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图书馆(11)
其实这世上普通人有事业的能有几个人。徐书涛的事业纯属瞎猫碰到死耗子,运气好罢了。
话说当年徐书涛离婚后,万念俱灰,那些不利于他的闲言闲语他早就听说,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由他们去说吧。
离婚后,正值海员换班休假期,每日一人买菜做饭,久了便觉得没了活下去的动力,他也想过自杀,可他觉着父母好不容易把自己拉扯大,这样自己把自己一命呜呼太过可笑。他想重新开始,可这海港市就这么屁大的地方,去市中心广场吃个饭还碰到好几个同学。他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房子卖了,也不跑船了,去隔壁的大城市明州市发展得了。
可是万事开头难,半路创业更是难上难。航海专业毕业,年近三十岁的他,面试去了很多岗位,也就只有销售要他。销售讲究业绩,没有业绩经常挨训;没有业绩靠基本工资那还不饿死。失去家庭加上事业不如意,他就想着晚上去喝几杯酒,酒入愁肠愁更愁,何以解忧,会所是个不错的地方。他常去的逸洲会所其实就是一个酒店挂羊头卖狗肉,反正背后有大金主大后台,生意兴荣,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酒店门口卖烧烤的都忙得不亦乐乎。去久了发现会所还可以用来谈生意,联络感情,请客户的开销从长远看更是一种不错的投资。毕竟这里的常客,有怎样的资源他最清楚。与会所的女人们成为好朋友后,发现女人真是做生意的好纽带,于是他的业绩越来越好。
“你真的将李梦瑶给你的三十万元钱全用光了?”陈豪有点不可思议的确认着。
“这又不多,再说回报也不错。我后来很多业务都是这样来的。”
“那也挺厉害的,像我要是去谈生意都不知说些什么。”陈豪想也是,有些行业销售不就是这样觥筹交错中运作的。徐书涛会喝酒、会说话,又有钱,不做大才怪。想他自己可没这样的交际本事,还是老老实实先学习吧。
“其实很简单,学坏就行了。”他一脸坏笑的对着陈豪,“算了,像你这种小朋友还是不要听了,怕你学坏了。”
“哈哈哈!我觉得这样的事情也就这有你涛哥能弄曲变直。”陈豪心里则在想离婚的男人真可怕,三观全没有了。
“你现在辞职了吗?”徐书涛忽的想到了陈豪和他说过不干的事情。
“辞职报告已经交上去了,过几天就可以去办离职手续了。”陈豪说。
“辞了好,也怪辛苦的,通宵熬夜还海上漂,什么海上检验师,其实赚的是血汗钱啊。”徐书涛摆弄着棕色墨镜的镜脚,吹了吹镜片。
“干这么多年也适应了,我怕以后不去海里飘几天有点不舒服。”陈豪说。
“那你是没去过公海啦,做风水的天气能把二十万吨的船颠的像玩具一样。”徐书涛说起劲来,“那里的海水可真蓝,像蓝宝石一样,我现在偶尔做梦还会梦见。”
“话说你当时都做到二副了吧。”
“我是运气好,又肯吃苦,三年就到二副。”
“那不是在没几年就能船长了。”
“船长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不想当船长的真不是好船员。”徐书涛说,“还真挺可惜的,跑船时觉得海上就是太无聊了,不跑了就总是会想起以前的那些事。”
一个人过了三十岁以后,就会越来越念旧,因为三十岁后有种岁不我与的感觉,发际线逐渐变高,精力也没二十多岁充沛,要是不小心生次大病,一下就会苍老很多。
徐书涛还记得第一次上船时的情景,他是在香港上的船,他和李梦瑶提早一礼拜到了那里,也算毕业旅游加情定终身。他陪她逛街、玩迪斯尼、商场血拼,那一次花光了他四年来所有的积蓄,但有心爱的女人的陪伴他感觉一切都值,尤其是分别时的她对他的那个吻,还有那句“我等你回来”。随着他工作的集装箱船离码头逐渐远去,手机信号也变得微弱,他有点失落与寂寞,但那句“我等你回来”支撑着他的整个菜鸟船员年份。在海上失眠是常有的事,因为工作有时太枯燥和压抑,熬夜和干苦力也是常有的事情,睡不着了他习惯喝一杯红酒,酒量就是那样练出来的。
“辞职后打算干什么,创业吗?”徐书涛问陈豪。
“我打算圆一下我大学时的梦想,考研,备考翻译硕士。”
“豪哥,你可真与众不同,人家辞职旅游、创业,你真文艺范,真有境界……”
“得了,得了,少挖苦我,徐总。”陈豪打断了徐书涛捧杀般的说辞。
“那大学那会儿怎么不考呢?”徐书涛心里想工作这么多年,再考研成功率不太高,他问道。
“那时家里缺钱,想早点赚钱。”陈豪说。
“这也好,好饭不怕晚,好酒不怕巷子深,这心里该有的结,还得自己去解开。”
“还想着喝酒呢,要不再去喝几杯。”
“好啊,你别看我喝了这么多,可我吐完了,满血复活,还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徐总可真会说话。”
“在豪哥面前,咱可得好好表现下,要不然对不起我们这十多年的友情啊。”
两人肩搭肩地折回酒席,打算向林出尧告别,路上还不停互相打着趣。
此时已是下午一点,林出尧婚宴在席客人已不多,这对新人正站在门口不停地向要离开的客人道别,不时还寒暄几句。
“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陈豪对徐书涛说道。
“我去把小兰和小黄叫来,咱们一起向新人道个别。”徐书涛说道。
徐书涛叫上了吃饱了在那唠嗑的两位精致打扮的女子,和陈豪在大门口汇合。
“出尧,我们先走了,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徐书涛拱手告别道。
“先走了,祝你们幸福。”陈豪也附和道。
“你俩都喝酒了,谁开车啊?”林出尧问。
“小兰会开车,交通规则还是要遵守的。”徐书涛说。
“好的,慢走啊。”
四人挥手告别新人,向村口停车场走去。
行驶的黑色宝马SUV车内,小兰戴着徐书涛的棕色墨镜,俨然一副专业女司机的样子。而徐书涛则躺在一旁的副驾驶上,小黄和陈豪坐在后车座。
“豪哥,跟我去明州玩几天,我带你见识下什么叫大城市的夜生活。”徐书涛用手挡着午后透入车窗的阳光,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用了,我不喜欢灯红酒绿的场景。”陈豪说。
陈豪一旁的小黄噗呲笑道:“人家是好男人,你少拉人和你同流合污。”
“涛哥,你玩的开心就好。”陈豪也随着笑了下。
“小黄你这话说的,感情我就是渣男了。”
“对,渣男!”开车的小兰冷不丁地喷出这样一句话。
“你们啊!太不了解渣男,渣男也需要人疼啊。”徐书涛这话一出,车上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汽车驶入滨海大道,不一会儿便是陈豪熟悉的三层洋房别墅群落,最后汽车缓缓地停在了他家房子边的四通八达的水泥路上。
“那就这样吧,下次再见。”陈豪打开车门起身说道。
“Bye-bye!”两位女子异口同声说道。
“有事给我打电话。”徐书涛做着打电话的手势,陈豪对他挥了挥手。
午后两三点陈豪所在的秦阳村格外安静,一旁路上了无人影。陈豪打开院子门,然后又轻轻的关上。父母都上班去了,此时家里没人。他洗了把热水脸,消一消被酒精熏留下的红晕,然后来到自己房间,斜躺在床上,呆望着房间顶,思绪万千。
一场婚宴真正餐桌时间其实也就一两个小时,可为之准备却是煞费苦心。从一对新人的相识到相恋,再到喜结连理,表面看起来水到渠成,可人是这世上最复杂的生物,一但一方觉得不合适,就可能使这一切付诸东流。加上现在的年轻人,不像以前的长辈那样,哪怕夫妻双方不合适为了家庭能忍则忍,他们可能一有矛盾就去民政局登记离婚了。
婚姻难道在以后的日子会变得越来越脆弱吗?
那婚姻的基石是什么,是事业,可现在好的工作门槛也变高了,大学本科毕业的他,只能做一个常年码头海上漂的检验师。在外人眼里检验师,是一口流利的英语,随身带个电脑,出出电子报告,工作相当轻松惬意。可这背后的艰辛无人在乎,有时候需要检验的船的靠泊计划排在一起,他得四处奔波,可能一连几天都睡不上几小时。工资马马虎虎,可这都是血汗钱。陈豪从不乱花自己的工资,日常开销能省则省,大部分都用来还建这幢房子向亲戚借的房债。选择在还完房债后辞职考研,也是无奈之举。他不期望大富大贵,只希望能像今天的主角林出尧那样一步一个脚印,有份安稳可靠的工作,不再四处奔波。
人生如常不易,可能都怪现在的城市太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