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的病友(一)
三十岁的时候,刚结完婚,正在忙着要孩子,发现了肿瘤。结果刚出来的那个时候,我哭过几次,觉得老天不太公平。后来就慢慢地平静下来,慢慢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是一名癌症患者。
在本地医院的手术,医生说很成功。事实上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病灶虽然切除了(后来发现没有完全切除),转移的很多淋巴细胞,只清除了五个而已。主治医师就把我推到了下一个程序,去核医学科做碘131化疗。化疗的时候,遇到过很多病友,她们多数和我一样,只是年龄和我的父母差不多大而已,五十多岁的样子。
我的第一个病友,我叫她王姨,五十多岁,身体微胖,性格开朗,家是周边县城农村的。白天她在走廊里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病人聊天,谈到开心时,她笑的声音很响亮。我往往一个人在病房待着,听着那爽朗的笑声,有时会出现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不是在医院,不是在做化疗,而是外出旅游,住在宾馆里(化疗的病房按宾馆的标准间布局的),走廊上,朋友们正在高兴地谈论出游计划呢。晚上的时候,王姨和我躺在床上,她一改白天的开朗,变得悲伤起来,和我说起了她的伤心事。她说:“我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四个孩子只有老二嫁到了好人家,比较富裕。其他俩个女儿家没什么钱,都生了二胎,拼了命也只是能顾好她们自己而已。关键是我那唯一的儿子,也是最小的,小时候真是不该那么惯他,三十多岁了,也没个正经职业。我们俩个老的,花了棺材本,给他买房,又到处借钱,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儿媳妇也算争气,第二年就生了个白胖大孙子。那一段,我和老头高兴坏了,天天围着孙子转,把儿媳妇像祖宗似的供着,什么都不让她干。现在好了,我生病了,家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老头子都六十多了,从来没做过饭,现在也被逼的开始学做饭了。昨天打电话告诉我,差点没把房子给烧了。”说完,她拿起床边柜子上的水杯,猛喝了几口。
我忍不住问她:“农村医保报销的多不多”?她说:“多个啥,每年就交个百十块钱,真是生病住院了,大头还得自己掏腰包啊,谁管你啊?”“你家四个孩子,随便凑凑就够了。”我说。本来是躺在床上的王姨,激动地坐了起来,对我说:“闺女,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啊,两三万块钱,哪有那么容易凑啊。你不知道,我家那个老二,生她的时候,计划生育严,把她送到她姑姑家养着,吃的用的都是我出钱,过几年再接回来,就跟我不亲了,好像我是后妈似的,什么好东西只想着她姑姑。结了婚,就更少回来看我了。生病也没多拿一分钱,和她姐姐弟弟一样,给了两千,家里粮食牲畜卖了一万多,剩下的七八千都是找亲戚借的。”说完她用手擦了擦眼睛,躺在床上不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看看手机快十一点了,就说了句:“睡吧。”便顺手关了灯。房间顿时暗了下来,我静静地躺在,夜里隐隐约约听到啜泣的声音,早上醒来,不知那是梦,还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