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闲文!傅申1980。佳文家康桥文苑

偷牛记

2021-12-05  本文已影响0人  智者见智

村里有个老光棍,姓刘,村里人都叫他大牛。

论辈分,大牛在村子里还是比较高的,但是因为人懒,个子矮,不太会说话,看着还龌里龌龊的,在村子里不但得不到尊重,还整天被村子里的小孩子欺负。

大牛的大名叫刘勤富,但是从来就没人想起来过,因为他这个人和“勤”、“富”都沾不上边。

大牛小的时候,他爹是村里的饲养员,生产队没承包之前,他爹专管给村里喂牛,他爹人也懒,喂牛也挣不了几个工分,一家人吃不饱穿不暖的,后来大牛他妈还是跟人跑了。

大牛他爹不但人懒,还没眼光,从小没让大牛上学,也不让孩子看书。家里没了女人,家也更不像个家,破旧的房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大牛他爹也不动手修补,时间长了房子就摇摇欲坠,最后实在不能住人了,爷俩就搬到了生产队的牛棚,和一群牛生活在了一起。

名义上是爷俩一起喂牛,但村子里牛不多,他们也挣不了几个公分,大懒指使小懒,爷俩的日子有上顿没下顿的,还隔三差五的闹饥荒。农村开始联产承包后没多久,大牛他爹就生病去世了。村子里的牛都分到了个人,大牛也没牛可喂,分给他的自留地也不去种,一个人继续住着牛棚,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

说起来,大牛也很可怜,没爹没妈了,一年四季就只有两身衣服,冬天一个破棉袄,夏天一个破外套,很热的时候就天天光着膀子,裤子永远都有补不上的破洞,脚上的鞋子永远都有堵不住的窟窿,露出黑漆漆的脚趾,本来年纪轻轻的,混得跟二流子一样。

俗话说:闲来生是非,穷里出盗贼。大牛整天的混日子,村子里几个当家问事的感觉也不是个事,就和大牛本家的二大爷商量,又找来刘大牛的几个本家,想给大牛找点差事做,还指望他能变勤快点,或者学点手艺,眼看着大牛就三十好几了,好歹也能给他指条明道,最好找上个媳妇,也算能了却几个长辈的心思。

都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还有个说法,“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但是大牛的事还真就是个难题,因为他就是个没心没肺,不求上进的人。

为了解决大牛的问题,村长专门召集了这几个问事的人来到牛棚,大多都是本家爷们,可是,大家想尽了办法,说破了嘴皮,就是没有大牛自己想干的活。

他家里分有土地,他爹死后,地也没收回,他不去种地,一直在那荒着,大牛也出去打过一次工,别人都勤勤恳恳干活,他整天就知道睡大觉,干起活来还没力气,领头的人只能搭了路费给他送回家,现在他就是想出去打工,也没人愿意带他。

村里有个自发组织的小型建筑队,给自己村还有周边各村盖房子,大牛也跟着去干了几天活,他又嫌起得早,回的得晚,干了没几天就嫌累,再也不去了。就这样一天到晚地呆在牛棚里,饿了就跟他二大爷要吃要喝。

他二大爷也是没办法才找到了村里,村长不死心,最后追问他:你想干啥,你会干啥?

刘大牛呜呜囔囔的,就会说四个字:“我会养牛”,气得他远房的二大爷狠狠地用拐杖打他屁股。

那天为大牛的事讨论到很晚,最终还是他二大爷想了个办法,愿意把自己家里的一头小牛贡献出来,让村子里有牛的人家再凑点钱买下来,算是大家伙的共有的牛,把这头牛放在牛棚里让大牛养着,等养大了就不捶了,养成个种牛,让大牛靠给母牛配种挣点钱,把日子过下去。

二大爷的提议也的确有一定的道理,因为,村里有个惯例,不管谁家的小公牛到了发情期,就提前把牛睾给捶了,大家养牛就是为了干农活,但发了情的公牛是不会好好干活的,而且还会耍牛脾气,发起疯来,很难控制。把牛睾丸用锤子砸碎,相当于把公牛给阉了,这样公牛就能老老实实翻地干活,这几年,他们东刘村还真没有留下一头公牛能给母牛配种。

锤牛还真是个技术活,大牛从小没少看过锤牛,他爹就是个锤牛高手,但是整个锤牛场面看起来非常的残忍。锤牛前,一定要把要锤的牛放倒在地,起码要有三五个壮劳力才能完成,长得壮实的牛更需要男女老少齐上阵才行,还要提前准备好麻绳和木杠子,先用麻绳麻绳绑了小公牛的四条腿,分四伙人分别拽住四个绳头,两个拴前腿的绳子往后拉,另外两个拴后腿的绳头往前拉,只要同时用力,小公牛肯定能被放倒在地上。

然后把放倒后的公牛用两个木杠子十字交叉压住牛脖子,再把两个牛蛋从后腿中间扯到屁股后面,放到提前准备好的木墩上,再把两只后腿用绳固定好,锤牛的人就抡起木槌去砸牛蛋,伴随着小公牛凄惨的叫声,本来硬邦邦的牛蛋被活生生地砸成软蛋黄。

这也许是牛界里最残酷的刑罚了吧,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整个阉牛过程,惨不忍睹,你可以不看,但是被锤的牛凄厉的叫声会响彻整个村子,能让全村子的牛一起为之哭泣。

牛蛋被砸烂了,可事情还没有结束,还要把已经疼得痉挛的“公牛”,(也许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公牛了,从木槌落下的那一刻起,这只被锤的牛就已经是牛中的太监了),用尽各种办法让它忍着刚刚被阉割的剧痛站起来,因为牛蛋被锤碎之后要防止局部淤血,必须让牛站起来活动,要有人牵着它来回地走,保证牛蛋蛋处的血液循环通畅。

他们东刘村,锤牛的活主要靠大牛他爹,大牛他爹锤牛技术非常得完美,是有名的“牛三锤”,锤牛的力道,间隔时间,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锤得轻了不行,小公牛还会继续发育,等它好了牛蛋忘了疼之后,还会发情,还要锤第二次,锤得重了要么锤出牛命,只能吃牛肉,要么锤出残疾,以后这头牛干活没力气,所以前后村锤牛的活一般都来找大牛他爹。

锤牛工作结束之后,还有后续工作,必须三天三夜不能让牛卧下,因为,被锤过的牛蛋,很快就会肿起来,一般都会有大牛的脑袋那么大,一旦牛卧下了,很有可能永远也起不来了,慢慢地溜牛,直到牛蛋消肿,大牛从小就肩负起溜牛的任务。

东刘村经常会有这样的场景,白天大牛牵着牛蛋红肿的牛在村子里到处逛,晚上大牛他爹牵着锤过的牛到处走。

锤牛的这样一套程序下来,再厉害的公牛也会被修理得老老实实,被生理阉割之后,干活时也服服帖帖,再也不会找小母牛调情。

每次遇到锤牛,就有人谈论处理强奸犯这样的话题。有人强烈建议,要把整个锤牛过程拍成电影,可以让法院的法官们看看,这个社会不是有很多的强奸犯吗,法院只要审理到强奸犯,先把这些强奸犯的蛋蛋锤几下,来上一番这样的操作,是不是很解气,很多人也觉得很合理,还能斩草除根,假如真的把强奸犯都给锤了,这个社会应该会安静很多,这些强奸犯还会像被锤过的牛一样勤勤恳恳干活,能为社会发展做出很大贡献。

东刘村所有的公牛都遭受过如此的酷刑,这样就带来一个问题,谁家的母牛发情想要牛仔了,都要跑十好几里地,去孙老家的集上给牛配种,那天在座参见讨论的,有牛的人家也不少,最后同意了他二大爷的提议,这样,大牛他二大爷的提议不但挽救了他家的小公牛被锤的厄运,还能解决给母牛们配种的问题,同时也给大牛某了个好差事。

从此,刘大牛也算有了个正当的职业,因为年龄比较大了,叫放牛娃肯定不合适,因为他天天牵着那头公牛放牛,全村男女老少都叫他“配牛官”,全村人都开始期待这只能够继续正常发育的小公牛早点长大成“人”。

大牛毕竟从小跟牛窝里长大,对牛的习性还是比较了解,每天就伺候这一头牛,加上村里人也经常接济点饲料,二大爷更是三天两头的到牛棚来视察,经常的给他进行周济,在这样的精心照顾下,这头小公牛长得还算健壮,牛头上的牛角越长越长,像天上弯起的月牙,牛屁股也越发长得健壮,牛蛋蛋也一天比一天圆润。

不久,大牛喂的这头牛就能配种了,这样,刘大牛又多了一个外号“大公牛”,当年,东刘村这头公牛还有这广告词,说起来也很新潮:“母牛发情不用愁,快找东庄刘大牛”,这样刘大牛住的牛棚就比较热闹了,三天两头的就有生意上门,十里八村的母牛经常的来找大牛配种,本村的牛配种不收钱,凡是外村来给母牛配种,每次都给大牛二十块的配种钱,刘大牛生活总算有了点起色。

 “饱暖思淫欲”,这话在刘大牛这里应验了。

大牛靠配牛有了收入,名义上虽然这公牛是村子里的,但村里人都在忙着发家致富,也没人在乎这几个小钱,都是大牛自己收钱自己花,这样一来,大牛的生活相比以前就有了很大起色,起码能填饱肚子,大牛就开始缠着他二大爷给他找媳妇,可是,他也不想想,谁家闺女愿意嫁过来住牛棚啊,这是跟人过日子还是跟牛过啊!

大牛满怀欣喜地憧憬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每天放牛的时候也挺直了胸脯,抽空的时候也知道去割草配饲料喂他的公牛了,遇到前来给母牛配种的顾客也服务得特别周到,他自己也像一头发了情的公牛,天天盯着看到赶集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看,有人形容大牛眼睛冒着绿光,口水都流到了裤腰带上。

    大牛心里想着美事,但除了喂牛还是照旧的懒,牛棚也不知道收拾,一天天还是那一身破烂的衣裳,踢踢踏踏的破鞋,毛毛草草的头发,就大牛这样的外形,不憨不傻的姑娘谁会看得上他,连村里的小孩都开他玩笑:“大牛啊,村西头又来花姑娘了,找你约会的,快去看啊!”这大牛一听到花姑娘就鼻涕口水地直流,引得路人一阵嘲笑。

日子就在大牛天天被嘲笑中慢慢地度过,终于,大牛迎来了他短暂的幸福时光。这年夏天,村子里唱大戏,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个疯婆子,天天在戏台子附近溜达,白天跟着吃戏班子剩下的饭菜,晚上就住在戏台子下面的角落里。三天的戏唱完了,戏班子开上卡车一溜烟走了。

那疯婆子却没有被带走,白天在村子里疯疯癫癫地转悠,晚上还在戏台后面的角落里过夜,有好事者就鼓动刘大牛娶了这疯婆子,弄到他的牛棚里当个傻媳妇。大牛听了就只会嘿嘿嘿地咧着嘴傻笑,半个月都不洗一下的脸皮一会黑红,一会发紫的,还一个劲地喘粗气。

他二大爷看大牛动了心思,也想促成一下,就找来村里问事的人商量,这疯婆子也没名没姓没证件,虽说不能去镇里扯证,但最终也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大牛和那疯婆子还真是“王八看绿豆”能对上眼,歪瓜配劣枣,随他去吧,大牛的几个本家还真就开始促成此事,几个人帮着把牛棚打扫一遍,有人给大牛送两件干净的衣服。

早就有好事者用两个肉包子把那疯婆子哄到了牛棚,那疯婆子换上干净点的衣服,又洗了脸,看起来年龄也不是很大,长相也还说得过去,大牛知道自己要娶媳妇了,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那疯婆子好像也知道喜事临门,不吵也不闹乖巧得很,村里人也都知道了大牛要娶媳妇,牛棚的门槛都被踏破了,人来人往的比过年还热闹,来的人把俩个人往一块凑,看他们大红脸,跟看西洋景一样,牛棚里欢声笑语的,大牛的喜事成了东刘村的头等大事。

村里婶子大娘们还给大牛送来了鸡蛋、白面,他二大爷还去赶集买了十几斤猪肉,打了两罐子烧酒,问事的人搬来桌椅,召集族老摆了两桌酒席,也算热热闹闹地给大牛娶下了个媳妇。

有了媳妇的刘大牛每天就跟过年一样,把家里的存粮都拿出来“挥霍”,把配牛挣的几个钱都买了肉、糖、鸡蛋,天天除了吃饭,就搂着那傻媳妇睡觉,有来配牛的也不出来招呼,关起门来过自己的蜜月。

村里人都说:大牛稀罕媳妇,忙着给媳妇配种呢。

大牛喂的那头公牛一天到晚饿得直叫,特别是到了晚上,这头公牛充满抗议的叫声响彻整个村子,让全村的男女老少又气又恨又好笑,都在讨论大牛不好好喂牛在干啥的话题,还是他二大爷半夜起来去帮大牛去喂牛。

这样的“好”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就结束了,牛棚门开了,刘大牛的鸡蛋、好面也吃完了,面袋子瘪了,米缸空了,兜里的钱也花完了,有人开刘大牛的玩笑说,他和那傻媳妇本来有十二年的姻缘,但是刘大牛在“新婚”的十二天每天都当年过,这十二年的姻缘十二天就让他过完了。

    大牛坐吃山空,又断了进账,就开始挨家挨户地讨饭,连他自己都养活不了,他那傻媳妇最终还是受不了饥饿,“蜜月”还没过完就不知所踪,大牛继续他的光棍汉生活,只是村里人再见他时,又多了很多话题:“大牛啊,想你媳妇了吗?”

“大牛啊,你媳妇的脸白还是腚白?”

反正,不管大牛回答什么,都是在大家伙哈哈大笑的欢快气氛下收场,至于大牛是否真的为出走的媳妇伤心难过,真的就没人关心了。

大牛短暂的“婚事”还是让他二大爷很是伤心生气,老人经不住折腾,就大病一场,再也不能帮大牛喂牛,大牛到处跑着找媳妇,也没了心思放牛,其实到后来配牛也收不来几个钱,农村种地也逐步实现了机械化,喂牛的人家已经不多,刘大牛这里也没多少人来配种,经过大牛这样一闹腾就更没有人来,跑了媳妇的大牛再也没了心思喂牛,他喂养的那头种牛每况日下,不久之后就瘦骨嶙峋,再也无法给母牛配种了。

二大爷的病情日益严重,终于撇下大牛撒手西去。

给二大爷发丧的日子,村里人一合计,还是把这头种牛杀了吃肉吧,反正这原来也是他们家的牛,牛肉大家伙挨家挨户按人头分了,剩下的牛头、尾牛、牛骨头、牛杂碎什么的,煮了一大锅,让帮忙问事的大家伙解解馋,也算隆重的给二大爷办了丧事。

从此,大牛无牛。

大牛住的牛棚终于倒塌了,年过四十的大牛连住的地方也没有,村里人总不能让大牛露宿村头,村干部召集几个老人们一合计,就把村里废旧的老仓库修缮一下给大牛住。

这个被称作仓库的院落已经荒废了好久,院子里不知谁家堆了些柴禾,还有一辆废旧的老式柴油拖拉机,早已锈迹斑斑,早已闲置了多年。仓库的库房里面都是些淘汰了的农机具,已经多年无人问津,收拾了一番之后,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住处。

有几个人,从倒塌的牛棚里把大牛的床铺扒出来给安放到了仓库的一角,解决了大牛的住宿问题,除了稍显空旷外,大牛对这个新家还颇为满意。

联产承包到户这些年,大家各显神通,有的经商,有的卖菜,有的外出打工,有的建筑烧砖,村子里的很多人兜里慢慢就有钱了,到了年关的时候,村里欢声笑语,到处洋溢着节日气氛,只有这个照旧好吃懒做的大牛还住着仓库,过着衣不遮体,饭不果腹的日子。

每到年关都是农村人的农闲季节,村子里开始盛行推牌九,还有几桌小麻将,村里不少的男女老少都玩得不亦乐乎,大牛住的仓库就成了村子人玩耍最好的去处,最多的时候能开两桌麻将一桌牌九,反正仓库是公家的,大牛也没有什么家产,他甚至连一把像样的锁都没有,来这里玩的人都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好歹后来有人出来说话,谁要是玩一把通关,或者赢钱超过一百元,就给大牛五块钱头钱。

有人赢了钱就大着嗓门喊:“大牛,过来收头钱。”

也有人会说:“过来,大牛,给你个灯油钱。”

就这样,村子里的人们把大牛这里当成了娱乐场,大牛一有钱收就满脸堆笑,后来,有人提醒这是在赌博,有胆小的人就让大牛看着门,一旦有情况,马上敲门打报告。

还有人给大牛出了个主意,让他批发些方便面、火腿肠过来,那些痴迷打牌的人,有时一天都不回家,大牛就卖给这些喜欢打牌的人,大牛给他们烧水添茶,服务到家,来打牌的人给大牛的头钱也越来越多,大牛也算有了点固定收入。

这年冬天,几个外地人到了东刘村,据说是在外面发了财,专门过来玩牌,出手挺大方,领头的还带着一个打扮得洋里洋气,抹着口红的女人,有人就把他们领到了大牛住的仓库,他们把一摞摞的钱摆在大牛仓库的牌桌上,让村里人过来赌钱。

头两天还真有不少人赢了钱,慢慢地,村里喜欢赌博的人来得就越来越多,特别是到晚上的时候,玩的赌注也越来越大,连周围村子里喜欢赌博的也到这里参赌,大牛收的头钱也翻着番地往上涨,经常一玩就是一个通宵。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在大家玩得最尽兴的时候,来了一伙便衣包围了仓库。

这伙人还带着枪,进了院子后,大喊了两声:“抓赌了,抓赌了,谁也不要乱跑,都抱头面壁蹲墙角。”

那个带枪的人就在仓库外面的西墙角放了两枪,一下子就把众人吓傻了,再说想跑也已经来不及,仓库门口已经被把住,这伙抓赌的进门就问房子主人是谁,有人就把大牛给供出来,这伙人里领头的人立刻喊自己人把早已吓傻了的刘大牛衣服扒光,然后把大牛光着腚给拖到院子里,还用手铐把大牛铐到了外面报废的旧拖拉机上。

外面是数九寒天啊,还刮着刺骨的寒风,可怜的大牛半蹲着被手铐铐着,想站站不起来,想蹲也蹲不下去,受着洋罪,还冻得要死,大牛打着寒战带着哭腔,嘴里呜咽着喊救命,仓库里赌牌和看牌的人担心的是自己的命,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大牛,也不知道这伙人真的是公安局来抓赌,还是遇到了土匪抢劫。

领头人又发话了,让屋子里所有人,立刻马上全部自己脱光衣服滚到院子里去,来抓赌的其他人就开始逼着众人脱衣服,脱得慢了就被啪啪地扇耳光,那个洋气女人刚开口要讲条件就被最先打了脸,只能哇哇地哭着脱衣服,领头来赌博的那男人敢怒不敢言,自己也得脱,赌博这事反正不占理,还能造反不成,反正仓库里灯光昏暗,脱光了也看不清啥,都是大老爷们不要紧,可惜了这细皮嫩肉的女子。

陆陆续续的有人光着身子来到了院子里,大部分人都是躲到柴禾堆那边避风,有月光照着,白花花的一片,那女人脱光后被那个带他过来的男人护着,也来到了院子里,没到男人多的柴禾堆,他们俩躲到旧拖拉机后面,距离那光着身子的女人最近的也就是大牛了,也不知道受着洋罪的大牛是否来得及饱一下眼福。

参赌和看赌的人都光身子到了仓库的院子里后,那伙抓赌的人就开始翻衣服找钱,把翻出来的钱和桌上的那一摞摞的钱全部收走后,这伙人才扬长而去,还好,他们临走的时候没有忘记给大牛松绑,只带走了他们的手铐和别人的钱。

这次抓赌,大牛被翻走的钱最少,只有九十块零二毛八,但是他挨冻的时间最长,那伙抓赌的人走后,大家飞奔到仓库各自找各自衣服穿,哀鸿遍野,一个个哭天抹泪,穿好衣服就各自回了各自的家。大牛是被冻僵了爬回炕上的,一整夜都没捂过来,他也不知道生火烤烤,接着就大病一场,直到来年夏天才恢复点元气。

深夜被抓赌这件事终究不怎么光彩,参加赌博的人丢了钱,还被脱衣服丢了人,很多人更是被吓破了胆,连续多天也没人声张。但是大牛住的仓库这里,是万万的没有人再敢过来玩牌了,一时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这也断了大牛的头钱,他也只能继续靠拾拾捡捡来过日子,有时也搞点歪门邪道,就是小偷小摸,反正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村子里丢了东西的人家,明知是大牛偷了他们家的东西,也见怪不怪,不和他去计较。

过了一段时间,东刘村周边这几个乡镇又有了一股邪气,偷窃成风,特别是偷牛,因为耕牛在农村可算是比较大宗的商品,牛肉牛皮价格飞涨,一头牛好几千块,能顶城里正式工小半年工资。

刚刚大病初愈的大牛也被拉下了水,原因就是大牛这个看似无用之人,却还真有一项特殊技能。他从小就跟他爹住在牛棚,不但天天养牛放牛,晚上还和牛住一起,虽然他懒得腚疼,整天不干活,但还是跟牛在一起时间长了,还真能琢磨出来点牛脾气,他的技能就是能让牛听他的话,不管谁家的牛,只要大牛一靠身,那牛就乖乖地跟着走。

这项技能还真的就被人利用了,有个偷牛的团伙看上了大牛,大牛成了偷牛团伙的重要一员,虽然不能说是人尽其才,但也算是废物利用吧。

大牛加入的偷牛团伙分工明确,有人踩点,有人望风,有人开门,有人销赃,但是能把牛顺顺利利从别人家牛棚里牵出来的还只有大牛能办到。

大牛第一次偷牛就遇到了好事。

那天,他们团伙有人踩好了点,去距离大牛他们村五里多地的鸡楼村偷一家的牛。晚上十点多,团伙的头目骑摩托车来接大牛,他们两人先去镇上一家开着门的小饭店吃点东西,那头目要了两碗川味面条,还专门给大牛加了个鸡蛋,这可是团伙里其它成员没有的待遇,就是想让大牛能顺顺利利地把牛给牵出来,因为前几次牵牛的时候,好几次都是牛认生,赖着不走,最后功亏一篑。

过了十二点,他们才到了鸡楼村附近,在一村人都关灯睡觉后,负责开门的家伙就翻墙进了院子,从里面把外门打开,然后在外面望风,头目就带着大牛摸到了这家的牛圈,大牛他们也不敢开灯,借着透进来的月光,能看得出这是一个快要下崽的母牛。这头母牛看到有人进来,又吃起牛槽里的草来,大牛摸了摸牛头,看着头上挂着一个篮子,知道肯定是牛饲料,就顺手从篮子里拿了点饲料放牛槽里,让牛继续吃着。

大牛正在解牛缰绳的时候,这家正屋西边房间的灯突然拉亮了。

应该是这家里的什么人听到了院子里有动静,可能有人要出来看。那头目反应很快,猴子一样地立刻蹿到了牛棚外,大牛的反应就比较迟钝,没能跟上头目的脚步,胆小的大牛害怕被人看见就躲在了牛槽下面,那头目看大牛没有跟出来,就快速地穿过外门,反手轻轻地把外门关好,然后趴在地上从门缝里往院子里看,这天晚上的月光还不错,能够看清院子里的一举一动。

待在牛圈里的大牛被吓傻了,虽然也想跟着往外跑,但是已经来不及,正屋的门已经打开,接着就听到有人出来,踢踏着鞋子往牛棚这边走,大牛吓得双腿发软,缩在了喂牛的槽子后面一动也不敢动,正屋出来的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是女人的声音,应该是这家的女主人,这女人披散着头发,打着哈欠,上身穿了个吊带衫,下面只穿了个短裤头,明晃晃的大腿让外面看的偷牛贼也眼馋。

也许是听到了院子里有动静,这家的女主人就走出来看看,女人径直走到牛圈,拉亮灯看了看自家的牛,发现自家牛还在安安稳稳地吃草,就松了口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直接亮瞎了大牛的双眼,这个相貌还不错的年轻女人就在牛棚里脱下裤头,直接在牛圈里开始小解了,这女人的屁股离大牛的脑袋不到二尺远,虽说灯光比较昏暗,但是女人的屁股正好被门外射进来的月光照到,白花花的格外显眼。

幸福来得太突然,大牛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他清晰地听到了女人小便时呲出水花的声音,甚至鼻子里已经闻到女人小便时散发出的尿骚味,昏暗的牛槽下面是大牛火辣辣的目光,在大牛全程注视下,女人完成了小解,蹲了两下屁股,完美地提上裤头,拉灭灯径直地走了,趴在牛槽下的大牛目瞪口呆,此时他已经感受不到牛圈里的脏臭,那一蹲圆彤彤的屁股仿佛还在眼前,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直到头目再次来到牛圈,大牛还没返过味来。

保险起见,正屋的灯熄灭很久很久之后,头目才安排大牛去牵牛。他们轻手轻脚往外溜走,大牛在快要走出院门的时候,还不住地往正屋刚才亮灯的地方张望,大牛知道,那个房间里有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屁股,大牛走得似乎还有点恋恋不舍,但是那头牛却很听大牛的话,乖乖地跟着大牛走,大牛很心疼这家那个丢了牛的女人,自己还看了人家屁股。

只是这家的女主人早已经进入梦乡,也许还做着美梦。可能会梦到她家里的那头母牛产了两个崽,明年就能卖上两头牛,就可以再盖两间新瓦房了,只是天亮后,这梦想会随着牛去圈空的现实,瞬间破灭。

从此以后,大牛还会经常地跟着这伙人行动,偷牛的成功率也很高,但是看到女人漂亮屁股的机会,大牛却再也没有碰到过。

自从出了这伙盗牛贼,十里八村有牛的人家就赶紧处理自家的牛,有的卖掉变现,有的杀掉卖肉。其实养牛成本也很高,喂牛也特别麻烦,每天晚上还要起来添加饲料,本来养牛的人家就不太多,加上农村种地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不再需要用牛来耕地,慢慢地整个周边地区养牛户就屈指可数了,偷牛贼就是把踩点范围扩大到五十公里以外,也很难踩到点。

这伙偷牛贼后来又瞄准了偷羊,因为羊肉价格高,逢年过节的时候,家家都杀猪宰羊,所以几乎每家都会养上几只羊,所以偷羊还是比较容易得手,这下大牛牵牛的技术就派不上用场。但是,为了能看到女人屁股,他还是每次都上赶着跟着去偷羊,但是成功率明显不如偷牛。

终于在一次偷羊时,大牛他们失手了,那天他们偷的那户人家除了三只母羊外,还喂养了一只很肥大的公羊,按照分工,还是大牛去解拴羊的绳子。

大牛慢慢地摸索着,先把羊圈里所有拴羊的绳子都解开,然后再去牵羊,等到大牛去牵那头公羊时,那头公羊瞪大眼睛看着大牛,还冲着大牛喕喕地开口直叫,深更半夜,羊的叫声传得很远,大牛就蹲下身子用手去捂羊嘴,这公羊甩头避开大牛了的手,又后退几步到了墙根,然后猛然前窜,用带着长角的羊头顶向大牛的脑袋。

大牛“哇”的一声惊叫,被那头公羊顶得眼冒金星,一个仰八叉摔倒在羊圈里,在羊圈外面负责打接应,一起来牵羊的头目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也被这只公羊追出了老远,然后这头好斗的公羊又回头冲向了大牛,刚刚爬起来的大牛遭到了这只公羊的二次攻击,彻底瘫倒在了羊圈里,这家里的主人听到动静,起身把大牛逮了个正着。

大牛的落网让这一系列的偷牛、偷羊悬案正式了结,那个头目比较狡猾,连夜外逃,另外几个参与过偷牛偷羊的嫌疑犯,和大牛一起被公安局一网打尽,大牛从此就正式进入了看守所,吃上了“公家饭”。通过一系列的立案、公诉、三堂会审之后,大牛涉嫌主犯、惯犯,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

不久,大牛又从看守所搬了家,到了一所监狱,对大牛来说进了监狱反而是好事,有吃有喝有房住,发给衣服穿,还免费给理了发,洗了澡,住进了有高高城墙的院落,还有一层层铁门的房间,除了房间小点,住的人多点之外,对大牛来说,相比他住过的牛棚、仓库,真是哪哪儿都好。

监狱每周都有固定的探监日,让监警们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来找大牛探过监,大牛入监的时候就四十多岁了,加上人又龌龊,胡子拉碴的,老头一般,狱警和狱友也不知道大牛外号,喊刘勤富他还没反应,以为他犯的是流氓罪,就开始有人叫他老流氓,他还是知道自己姓刘的,喊他流氓他也答应着,比较能逗人解闷,大牛慢慢地也学乖了,在里面不管是见到狱警还是监狱头头开口就说“政府好”,自然少了很多打骂。

最让大牛头疼的是天天都要早起跑步,还动不动就有穿警服的人来训话,来到“新家”三个月后,警官的训话时间更长了,有时还来穿工作服戴胶壳帽的人过来给上课,还让学东西,写字,大牛被要求最多的就是练习写自己的名字,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了“刘勤富”这三个字怎么写,除了刘字,另外的两个字他怎么写也写不像,最后连警官都没办法,轮到他写名字,就允许他只写个刘字,后面再画两个“〇〇”,从此大牛就有了个新的外号,叫刘二蛋。

这天,大牛和其他狱友一起又领到了一套新衣服,除了衣服之外还有胶壳帽和橡胶靴,有见多识广的犯人知道,这是煤矿上矿工穿的衣服,原来,这所监狱的旁边,新建了一家煤矿,大牛就成了这座监狱煤矿的第一批劳改矿工,他们被分成早中夜三个班去下井干活,每个班下井干活时间是八个小时。下矿干活的犯人除了有免费的工作服穿,伙食也能改善不少。

终于,大牛要第一次下井挖煤了,这次下井,可是给大牛吓了个半死。因为大牛平时也懒得听课,也搞不清楚什么是煤矿,他连煤炭是埋在地底下都不知道,更不会想到还能去井下干活。

第一天下井,有专人带队,他们绕过一道道的高墙,穿过一道道的铁门,刷卡、刷脸、照眼睛,一个个验明正身,来到一个大大的更衣室,每人一个更衣橱,换上原来试过的衣服,带上胶壳帽,穿上长筒橡胶靴,又经过长长的走廊,排队一人领一盏能充电的矿灯,又排队去领一个下方上圆的盒子,盒子上边罩着橡胶套,分发的人告诉他们说这叫自救器,是井下发生危险的时候,逃生救命用的,然后他们按照要求把矿灯和自救器用腰带串起来系在腰上,然后再走过很长的走廊还要经过两次爬梯,就来到一个灯光明亮的大通间里,就是所谓的井口了。

大牛耳朵里开始听到机器的嗡嗡声,还不时传来的铁器相撞的声音,这个大通间就是井口房,里风很大,正中间有个圆形的大井,周围是护栏,上面是铁塔,从井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管路敲击声、机器轰鸣声和机车警铃声,最让大牛害怕的,是这个井口呼呼地往下吸风,就也是导致井口风很大的原因,大牛心想,要是有人站到井边,人也被吸到地底下去的,而且不知道这个井到底多深,下面没有水,会不会有水蛇、水怪……

他们等了很久,垂到井里面的几根钢丝绳突然动了,而且越来越快,最后从井里提上来一个大大的铁笼子,大牛他们这伙人就被带进笼子里,伴随着呼呼的风声,铁笼子带着他们又开始下降,不久就没了灯光,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有人开始将随身携带的矿灯打开,铁笼子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大牛的耳膜开始鼓起,很不舒服,大牛觉得这是要坠入地狱一般,越来越害怕,而且时间很漫长,不知道何时能下到井底,大牛甚至快要哭出声来。

随着铁笼子速度的放缓,渐渐地又开始看到了灯光,铁笼子戛然而止的时候,大牛仿佛看到了奇观,原来到了几百米深的地下后,还能看到灯火通明,而且人声鼎沸,他们这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通过铁笼子向两边看去,两端都有长长的通道通向远方,他们走出笼子,带队的人走在前面,其他人就排着队沿着右手边的通道向前走,走过一段顶板有电灯的明亮地带,过了两道风门,前面就没灯了,周围变得一片黑暗,好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矿灯,大牛也学着他们,把自己的矿灯挂在帽子上,在矿灯灯光的照亮下,倒也能看清前方的道路,但是脚下的路是越来越难走,而且在很窄的巷道内,道路上还有铁路,道木,随时还能遇到路中间停着的矿车需要避让。

大牛他们被领着又走了几里地,过了几道风门,拐了几道弯,就听到了风机的轰鸣声,过了风机,再顺着风筒往前走的不远就到了巷道的尽头,就看到了黑乎乎的煤炭,领头的就开始给他们讲话,大意就是他们来到地下要工作的地方了,今后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这个地方向前开挖巷道,具体干什么活,大牛也听不懂,就看见几个人去尝试着操作各种工具,有两个老工人负责教,刚来的这伙人就在学,不大一会儿,各种工具设备都开始响起来,大牛一样也没有学会,被监狱带队的踹了两脚后,给了他一把铁锨去后面装煤了。

所谓的煤矿挖煤工作并不简单,环境恶劣自不用说,每个矿井都有几大系统,什么通风系统、运输系统、供电系统、供水系统等等,井下的巷道四通八达,工作的地点也很分散,有采煤工作面,有掘进工作的迎头,还有安装的流动工作队,他们这一队犯人就是组成了一个掘进工作队,工作流程就是打眼放炮,然后把放炮的落煤装车运走,再把挖出来的巷道铺上铁路向前延伸。

这些工作,以大牛的智商是一样也学不会的,一个班下来除了装一车煤,他几乎啥也没干,当天这个班,中间休息吃饭的时候,有人送来了肉包子,大牛倒是吃了不少,有人问他好吃吗?大牛就傻笑着说“好吃、好吃”。

劳改监狱的煤矿根据来的劳改犯人数,每人每班有三十到五十元的补助,鉴于大牛在工作面什么也不会干,工头就决定每班只给大牛十块,反正他也不会算账,这么长时间也没人来给大牛探监,更不用说有人送生活费,每天下井得十元钱顺便还解决了他生活费的问题。

大牛还是被强迫着下井劳动,连续多天下井之后,慢慢的大牛也不那么的害怕了,因为井下的班中餐比牢饭要好得多,大牛反而愿意下井去吃顿饱饭。

时间长了,大牛也有了自己固定的工作,每天到了工作地点后,大牛先拉出水管,在规定的地方冲水降尘,打扫工作面地点的卫生,然后到两个低洼的地点去开泵排水,排完水后,就是大牛最喜欢干的工作了,负责去到下井口去领他们这个班所有人的饭,然后把领到的饭背到他们这些人工作的地方。

井下工作只有班中吃饭的时候最热闹,大牛要忙前忙后把所有人的饭都送到岗位上,然后在把饭盒和领饭用的工具收集起来。

吃完饭后,就开始放炮,大牛就被安排到一个固定地点去站岗警戒,要是这个班不放炮了,就安排他拿锹装煤,下班的时候,大牛负责把生活垃圾处理掉,然后再背上取饭的背篓,把背篓放到指定地点,才能升井洗澡,回监狱休息,天天就这样周而复始,大牛也就成了这个劳改掘进队不可缺少的一员。

凡事只要适应了,就很容易变成习惯,对大牛来说,这四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牛有期徒刑结束的日子。那天,大牛吃完早饭就等着下井劳动,但是却被狱警留在了监狱,有人叫了他刘勤富的大名后,就让他收拾自己的随身衣物,然后跟着一个狱警来到一个小会议室。

后来会议室里又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几个人,然后过来几个穿制服的领导模样的人给他们讲话,中间还有人给他们发了一次钱,发钱的时候还有人公布钱数,大牛只知道他的最少,好像只有二百一十八块,但是这也是大牛拥有的最多的一次财富了,这应该是他下井挣的工资。

接着领导们又开始讲话,一直讲到吃饭时间,他们在监狱吃了最后一次午饭,就让他们排着队从正门往外走,大牛还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刑满释放,但是大牛好像从来也没有盼望过这一天的到来,可怕的是,这一天终于来了,就这样,大牛结束了他幸福的狱中生活。

走出监狱大门的大牛一下子迷茫了,昨天还好好的,有饭吃,有活干,有衣服穿,有房子住,现在一下子被推了出来,他早就把外面这个世界给忘记了呀,这个世界应该也早已忘了他,他是谁,刘勤富吗?那只是身份证上的名字,况且那字他都不认得也不会写,大牛吗?东刘村的这个大牛还有几个人能认得他,他也知道自己是曾经的大牛,可是他的家在哪儿啊。

看着监狱外面有很多人,他们都是来接人的,有的释放人员被接的人直接拉上车,有的还抱着哭,有的一起笑,只有大牛一个人在哪儿张望,没有一个人来接他,他脑袋是麻木的,他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热闹,一个人拿着自己的包袱慢慢向前走着,走着,头顶上上刺眼的太阳,但大牛的心是压抑的,还没有在井下的巷道里走得轻松。

大半个月后,大牛回到了东刘村,他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除了身上的衣服比以前完整点之外,整个状态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头发还没完全长起来,胡子却显得比头发还长,显得更加的苍老。这个曾经给村里人带来无限欢乐的大牛又回来了,东刘村敞开怀抱重新接纳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刘大牛。

村子里大牛以前住过的仓库已倒塌清理,连院子都不复存在,大牛没了自己的“家”,大牛还记得他二大爷家的院子,好在他二大爷的院子还在,二大爷的两个儿子还算有出息,大儿子在外面搞建筑,这几年整了不少钱,自己娶了媳妇,在村西头盖起了二层小楼,小儿子学会了加工三合板手艺,目前在东北发展,一年回不了几次家,老院就空在哪儿,大牛就住到了他二大爷的老院老屋里。

大牛的到来对东刘村来说也算是一桩新闻,人们总喜欢拿别人不开心的事当笑话讲,一连几天村里人见到大牛的面就探听大牛不开心的事,总想拿他不开心的事让自己开心开心,只要大牛让大家伙开心了,就能博得一些表面的同情还有一些馒头、点心甚至是鸡脚鸭脖的回馈,从大牛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也解读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大牛继续靠村里人的施舍过营生。

时间久了,大牛的故事也说得差不多了,新闻也就变成了旧闻,再说大牛也讲得不精彩,也就没人再愿意听他絮叨,这样他的生计又成了问题,想帮他的人就问他:“大牛啊,这些年你都干过什么啊?”大牛就说:“我会送饭。”

“还干过什么啊?”

“抽水。”

“还有呢?”

“装煤。”

“那就让大牛去砖厂上班吧,他可以去装土呀。”就有人指点他去了砖厂打工。

砖厂老板也是个体户,和大牛年龄差不多,小时候和大牛一起长大,就安排大牛去运土烧砖,这也是体力活,别管干多干少,总算每天能有大牛一口吃的。

现在的大牛,越来越怀念自己被称作刘勤富时短暂的监狱时光,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下井干活还不用晒太阳,时不时还有“电影”(教育片)看,大牛在砖厂没干几天时间,就有点呆腻了,做梦都想再回到监狱里去。

可是,自己已经找不到去监狱的路,就是到了监狱门口自己也不可能进去,每个门口都有当兵的拿枪把门,周围的墙比三层楼还高,扯着电网,四周还有炮楼。

慢慢的,大牛也动了点心思,心想当初自己是因为偷羊被抓,因为偷牛判刑,看来只有偷牛才能重新回到监狱,大牛终于有了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力争在这个春节前把自己送进监狱,美美地到监狱里过年去。

人是要有理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自从大牛有了理想,就再也不对砖厂的工作上心了,其实他也从没上心过,他每天开始留意身边所有能见到的牛,可惜,现在拖拉耕种都用不到牛,养牛的人家就很是少了,很多天之后,已经到了小雪季节,大牛去赶集,终于看到了一头奶牛,那是人家为了给孙子喝奶临时买的一头奶牛,大牛鬼鬼祟祟地一路跟到了喂牛的人家,记下了地点,还做了标记。

到了傍晚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雪花,大牛早早地就出发了,这家人睡得挺早,不到晚上九点就没了动静,大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了这家的院门,然后轻车熟路地让这头奶牛乖乖地跟了自己回家,准确地说是回了他二大爷家,然后把牛拴到他二大爷家西屋稻草间里,自己就躺倒床上去做他的大狱美梦了。

天还没亮,大牛的门就被踹开,有几个人把大牛从床上揪了起来,一顿乱揍。原来昨晚大牛偷完牛,雪就停了,天亮这家人起得早,发现牛不见了,就沿着脚印一路找来,一没报官,二没报派出所,直接找到了牛和大牛,抓了个现行,把大牛狠狠地揍了一顿,解气之后,几个人带着自家的牛扬长而去,留下这个希望带着手铐被抓走的大牛,这个梦想破灭的大牛独自在风中摇曳着。

大牛的这种心态,和多年以后出现的一个新名词“躺平”非常吻合,躺平者大多因为自己努力后还看不见希望,所以选择躺平。但是,人家大牛哪儿是躺平应该是瘫平才对,他的一生基本就没努力过,对生活也不抱什么希望,整天不是瘫倒在床上,就是站立着的行尸走肉,有的人生来就是心灵的残废,不去冥思苦想、不去努力奋斗,不渴望成功、不奢望爱情,浑身上下散发一种“丧”的气息。

贼心不死的大牛,继续做着重进监狱的春秋大梦,但也因为无牛可偷也始终无法成行。

转眼到了第二年夏天,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大牛一个人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偷牛时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有这样明晃晃的月亮,还在月光下看到的一个明晃晃的屁股,大牛越发的无法入睡了。

大牛下床走出家门,鬼使神差地就往鸡楼村方向走去,月光下,村子一片的寂静,大牛凭印象找到了当年他偷过牛的院落,伸手去推已经翻新的大门。

大门竟然是虚掩着的,没有关,大牛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这次他没有去看牛棚,直接去看正屋的房子,东边房间的灯竟然亮着,大牛立即想到了那迷人的屁股,他什么也顾不得了,魔怔一般地去推正屋的房门,门又被他推开了,因为正屋的门也是虚掩的,大牛还停下来听了听动静,可是屋里屋外一点声音也没有,大牛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一样,迷迷糊糊就进了屋子,他进屋后,顺着灯光趋步走向东间,赫然看到东间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床上躺着的女人就是这家的女主人,女人已经睡着了,他老公最近跟着建筑队到处给人家盖房子,因为要搞新农村建设,限制盖房子,都是在晚上偷偷地动工,所以他家男人到现在还没回家,就自己一个人先睡了。

这女人光溜溜的身子上搭着一条毛毯,在微弱的节能灯光的照射下,在刘大牛的眼里就是一副绝美的春宫图,女人侧身向里睡得正香,大牛终于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屁股,比几年前在牛圈里看到的更加真切,而且今天的大牛没有了担心,没有了失措,这一刻,大牛的那颗心也许是平静的,他像个虔诚的基督徒看到耶稣像一样,要对这个屁股顶礼膜拜了。

大牛继续走向床前,此刻他想到了自己走失的傻媳妇,想到了冬夜光屁股挨冻时的寒冷,但是,此刻朝思暮想的屁股近在眼前了,大牛打了几个寒战,嘴角都开始发抖,他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自己又进了监狱,可是又不是监狱,监狱里面是看不到女人的,更不会看到这么漂亮的屁股,就在大牛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后脑勺受到重重的一击,做着春秋大梦的大牛慢慢地瘫倒在了地上……

大牛再次醒来的时候,终于戴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手铐。

原来,精虫上脑的大牛只顾得专心致志地欣赏他朝思暮想的屁股,让刚下班回家的男主人逮个正着,大牛不仅被打了一闷棍,还被五花大绑着送了官。

私入民宅,流氓罪入狱,大牛这次被判了五年,只是这次去的地方比较远,听说是新疆,听说新疆也有煤矿,听说新疆女人屁股很大,听说新疆马很多。

新疆牛多不多?这个?没听说过。

牛王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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