随风飘扬，最后落在水里，挂在树梢，停在屋檐上……
流萤就是那时候落在七岁的庭芳眼里。
有只小小的萤火虫被吹到窄窄的窗缝里，任凭它百般挣扎，进不去，出不来，却挣掉了尾巴上闪闪发光的萤火。
萤火是萤火虫引以为傲的资本，它比羽毛还轻上许多，一般脱离了本体就会黯淡无光。可那掉落的萤火闪烁如故，最后不偏不倚地飘入庭芳睁开的眸子，那只萤火是流萤。
天狗食月，萤火寻主，流萤在庭芳眼里苏醒过来，也是千百年来唯一被唤醒的萤火。
02
庭芳很奇怪，月光突然数没了，眼前漆黑。紧接着眸子一点清凉，她看到了许许多多漂浮在半空的魂灵，他们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张牙舞爪，有的静坐一旁……如同走马观花一般，一一从庭芳眼前晃过。
不多时，月光依旧，眼前的景象却挥之不去，庭芳吓得滚下床，夺门而逃，一口气跑到隔壁乳娘房中，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有，有鬼！”
“小姐？”乳娘被她惊醒，摸索着点了蜡烛，拉过庭芳，揽在怀里，轻抚她的头，“小姐不怕，不怕，做噩梦而已。”
庭芳抬头，看见乳娘房中也飘着那些奇奇怪怪的鬼魂，小身板瑟瑟发抖。乳娘见状，将她搂得更紧，口中安慰不停。
半晌，庭芳才从乳娘怀中悄悄斜眼，发现他们依然在，虽然庭芳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可偶尔一个恐怖的面容还是把她吓得够呛。
她一咬牙，一跺脚，从乳娘怀里抽身，往自个儿亲娘亲爹房里去，遭到了同样的待遇，见到了相似的景象。
可是，没人相信她，都以为她是做噩梦，说胡话。
最后，庭芳终于确定只有自己能看见他们。他们喜怒哀乐，形形色色，就算面目可憎，却从未伤害她。
久而久之，庭芳习惯了，不再害怕，只当多了一项异能。
03
后来，庭芳爱上了看专写鬼怪志异的民间画本，臆想着将身边的那些魂灵一一对号入座。
十七岁那年，庭芳亲眼目睹了府中的老管家因病不治，撒手人寰。他的魂魄离体，还是弥留之际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他冲庭芳笑笑，最后与满屋子的鬼魂一起飘来荡去，日日跟着庭芳。
彼时庭芳已知晓生死轮回之理，她无数次劝老管家去投胎，他却无动于衷，似乎听不懂庭芳的言语。
在此之前，庭芳也曾不厌其烦地劝说身边这群牛鬼蛇神，去地府轮回，不要在人间飘荡，结果都是徒然。
身边跟着的鬼魂越来越多，她心里愈发急切。按照民间流传的说法，他们不肯走又不作恶，要么有冤未明，要么心有牵挂，要么执念不化，要么心愿未了。
可长此以往下去，终究不是好事，他们耽误了投胎时辰，来世指不定要遭受哪些非人的苦楚。
04
岁末，庭芳在白兰寺求得一根开了光的木竹笛，据说能通灵渡魂。
寒冬腊月，除夕之夜，居然明月如盘，银辉皎皎。
院中一株参天桂树，上面缠绕的紫藤萝悉数开了花，一串串挂满枝头，氤氲着月色，恍如仙境。
庭芳府中的所有人都围着桂树打量个不停，都道奇观展祥瑞，大吉大利之兆。他们越说越玄乎，最后争相闭目，双手合十许愿。
她的爹娘亦如是。
只有庭芳能看见，每一朵花里，都蜷缩着一个魂灵，发出幽幽的紫光，看似挤挤攘攘，热热闹闹，却无端渗着寒意。
她鬼使神差地拿出木竹笛，攀上树干，紫色的裙摆摇曳在风里，长发飞舞，飘飘欲仙。
笛声悠悠响起，许愿的众人这才回过神，只见北风吹落花漫天，明月枝头挂，庭芳月下坐，纤纤玉手持长笛，神色戚戚有所泣。
笛声高昂时，落花纷如雨，笛声低沉时，飞花零如星。
一曲毕，花落尽。庭芳举目四顾，再没有那些魑魅魍魉环伺左右。
她扬起嘴角，酒窝深深，盛满晶莹的泪，陪伴自己多年的他们，离开了。
远去的风里，有清光淡淡，悄然飘来一句:“谢谢！”
萤火渡主，流萤功德圆满，终得自由。天大地大，她飞去了南山，开始又一段奇遇。
【无戒365 第106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