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文章，是为纪念美丽善良却又遇人不淑的常熟理工学院徐艺丽老师而作。徐老师的遭遇，网上流传的资料甚多，但很多语焉不详，或人云亦云。为了让人们尽可能多和准确地了解事实真相，尤其董某和其母的过往历史，以为后来者鉴，本文根据大量真实的事件，创作了这篇小说。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文中人物均系化名。---题记

那天，鲁旭伟告诉我佟岚虎和他的母亲高老太，这母子俩做出的那件伤天害理的大事，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但对于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来说，我却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意外！

№.01、继父

佟岚虎不但是我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他家和我家还都在一个镇上，我家二嫂的娘家和他的家就隔着一条街。他的本姓并不是佟，到底姓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的母亲高老太前后结了三次婚，这位姓佟的汉子是她的第三任丈夫，也是佟岚虎的第二任继父。

这位继父小名叫娃头，是一个非常本分，吃苦耐劳的男人。因为家里困难，老大不小找不到老婆。眼看四十多了，还是光棍一条。80年代初，街上来了一对讨饭的母子，说男人上山出意外死了，家里没了其他人，出来讨口饭吃。这女的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年龄不是太大，看着也就30多岁。孩子的年龄也就八九岁的光景。

晚上没地方住，有好心人就撮合着让他们母子俩住到了娃头家。女人在娃头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主动提出不走了，要跟着娃头过日子。娃头的家除了三间平房，加上平时的生活用品，别无长物，这对他来说也是求之不得。找村里开了证明，办了证，摆了两桌酒席，一家三口就算成了新家。

娃头和女人一起生活几年后，虽然很努力，但始终没有生养一儿半女。也不知道是娃头的原因，还是女的压根就不想和娃头生一个共同的孩子。娃头中年才得了个老婆，避免了打光棍的厄运，心里很感激他们母子。他对这娘儿俩非常好！尤其对女人带来的这孩子，更是视如己出。

不管有多累，有多苦，他坚持把继子送到学校读书，还给孩子重新取了个名字，佟岚虎。随了自己的姓，指望着将来自己老了有个依靠。农忙的时候就在地里干活，空闲的时候就出门在附近的村里打零工。娃头挣来的钱一分不留给自己，全部交给女人，让女人供孩子上学读书。

这孩子也争气，从小学到初中、甚至后来的高中，成绩都是班里的前几名，眼看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娃头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铁了心要把孩子的学业供到底。就这样，佟岚虎一路过关斩将读完了初中，考上了我们县的重点高中，来到了县城里。

我们俩是在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的时候分到了一个班。他的成绩很好，领悟能力很强，各科成绩均衡发展，是班里的前几名。平时话不多，和人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面带微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不管老师，还是同学，大家都很喜欢他，在我们班里人缘不错。

可能是自小经历的不同于常人的家庭生活，佟岚虎一方面刻苦学习，一方面特别喜欢和家里面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同学交朋友。他并不主动跟别人提起他的家庭经历，但是，那些家庭条件优厚的同学们，却没有人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现实的，可以预见的寒门出贵子的剧情，就在身边上演，使得一些同情心泛滥、自认有慧眼识珠之才的人，多乐意帮助他一把。

对于来自同学们的帮助，不管经济上的，还是其他方面，佟岚虎来者不拒。甚至有的时候，他也会向比较要好的同学，主动，或者暗示，希望对方能给自己提供援助。毕竟，继父的挣钱能力极其有限！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懂得自己的劣势在哪里，他更懂得怎样借助于他人的力量来弥补自己的短处！

但是，对那些家庭条件一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甚至条件还不如自己的同学，佟岚虎是毫无交往的兴趣的。他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对他们的鄙视和傲慢，常常表现在他的脸上，和他的微笑里！

№.02、厚黑

我人生中读到的第一本奇书，就是佟岚虎给我推荐的民国时期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这部书中的观点之奇，思想之深，阐述之大胆，为我所叹服！按照李宗吾先生的说法，只要看了他的这本书并且身体力行，这世上人人都是谋略家和阴谋家。我对他的思想和观点深表赞同，但自己并不打算照着他说的去做。

但向我推荐这本书的这个人，不但认真阅读了李先生的书籍，深刻领会了李先生的思想，而且还认真地照着书里面的方法实习了。佟岚虎可算得李先生半个多世纪后的亲传弟子。他有一个关系比较要好的同学鲁旭伟，两人高一时同班，文理分科时，鲁旭伟学了理科。虽然不在一个班了，但关系还是一直不错。

鲁旭伟的家庭条件比较好，父亲有退休工资，哥哥、姐姐都在县城工作，不时地给他送点儿生活费和零花钱。一般来说，人生在世，总得有个喜好。比如有的人贪财，有的人好色，有的人喜名！当然也有的人满盘通吃，啥都不落下。因为当时我们年龄还小，还看不出来各人对财与色的态度，但这鲁旭伟贪图名声，虚荣心强的性格，在那个年龄就表现得很强！

他们两人在一起，鲁旭伟充当的是一个仗义行侠、扶危济困的大哥和仁义之士，而佟岚虎则小心翼翼地摆好自己的位置，极力扮演好一个需要关心和照顾，特别是需要资金帮助的小弟和弱者的角色。二人各有所求，彼此相安。但是，鲁旭伟是认真的，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佟岚虎人生中的贵人，他认为自己在对方人生微末时给予这种雪中送炭的援助，将来这小弟发达以后怎么回报自己都不过分！

每个周末，如果不回自己的老家，佟岚虎基本上每次都要跟着鲁旭伟到他的家里去。其实两人的老家就隔着一座不大的山头。鲁旭伟的父亲是我们镇上退休的老干部，不菲的退休金使得他们一家的生活水平远远高于我们这些普通的农家子弟，他也喜欢带着我们这些贫寒子弟周末到他家打顿牙祭。看着大家或真心感激，或曲意逢迎的笑脸，耳中听得大家的阵阵谀词：鲁旭伟很享受这种感觉。

鲁旭伟的母亲是一位很慈善、很热心的老太太。她当然很快就了解了佟岚虎的家庭背景。老太太的善心使得她天然地对这位出生贫寒却成绩优异的孩子，付出了更多的关心和照顾。只要佟岚虎来到家，老太太不但要亲自给他煮上一碗两个荷包蛋的面条，还要给他洗一下替换衣服。周日晚上回学校前，除了自己儿子的生活费外，还要多少给佟岚虎一份儿！

这对佟岚虎来说，不啻于天官赐福！随着年龄的增大，继父娃头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无法再像年轻时那样外出打零工，只能依靠家里的几亩山地。家里人口虽然不多，但供一个在县城里上高中的学生，还要顾着家里的基本开销，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佟岚虎靠住了鲁旭伟母亲这棵救命的甘蔗，如同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滚木！

但是，鲁旭伟并不是傻瓜！他并不是不明白佟岚虎真实的目的和想法，他知道佟岚虎很大程度上只是有求于自己，他也特别不赞成母亲几乎每次都给他零花钱和生活费的做法。他曾经对我说：“佟岚虎的心机很深，他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他把《厚黑学》这本书研究透了！”我就反问他：“你既然知道他的为人，为啥还对他这么好，还要把他带到家里来？”

“已经停不住手了。这两年他每周跟着我到我家，我家里花在他身上的钱不少。我母亲总觉得他很可怜。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他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单纯，我怕我这里不好看。再说了，将来佟岚虎考上大学，肯定能混出个模样来，到时候找他办点儿事，他总不能不帮吧！”

“活该！”我心里暗想。

№.03、跪乞

1993年山东的高考，我们文科班总体感觉题目很难，大家从考场里出来都认为发挥得不理想。很多人，比如我，在考场里面已经做好了复读的准备。但是，这种情况只是对我这样的学渣而言如此，那些牛人的优秀，是不会受到外界环境干扰的，比如佟岚虎！他的高考成绩一如平时的测验那样优秀，顺利地超过了当年本科的分数线。

升学既然无望，不得不复读以备来年再战，我反而得到了解脱。高考完的第二天，头天晚上与学校的狐朋狗友折腾半夜的酒劲儿还没过去，我就兴高采烈地回了家。这个暑假很长，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每天和村里的狐朋狗友玩儿到半夜，第二天早上睡到日上三竿。父母觉得我辛苦读了三年的高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不舍得管我。

那段时间电视上播放《上海滩》，我特别喜欢这个电视剧。我家的电视很旧很老，有的台收不到信号，每天的下午两点半，我都要去二哥家看电视。这天看完电视，二哥二嫂都在家，我没有回去，就和他们闲聊。二嫂问我：

“老三，今年想好了吗？确定准了再复读一年，明年再考？"我说：“是啊！今年的分数太低了，走不了。”

“你知道佟岚虎吗？”

“知道啊。我们俩是同班同学。听说他今年考得不错，考了个本科！”我满是羡慕。

“你知道他和俺家是一个村的。前两天回家，听说成绩下来了，他家里拿不出钱来交学费，他娘逼着娃头出去借钱。娃头转了一大圈子也没借够。佟岚虎的娘在俺村挨家挨户磕头，求村里的人每家给她儿子上学凑钱，多少不限。不知道现在凑够了没有！”

听了这个消息我着实吃惊！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同学的关系。我从二哥家出来，匆匆忙忙骑上自行车到鲁旭伟的家，见到他后把这个情况说了一遍，让他拿个主意，看看这个事儿咋办。

鲁旭伟听了后好长时间没说话。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就问他：

“你们俩这几年关系一直不错，过去这几年你和家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现在他考上了大学，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时候才最应该搭把手。你觉得呢？“

这小子磨磨唧唧说出了他的想法：

“不是不想帮他。是因为这个时候即使咱们不帮他，他肯定也会想出办法来。他不可能不去上大学！他娘不是给人家磕头要钱吗，叫她再要去，肯定能把学费凑够！我觉得咱们还是假装不知道的好。“

见他这样说，我一时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更何况我也没钱。只是觉得好像有点儿见死不救的感觉。我正在犹豫，鲁旭伟忽然问我：

“要是借给他钱，你能拿出来多少？“

“我自己没钱！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要是今年我考上了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也要我老爹去亲戚家借。但是我可以找朋友帮忙。我从建波那里能借300。”其实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办法，见他问，就说了出来。

“那这样，你跟我到家里去一趟，咱俩一块儿给我娘说一下，看看我家能拿出来多少。”

“这样好啊。我和你一块儿见见老太太。”

于是我们一前一后直接到了他的家里。巧了，鲁旭伟的的父母都在家。我把情况一说，老太太还没表态，他家老爷子直接就开了口：“这是好事儿。人到了难处，这个忙得帮。又不是生人，都是同学，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这个时候给他帮这个忙，就是雪中送炭，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咱！”说到这里，老头转身问老太太，

“这样吧，当家的，拿200块钱，让旭伟他俩给佟岚虎送到家去。好不好？”

老太太没说话，起身到屋里拿出了200元钱，交到了儿子手里。

№.04、送碳

其实我和佟岚虎的关系非常一般。我们俩之所以产生交集，完全是因为有共同的中间人鲁旭伟。我和鲁旭伟是初中的同学，上了高中后又都在一所学校，自然比别的同学接触得多一些。他和佟岚虎是高一的同学，两人经常在一起，我也就稀里糊涂地和佟岚虎交往得多了一些：毕竟我们俩在一个班级。

但是，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佟岚虎的骨子里面是非常看不起我的。正像我和他交往的原因一样，如果不是因为鲁旭伟，估计我们俩也就仅仅是同学而已。这事儿说来很正常，像我这种学习一般，家庭条件一般，前途更加一般的人，哪里入得了佟岚虎的法眼？我们两人的关系，彼此其实都很清楚。

但是，因为和二嫂闲聊说起的这件事儿，我打定了主意要力所能及给他伸一把手，哪怕我自己没钱，再去向别人借！我绝不是鲁旭伟那样，幻想此人将来飞黄腾达了，能为我做点事儿。狗屁！我了解他的为人，我知道这种一切以利益为核心的人天性凉薄，指望不上的。再说了，大家都是一样的风华正茂，我为什么要去指望他？

那为什么我这么热切地为一个彼此间都不感冒的人，要巴巴给他送一盆炭呢？说不清，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当时怎么想的。或许就是少年人的热血心性吧！估计是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笑傲江湖》看得太多了，把自己当成了令狐冲！

从鲁旭伟的家里出来，我们俩一起骑车回到我们村。我找到从小玩儿大的朋友建波，直接说明了借钱的原委，问他借了300元。约定好一年以后再还给他。其实一年后怎么还，我心里一点儿谱也没有。事急从权，先许下吧。

钱到手了，我们两人马不停蹄，中午的大热天，骑车来到佟岚虎的家。我们没有到他的家里去，把他叫出来，在村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下来。此前为了避免尴尬，我和鲁旭伟商量好了，我把钱交给了鲁旭伟，由他单独把钱交到佟岚虎的手中，只要说明我们俩每人借给他的数目就可以了。

看看时机已到，我找了个借口单独走开，让他们俩在一起说说话，问问学费和生活费筹集的情况，还差多少。我也没有走远，就在附近的玉米地里站着，对着满目葱茏，生机勃勃的玉米叶子撒了泡尿，看看我还能尿多高，冲多远！听见鲁旭伟叫我了，然后回去。和佟岚虎照了个面，他也没提钱的事儿，我也没再问。我压根儿就没有指望着让他口中说声“谢谢！”不过，他重重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算是感谢吧。

躁动而又无聊的暑假结束了，我向父亲、母亲做了保证，明年的高考，绝对考上一个好大学，让他们一百个放心！父亲和母亲仍然一如既往地无条件信任我这些言不由衷的鬼话！父亲给我打气：“老子相信你，明年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他却相信！

开学有几个月，有一次，鲁旭伟来我班叫我，说有点儿事要和我说。今年的高考，他也没过，也选择了复读，我们还在一个学校。我调侃他：“啥事儿啊？还要你亲自过来，派个小弟传话不也一样吗？”

“你不知道，“他表情复杂，忧心忡忡地对我说，”佟岚虎上大学后，隔一段时间回来，每次都要到我家里去。我现在复读，一个多月才回家一趟，也见不到他。前段时间回家，老太太跟我说的，我才知道！”

我说：“那是好事儿啊。证明这家伙不忘本，回家来趟还知道去看看你的父母，挺好的啊。”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不是那样的，他去我家并不是单纯去看望我的父母。他每次去，都要跟我父母提他在学校里生活困难，向我父母借钱。每次他走的时候，老头、老太太都要给他个一百二百！”

“啊，原来是这样！”我有些吃惊。完全没想到佟岚虎同学会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

№.05、两清

一年的复读很快就结束了。第二次高考，与上一次相比，感觉考上的希望还是很大的，至于考上一个什么样的大学，这无所谓。对于我们这样的农家子弟来说，跳出农门，上完大学，将来进入体制内，吃上公家饭，实现跃上枝头成为凤凰的蜕变，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

考完试后的当天，我没有回家，在学校里住了一晚。吃过晚饭，夜里临睡前，鲁旭伟来宿舍找我。我俩来到操场，鲁旭伟掏出300元钱交给我，说：“前几天佟岚虎来过了，让我把去年借给他的钱转交给你，他不跟你见面了。”

“奥，那好啊。正好明天回家我去建波那里把钱还给人家。这本来就是借的钱！”我心里有点儿失落，但也是一闪而过。说完这些话，我忽然想起来有个问题要问他，

“借我的钱还给我了，借你的钱呢？他有没有一起还给你？“

“唉！”这小子长叹一声，“别提了。他倒是还给我了，给了我500元钱。”

“500元？怎么那么少？只还了一部分吧。剩下的啥时候还给你？还有这几年你父亲、母亲给他的那些生活费，要说还的话，那该还的太多了！”

见我说了这么多，这家伙又叹口气，幽幽地给我说了两人见面的情景。

“高考前几天，那天晚上我在上夜自习，有同学说外面有人找我，叫我出去。我出去一看，原来是佟岚虎。自从去年高考完这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看着比上大学前精神多了，拾掇的也比以前利索多了。我当时很高兴，觉得他是看我马上要参加高考，来给我打打气。

“说了没几句话，他就掏出来300元钱，让我转交给你，说是还给你去年借给他的钱。我问他是不是把你叫过来，你们说几句话，让他当面对你表示一下谢意。他说不用了，既然钱已经还给你了，就没必要再见面。再说马上就要高考，不能耽误你的学习。

“没想到他又给了我500元钱，说是谢谢我这几年对他的帮助。现在手底下不那么紧张了，不想老欠着我不还。今天给我这500元，我们俩就两清了。我心里很不是味儿，他怎么会和我说‘两清‘？这个话我很不理解！我更不明白他给我这500元钱是怎么算出来的，光是这几年他背着我给老头、老太太要的生活费也不止这个数。

不过我觉得既然他这样说了，再问他也没有必要。我已经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钱，都到今天了，没必要再得罪他！“

看他说了这么多，我忍不住打断他：“这个事儿我和你的观点不一样！既然佟岚虎自己提出来还钱，并且说出了’两清‘的话，你就应该和他算清账。你认为不必要得罪他，还想着在他那里继续落个好人，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对佟岚虎的为人和品性，我觉得你就别有幻想了，到最后还是白费心思！”

和鲁旭伟分开后，我一方面觉得佟岚虎真能使得出来，白白沾了人家这么多便宜，一句“两清”就把所有的恩义了结，这货真够意思！不过话说回来，鲁旭伟一开始帮着佟岚虎，就是带着目的去的，除了希图今后能得到回报，无外乎就是享受别人崇拜感激的那点儿虚荣心。“有心为善，不是真善”。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个结果，真的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有一件事儿我很纳闷，依照佟岚虎家里面的经济状况，他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出800元钱还给我们？他从哪里弄到的钱？不客气说，对于佟岚虎的家境，100元钱都不是小数，何况800元？

唉，不想了，反正我这300元拿回来了，正好明天回家还给建波！

№.06、劫掠

回到家的第二天，我先到建波那里把钱还给了他，然后又到二哥家里去坐坐，恰好两人都在家。看见我来，很高兴，问我这次考得怎么样。我说自己觉得还行吧，反正比上一年要好得多。二嫂看着我问：

“老三，你和佟岚虎还有联系吗？”

“没有！他上大学去了后，既没有见过面，也没有和我通过信。不过前两天他倒是来了一趟，和我同学见了个面，没见我。”

“你不是从建波那里拿了300元钱借给佟岚虎了吗？他还给你了吗？”

“还给我了呀。我刚才到家之前已经把钱还给建波了。我只是奇怪他怎么有钱还账了。他家里的情况又不好，上大学本身还花钱，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的钱！”

“怪不得佟岚虎把钱还给你了。不奇怪，那是他手里有钱了！”

我听着二嫂好像话里有话，就问她：“怎么回事儿，我听你的话，好像佟岚虎还有其他事儿。”二嫂停下手里的活儿，给我说了一件佟岚虎和他母亲没多久前刚刚做过的一件事儿，那叫一个生猛啊，真的是彻底刷新了我的三观！

自从佟岚虎去县城上了高中以后，他的继父娃头的身体状况就一日不如一日，原本还能下地干活儿，农闲的时候还能外出打个零工，但后来却越来越困难。他常年患有风湿性关节炎，年轻时还不太明显，现在年纪大了，已经不同往日。

为了供佟岚虎上完高中，这位老哥咬牙坚持打工赚钱，实在不行了就去亲戚邻居那里，临时借点儿磨点儿，无论如何得让孩子的学业上完。好在娃头的姓氏在村里也算个大户，本家的族人很多，这个搭把手，那个出点儿钱，总算辛辛苦苦让佟岚虎把高中读完了。

佟岚虎考上了鲁北的一所大学，娃头很兴奋。为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娃头也是尽到了最大的努力。除了佟岚虎的母亲高老太挨家挨户磕头讨来的钱外，娃头自己也向本家的亲戚借了一部分。没办法啊，他的身体实在是扛不住天天在外面干活儿打工的强度了！但是，借钱这种事儿，历来是救急不救穷，一次两次行，老是张口借，久了就借不出来了。

开始的时候，佟岚虎的母亲还不说什么，毕竟娃头身体虽然不行了，但还能借到钱，还能给佟岚虎凑学费，待到娃头连借都借不到的时候，高老太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她开始咒骂娃头窝囊，骂他不中用，骂他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甚至不给娃头做饭。天天挂在嘴上的话：“跟了你这样的窝囊废真是倒了大霉了！”

娃头也觉得理屈，对女人的辱骂就当没听见，他已经和这母子生活了这么多年，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可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供他上学，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苦劳打一开始就是一个不会有任何回报的陷阱：这对母子就是要找一个供她和儿子生存和生活的机器，而不是家！

就在佟岚虎上了大学后的第一个春节，刚刚吃完元宵节的水饺，娃头被高老太逼着跟随本村的壮劳力外出打工。一天深夜，母子俩从外地叫来佟岚虎同母异父的哥哥，带了几个汉子，租了两辆货车，将娃头家里一应值钱，和不值钱的东西，包括所有的家具，锅碗瓢盆，甚至缸里的玉米、小麦，全部装到车上，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里面，当然还有早被高老太盯上的娃头留着给自己看病的3000元私房钱！

№.07、闻讯

“后来呢？”我问二嫂。

“后来，娃头过了几天从外面打工回来，看到家里四个旮旯，啥都没了人财两空，病了一场，差点儿没死过去！病好了也跟着了魔道一样。佟岚虎还你的钱，应该就是娃头留着给自己看病的那3000元私房钱。他自己觉得藏得挺严实的，佟岚虎娘儿俩早就不打算跟他一起过了，还能瞒得过他们！”

我和佟岚虎本来就没有很深的关系，仅仅只是同班的同学，何况借我的钱也还给了我，大家毕业后各奔前程，两不相扰。此后十几年，我没有佟岚虎的任何信息，当然我也不愿意和他再有什么联系！

…………

2013年的春节前，我从外地回到济宁过年。彼时我在烟台生活了几年，和原先的同学、朋友暂时中断了联系。临过年还有几天，呼呼的北风连续刮了几天，气温一直在降，天气非常寒冷。风停下来后，天也阴沉下来，浓浓的阴云密布在城市的上空，眼看着一场大雪就要落下来了。我正忙于过年，忽然接到了鲁旭伟一个电话，这小子在电话里莫名的兴奋，问我在哪里，有没有从外地回来。

我问他：“回来了呀。有什么事儿让你如此兴奋，是不是有人给你钱了？”

“电话里不方便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面细说。”

“哪方面的事儿？”

“佟岚虎！”

“佟岚虎？他怎么了？我不想听！”我一听是这个人的，压根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来吧，见个面，我给你说一下佟岚虎的事儿，绝对震惊！”

“电话里不能说吗？”

“一言难尽！你还是听我当面说一下吧！”

“那好吧！”看他执拗的态度，我不好再拒绝。于是约好第二天的上午，找了个地方见面聊一聊。

自从二嫂很早以前给我说了佟岚虎和他的母亲、哥哥拐走了娃头的所有家产，下落不明后，我对佟岚虎就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的心情，实在是不想听到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可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鲁旭伟越是在电话里不说清楚，我就越想知道这小子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次日上午，天气愈加阴暗，北风又刮起来，地上的黄叶被风卷起，凌空飞舞；院子里的绿叶树在寒风中左摇右摆，巨大的树冠好像随时会被折断。一场大雪，眼看就要下起来了。这年的冬天真得冷啊！

我们俩找了个茶楼，来到二楼，点了两杯热茶，坐下来，将手捂在杯子上。几年不见，这小子还是那个样儿，脸色煞白。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的煞白的脸色，总让我不自禁地想到戏台上的白脸奸臣。头发几乎全白了，这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这一点完全是因为他们哥儿仨全部遗传了他们老爸相似基因的缘故。

我虽然从来不打听佟岚虎的动向和消息，而鲁旭伟却能够得知他的情况，其实也很容易理解。他在佟岚虎的身上做了一些在他看来巨大的投资，但到最后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报，甚至在佟岚虎后来的心目中，把他和我基本上摆在了一个等级，值不得多少的重量。这让这个爱慕虚荣、施恩求报的家伙很不甘心！

因此，几乎可以断定，只要有可能，他肯定时时刻刻打探佟岚虎的动向和现况。往阴暗里说，他巴不得佟岚虎出现一些意外的状况，巴不得佟岚虎倒霉！果不其然，坐下没多久，还没等我问，鲁旭伟神秘兮兮地探过头来，

“你知道吗，佟岚虎出事儿了！出了一件大事儿！"

"哦？"我故意不问，等着他说。我知道，他巴巴地把我叫过来，肯定有很多关于佟岚虎的事儿要告诉我，我问不问他都会说。

“这个王八蛋花了我那么多钱，在我家吃住了那么多次，到头来连句‘谢谢’都没有。除了咱们复读时他回来还钱那次见了个面，这十几年从来没有任何联系，连封信也没给我写过，电话也没给我打过。看来他是彻底把我忘了。我天天打听他的事儿，盼着这货遭报应！“

果不其然，提到佟岚虎，鲁旭伟满满的怨恨。我不愿听他说这些没用的，“说吧，佟岚虎出啥事儿了？”

此时，窗外的天空有些发白，零星的雪花已经开始落下来了。

№.08、三婚

佟岚虎的母亲在嫁给娃头之前还有过两段婚姻，这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第一任丈夫，也就是佟岚虎的亲爸爸，是高老太年轻时候父母给定的。那时候高老太还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她个子不高，长得也不太漂亮。她的娘家和丈夫的家离得不是太远。男人和她一样，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人。

高老太打小就与众不同，她对于物质财产，甚至别人手里的东西，有一种天然的占有欲。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看到人家有，而她没有，心里就会不自觉的很不舒服。但凡有可能，她都会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据为己有，有时还不择手段！在她的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变为自己所有的。

和第一任丈夫结婚以后，高老太虽然人跟着老公，但她的一股心思全在她的娘家人那里。她结第一次婚的时候还是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那个年代农村人家的经济条件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每家都是省吃俭用，有了上顿没下顿。就在这种艰难条件下，高老太不管不顾老公和老公的家人，有了好吃的，都要偷偷给娘家人送去。

这种行为，你也不能绝对认为就是错误的，毕竟娘家的爹妈也是爹妈！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父母，而不管不顾别人的父母，将本来属于别人的东西全部据为己有，那就说不过去了。但是，高老太的这位老公是一个老实勤奋的汉子，只知道干活出力，其他的啥也不管。两人总算相安无事。

高老太和第一任老公在一起十几年，两人先后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佟岚虎最小，姐姐是老大。高老太除了喜欢别人的东西外，她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宠溺自己的孩子。尤其宠爱这个幼子岚虎。我们那边的农村有句话，叫“护犊子”。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和别人家的孩子搁气打架，不管是谁的原因，高老太总会怪罪到别人的头上。她会领着自己的孩子到人家的家门口，堵着人家的大门高声叫骂。一般人不愿理她，但遇见了同样彪悍的家长，往往是一通大吵大闹。

高老太在夫家的名声很不好，邻里相处也很一般。在她的心里、眼里，永远都是自己的利益优先，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佟岚虎两岁那年，他的爸爸在和邻居帮忙砌房子锤屋顶的时候，不小心从房顶上一脚踏空，摔了下来。人虽然没事儿，但脊柱却摔断了，落了个终身的残疾，常年卧床不起。出了这个变故，家里的日子更加艰难。眼瞅着男人躺在床上一年，家里的状况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危急的时刻，高老太性格里面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的一面就显出来了。

她果断让佟岚虎的姐姐和哥哥辍学回家，一边干农活儿，一边负责照顾他们的父亲。而她自己，则带着佟岚虎嫁给了邻省一个鳏居多年的老头儿。这老头比她大近二十岁，是个手艺人，会木工，手里有点儿积蓄。虽然有儿有女，但常年一个人居住。高老太嫁给他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这老家伙做个长期的义工，给自己帮忙照看前夫和自己的孩子，还有自己随身带着的这个幺儿。

高老太心思缜密，算计周到，为了避免遗留的祸患，她断绝了和老头儿再生儿女的一切可能，自己偷偷到医院做了接扎手术。这段婚姻维持了六七年。这几年里，老头子不仅将每日挣来的钱交给高老太保管使用，连原先给自己准备的那点儿棺材本儿，也被高老太变着法子薅了去，像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到了和前夫一起生活的女儿和儿子那里。

佟岚虎到了快上小学的年龄，高老太认为再在老头这里的意已经不大。佟岚虎的姐姐已经嫁了人，哥哥也已经成了家。农村的婚姻风俗，历来是结婚成家的年龄比较早。即使因为年龄小不能领证，一般也是形式大于内容，只要举办了婚礼，亲戚到场喝了喜酒，就算结婚成家了。高老太没了后顾之忧，在随手顺走了老头的几件值钱东西后，毫不犹豫抛弃掉老头子。

她要找一个能供养儿子上学读书的挣钱的机器！这一次，她选择了娃头，也就是佟岚虎第二任继父。

№.09、求学

佟岚虎真正的老家，也就是他亲爸爸的家乡，是和我们这里非常遥远的西北的一个省份。我们这里有丰富的矿产资源，经济条件相对西北的那个遥远的省来说要好得多。高老太带着年幼的佟岚虎来到我们这里给儿子找赚钱的工具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这边的经济条件比她的老家要好得多。这对她的儿子的成长和教育很重要。

她的目的达到了。娃头和娃头的家人相信了她是一个带着儿子的逃荒的女人，他们收留了这对母子。可怜、善良的娃头还将这个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继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他不仅将继子抚养长大，还辛辛苦苦供养继子上了大学，资助继子彻底地跳出了农门。只是他没有想到，随着继子跳出农门，飞到枝头变成了金凤凰，他的使命也完成了。他被这对狠心而又冷酷的母子无情地丢弃！

没了老婆和儿子的娃头水中捞月，人财两空。他大病了一场，此后一蹶不振，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但是，对于高老太和佟岚虎娘儿俩来说，他们早就把娃头们彻底忘记了。他们还要继续奋斗，还要寻找新的目标！

考上大学后的佟岚虎一如既往地用功努力。他学的是法律专业。他深知自己没有任何背景和资源，要想在人才林立的大学里面出人头地，就要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他继承了母亲的精明和算计，也继承了母亲的冷酷和无情。但和他的母亲不同的是，佟岚虎含蓄内敛。他在不相干的人面前示弱，他又刻意将自己不甘居于人下，积极向上努力改变自己命运的不屈不挠的一面，展示在他盯上的贵人面前。他要让这些贵人欣赏他，认可他，帮助他，他要借此攀到更大的高枝儿。

佟岚虎现在已经不再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他们将娃头家的财物全部搬到了他的哥哥家，他的母亲也暂时住到了大儿子家里。娃头的那些财产虽然不多，但足够他们一家人用上一段时间。

鲁北的这所大学是一所省内的综合性大学，学校里面学习和研究的氛围非常浓厚。食堂里的饭菜价廉物美，饭量小的学生还可以买半份，一天下来甚至不比我们在高中时候花得多。佟岚虎一入大学便积极表现，和辅导员老师关系很熟稔。他平时说话轻声细语，不显山不露水，但关键时候总是比别人快上半拍。入学没多久，学校里就为他申请了助学金，学校里面勤工俭学的机会更是从来没有落下过他。为了将来的更大的目标，他甚至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不得不说，大学时期的佟岚虎真的是非常优秀，一如他的高中时代。四年过去了，佟岚虎没有立即参加工作，他选择了考研。毫无意外，基础扎实，勤学用工的佟岚虎考上了一所驻地在南方某省会的大学，读研究生。他没再继续此前本科时的法律专业，而是考入了该校的马克  思主义学院，学的是思想政治教育。

这对佟岚虎而言是如虎添翼。他本就思维细密，逻辑清晰，擅长动脑和讲话，这个专业非常适合他。此时的佟岚虎虽然外貌不扬，但因为读书多，善思考，外表温文尔雅，给人以一副谦谦君子的印象。谁也不会想到他以前的那些事情，谁也不知道他此前的那些经历，谁也不清楚他表面的谦和之下，隐藏着的，是一颗怎样的可怕的灵魂。

大家看到的，只是一位成功摆脱农民子弟身份的积极向上、通过不懈的努力拼搏而改变了自己原有身份的青年才俊。读研期间，佟岚虎一刻也没有丢掉自己的梦想，一刻也没有放松对学业的追求。他积极参与校级优秀课程建设一项，并且获得了奖项。两年的时间眨眼而过。2003年，佟岚虎顺利地毕业了！

在还没有真正毕业时，佟岚虎就被学校里的导师推荐到本省一所学院实习。在这里，佟岚虎将会遇到他今生最重要的，也是最后的一个贵人！这个贵人，将要带给他梦寐以求的名誉上的荣光和丰裕的物质享受，而他和他母亲，将会亲手摧毁她！

№.10、乖女

这世上有一类人，他（她）们来到这个人世间，仿佛就是为了向世人证明自己的优秀而来的。C市是南方一个经济强省的县级市，有名的鱼米之乡。虽然是一个县级市，但C市却是一个全国排名前五的经济强县，有着悠久历史和厚重文化背景的历史文化名城。于丽从小就出生，并且成长在这个像画一般的城市里。

于丽的爸爸和妈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夫妻俩都是这座城市中一所知名大学的教授。二人一生仅生育了于丽一个女儿，自小奉若掌上明珠。于丽的爸爸于教授，是一位治学严谨，不苟言笑的知识分子。厚厚的眼镜片下，一双深邃的眼睛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学生们非常尊敬和喜爱这位风度翩翩的老教授。

和于教授不同的是，于丽的妈妈陈教授，是一位热爱教学，将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的著名的“妈妈老师”、“妈妈教授”。于教授不仅教给学生们专业知识，还非常关心他们的私人生活。哪个学生家庭困难，哪个学生出现了感情问题想不开，准有陈老师的及时介入。她适时地帮助、教导这些精力充沛，学习热情高涨却又很情绪化的半大孩子们。她爱自己的独女，也爱自己的学生。

于丽从小就在这样的翰墨书香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她天资聪慧，单纯善良，长得很漂亮。小的时候，在她的眼中，除了爸爸和妈妈外，这个世界上只有鲜花、阳光，和天天围绕在爸爸、妈妈身边的那些朝气蓬勃的大哥哥、大姐姐们。耳濡目染，她知道，自己将来也会像这些大哥哥和大姐姐一样，成为一个才华横溢、被导师喜爱、被社会尊重的莘莘学子。

随着于丽年龄的增长，她的爸爸、妈妈不只是爱她，宠她，还以近乎严苛的方式培养了她良好的家庭教养和传统的尊老爱幼、与人为善的品质。她性格温良宁静，处处体谅他人。在她的认知里面，学习优秀只是最基本的要求，这个是毋庸讨论的。除此以外，对人要有礼貌，有涵养，遇到不讲道理，甚至不靠谱的人，也不能针锋相对。首先学会忍耐，要避免冲突，要用感化的方式解决彼此的矛盾。

在家中，于丽被要求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只有超出了自己能力和认知范围外的事情，才可以向爸爸妈妈求助。妈妈买来菜，去厨房做饭，只要课业完成，小于丽就主动到厨房帮助妈妈做些择菜和洗刷的辅助活儿。吃饭的时候，有客人在的情况下一定先让客人动筷，吃完饭后自己的碗筷一定要自己洗刷！不但于丽，让我们尊敬的两位教授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这个家庭人口不多，但温馨、和谐，处处荡漾着温暖和爱的清漪。没有任何意外，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无论在哪一个阶段，于丽都是妥妥的学霸一枚。高考过后，于丽如愿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在大学的课堂、操场和林荫小道上，于丽度过了她美好而又平安、宁静的四年的大学生活。

在父母毫无保留地支持下，大学毕业后的于丽又报考了研究生。这一次，她选择了坐落于本省某一地级市的一所“211”全国重点高校。这是一所坐落在本省某地级市教育部直属的“211”全国重点大学。这所大学由教育部和省政府共建，也是国家“世界一流学科建设高校”。她研究的方向是“机械工程及自动化系”。

于丽是一个很要强的孩子，虽然家里的条件非常优越，但是她却不想着老是花父母的钱，她觉得自己可以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养活自己。自然的，作为教授的爸爸妈妈对孩子的做法表示理解，反正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老两口的一切都是女儿的。女儿要锻炼自己的自强、自信，有什么不好？

于丽读研所在的学校经常有一些科研的项目。导师们争取来经费，一般是让自己带的学生们来完成具体的工作，导师们在关键的地方做一些指导。于丽的导师和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很要好的朋友，于丽本人又聪明好学，导师非常放心地将自己的项目交给于丽来做。每一次，于丽都是保质保量的完成导师交代的任务。自然的，于丽也因此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收入。

№.11、和谐

也就在于丽读研的时候，佟岚虎研究生毕业来到了这所学校实习。在一次学校里组织的学术研讨会上，清纯温柔、美丽聪慧，浑身散发着浓浓的书香气的于丽，深深地吸引了佟岚虎的注意。他在看到于丽的第一眼时，就被于丽的美貌和气质倾倒，待到后来打听到于丽的家世和背景时，佟岚虎已经铁了心，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于丽追到手。因为他清晰地计算出，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在追求于丽的事情上，只要成功，都会有十几倍、上百倍的回报！

他是一个非常理智和冷静的人，他的行动力超强。他的血液里遗传了他的母亲一切精明算计的基因，他的头脑里面又有一股好像与生俱来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品质！他表面上的温文尔雅和谦谦如玉的外表下，隐藏着雄鹰搏兔的极端的自信！是的，他的出身是卑微的，和于丽的家庭背景比起来，于丽是高高在上的白天鹅，他曾经连一只鸡都算不上。他们俩本来的距离是如此得遥远！

可是，而今的佟岚虎早已经今非昔比！他是一个成功人士，是一只已经飞上了枝头的金凤凰。他细细盘算了一下他和于丽的差距，他要怎么样才能搞定这个家世显赫却又单纯得如一张白纸的女孩儿。中学时代细细研究的厚黑学再一次帮了佟岚虎的大忙！他追求于丽的方式和别人很不一样。他不会刻意地给于丽花钱买什么贵重的礼物，不仅仅是因为他买不起，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于丽要的是什么。

对于丽这样的女孩儿来说，她根本不会在意男孩子有没有钱，会不会献殷勤。良好的家教和优渥的家庭条件，使得她在挑选男友的方面更注重对方的人品、才识和上进心。面对佟岚虎儒雅温润的形象气质，和不凡的谈吐学识，扎实的专业素养，她很快就被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大哥哥俘获了。在她的眼中，佟岚虎一步步的奋斗历程，使她坚信，这个男人是一个非常有上进心，一定会前途无量的潜力股。

很快，他们就相爱了。开始接受佟岚虎的追求的时候，于丽甚至不知道佟岚虎家里面还有什么人，当然更不知道，温文尔雅的佟岚虎背后，站着的是一个怎样的母亲！

当于丽将自己的选择告诉了爸爸妈妈时，两位教授是持反对的意见的。他们并不是嫌弃佟岚虎出身农村的背景，更不是看不起农村人。而是因为他们深深地明白，女人出嫁，就好比嫁给了男方的一家人。其重要性如同二次投胎！

女儿从小到大虽然不算娇生惯养，但却是他们俩的心头之肉。他们担心女儿和男方的生活理念、消费习惯不符。更重要的，她能不能在将来处理好婆媳之间的矛盾。他们已经从女儿的介绍中了解到，佟岚虎还有一个生活在农村的年迈的婆婆。

在进行了多少次的劝说无效后，于教授和陈教授只能尊重女儿的选择。而且，在他们和佟岚虎的几次交往中，看到这个年轻人的确非常优秀。单单从二人的品貌和学识上，他们是般配的。很快，他们认可了眼前这个积极上进的优秀的年轻人成为自己的女婿，他们开始不遗余力地帮助他，栽培他，让他和自己的女儿更加般配！

没多久，两人举行了简单而又温馨的结婚仪式。浪漫的婚礼上，所有的来宾都在赞叹着这一对璧人，非常俗气的“郎才女貌”和“才子佳人”这两个词，被司仪和亲朋一遍又一遍地说出。面对这样的一对组合，大家实在是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形容词了。

婚后，于丽从家里搬出来，和佟岚虎一道住到了学校里给他们安排的单人宿舍。此时的佟岚虎已经通过了博士考试，成为了一名在读的博士生，于丽的研究生已经毕业，正在准备参加博士的考试。夫妻俩互助互帮，互相鼓励，日子虽然过得比较清苦，但却非常得温馨和谐。这样的日子，恬静和美，平静充实。于丽很满足，于丽的爸爸妈妈也很满意。如果生活一直这样波澜不惊地继续下去，该有多好啊！

№.12、进门

恬静平安、和谐美满的日子随着佟岚虎的母亲高老太，这个外表瘦弱、心内极其强悍的老女人的到来而彻底终结，再也没有恢复过！

自从儿子上了大学，考上了研究生后，高老太就已经为自己规划好了下一步的方向。这个不识得几个字的农村老太太，脑子非常好用。她思路特别得清晰，目的非常得明确。儿子跳出了农门，已经不是家里的土包子，而是城里人了。她现在已经用不着再去攀附哪个男人为儿子的奋斗谋财谋利。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跟随在儿子的身边，一是跟着儿子享福，最重要的，他要跟在儿子身边，看着儿子身边的人，不能让别人坑害自己的宝贝儿子。

她头脑很冷静。在儿子没有一个稳妥的归宿时，她安心地待在大儿子和女儿的家里。她等着儿子那边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再前去投奔儿子。她给家里面的一子一女交代得明明白白，让他们沉下心来，只要他们的弟弟干好了，将来都会跟着弟弟沾光。他甚至向大儿子承诺，只要下一步她在佟岚虎那边安置妥了，她会把他也带出去！她完全相信自己的小儿子肯定会按照她的想法一步一步往前走。

事情的进展完全按照高老太的预想和猜测进行。佟岚虎不仅顺利地找到了工作，而且还找了大学教授的女儿做了老婆。听说了这样的喜讯，高老太的内心并不全是高兴，她想得更多的，是，这个教授的女儿会不会欺负自己的宝贝儿子，她的教授爹妈会不会看不起自己的儿子。她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她要来到儿子的身边，替自己的儿子盯着点儿。

主意既定，高老太让大儿子给佟岚虎打了个电话，告诉小儿子她要到儿子身边来的打算。正如她所想的，这个她从小抚育教养长大的小儿子一如小时候那般地听她话。小儿子在电话里面甚至都没有说下班回到家和妻子商量一下的话。这家人已经吃定了，嫁到他们家的这个教授家的小姑娘，是没有多少选择权的。

毫无波澜。晚上回到家的佟岚虎和于丽商量怎么样安置老太太时，于丽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她理解婆婆这么多年拉扯这几个孩子的艰辛，特别是供养出了丈夫这样的高材生，对于一个农村的老太太来说，是何等得不容易。婆婆投奔自己家，于丽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她只是跟丈夫提了个醒儿，那就是婆婆来了后住到哪里，他们二人现在住的还是单位里配备的单身宿舍。

出乎她意料的是，佟岚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没关系。妈妈来了后暂时和我们住到一起，等以后有咱们自己的房子了，再说。”

几天以后，高老太让自己的大儿子将自己送到了C市这所大学的校园里。在儿子的单人宿舍里，高老太像太后般地端坐着，她要看一看这个城里人儿媳是怎样照顾自己的儿子和招待自己的。她要给她出这么一道题，看看这个儿媳能不能考及格。

看到婆婆和大伯哥远道而来，于丽打心眼里高兴。在她的心里，丈夫的母亲和自己的妈妈没什么两样。她请了一天假，仔细地打扫了一下房间，张罗了一大桌子饭菜，好好地款待这母子三人。

下午，大伯哥没多停留，坐火车回去了。于丽领着婆婆在校园里转了转，又到附近的商场给婆婆买了两身衣服，还有一大包的零食。知道婆婆血压高，血糖高，于丽专门挑选了一些不含糖分的点心买回家里。

晚上吃过饭，收拾好，高老太有些疲乏，要早早休息。她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脱了鞋就上了儿子和儿媳的床，躺倒就睡。于丽看了看佟岚虎，见丈夫没有任何反应，屋子里又没有其他可以栖身的地方，当晚三人只能睡到了一张床上。

№.13、买房

善良的于丽一夜没有睡好：这不是个办法啊。一天两天还行，这要是长期下去，谁也受不了啊。高老太睡觉打鼾，一夜呼声如累，吵得她几乎一宿没睡着。而且，她已经怀孕几个月了，孩子如果出生，这么一个小单间两人住着勉强还可以，有了孩子就显得局促狭窄。何况再加上一个老太太！于丽考虑，实在不行就买个自己的房子。

可是买房要好几十万，他和佟岚虎结婚后的花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时丈夫的工资很大一部分都寄给了老家，自己一个人的工资做家里的生活费，每个月也是捉襟见肘。自结婚后，懂事要强的于丽就没有跟爸妈要过钱，她不想自己结了婚了还让父母为自己的事情操心。但是现在，除了向父母张口外，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自从婆婆来的这几天，于丽的生物钟全被打乱了。婆婆和自己两口子挤到一张床上睡了几天，实在不是个办法，于丽买了一张钢丝床，想让婆婆睡到钢丝床上。但是婆婆不乐意，她说钢丝床太软，她睡硬板床习惯了，睡到那上边腰疼。看看丈夫也没有睡钢丝床的意愿，结果晚上变成了于丽睡钢丝床，婆婆和老公睡到了她和丈夫的婚床上。

第一次，于丽感到了时间的难熬！

好容易到了周末，于丽一大早给丈夫和婆婆买好了早点，交代了一声，回到了爸爸妈妈那里。她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和父母说一下婆婆来了后自己的处境，她要和爸爸妈妈借钱，买一套房子，哪怕是很小的房子，只要能住开就行。

两位教授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妈妈拉着女儿的手，看着女儿渐渐隆起的肚子，关心地问她怀孕的反应，孕吐是不是厉害，吃饭怎么样。于丽和妈妈聊了一会儿，有些心不在焉。陈教授看出了女儿情绪上的波动，她把女儿拉到卧室，仔细地询问女儿的近况。

于丽把婆婆来到他们家住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妈妈，然后提出了她的想法，她想要买个房子，让爸爸和妈妈支援一下。她已经打听过了，买一个三室一厅的120平米的房子，大约需要30多万，加上装修也超不过40万元。首付10万元多点儿，每个月两三千元的按揭，他们两个人的工资完全可以负担得起。她自己有点儿积蓄，首付让爸妈帮忙10万元就可以了。他和佟岚虎两人还完每月的按揭，每个月的生活开销和孩子的奶粉，还没问题。

陈教授听完女儿的话，觉得女儿考虑的很对。她觉得女儿成熟了，摊上这种事情，没有怨天尤人，而是积极地想办法，她很欣慰。婆婆是佟岚虎的母亲，这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他们全家人都是明白事理，深受传统文化和传统礼仪熏陶和影响的人。他们做不出来对亲家指责和不满的事情。

吃过饭，于丽和爸爸妈妈就敲定了买房子的具体细节。他们拿出来10万元，给女儿交首付，由于急着搬家住上新房子，全家人一致决定买现房。将来房子交付后装修时，老两口负责新房子的装修款。于丽什么也不用多想，安心上班，静心养胎，把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就好。

№.14、冲突

很快，佟岚虎和他的母亲住进了装修好的房子。房子距离学校很近，上下班回家方便。这所新房，南北通透，三室一厅，佟岚虎和于丽住东南边的一间大卧，高老太一人住西南角的次卧，另有一间房，作为两人的书房和工作间。一楼还有一间20平米的车库。于丽的爸爸和妈妈除了资助了他们10万元的首付，还把装修的款也一并替他们付清。老两口一生就这么一个女儿，花这点钱这算什么呢？他们甚至同意了于丽要求将房子登记在佟岚虎名下的要求。

于丽和佟岚虎商量买房的事情时，高老太提出自己的看法，她认为女人就是来侍候男人的，家里的所有大事儿都应该男人说了算，女人可以不出去上班，只要把家里照顾好就可以了。对于亲家出钱买房这件事儿，她认为应该把房子登记在儿子的名下，男的是当家人。

于丽开始的时候有些不理解，觉得房子只登记在丈夫的名下有些不妥当。但到底怎么不妥，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到丈夫也是无条件听婆婆的，于丽也没再坚持。她觉得不管谁掏钱买的房子，反正是一家人，何必因为这个事儿闹不愉快呢。

没多长时间，于丽生了个男孩儿。小孩子随了于丽的长相，非常可爱。两位教授看到自己的小外孙，高兴得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他们把孩子抱在怀里，看了一遍又一遍。两人甚至此时就开始计划退休之后的含饴弄孙，天伦之乐。

和外公、外婆不一样的是，孩子的奶奶高老太，却并没有如一般老人添了孙子那般的兴奋。她的心思好像都在自己的儿媳妇身上。来到儿子这里已经半年多了，于丽的很多习惯她都看不惯。比如有时候于丽加班回来得很晚，就不再做完饭，在外面的小饭馆里点两个菜；比如于丽在家里吃过饭后，直接拿着自己刚刚用过的碗筷到厨房洗刷放好，而不把她和儿子的碗筷一起洗刷干净。她尤其不满的是，儿子出差不在家时，于丽有时会和其他的同事在外面一起吃饭。

于丽的这些做法让高老太大为不满。她认为于丽的行为简直就是不守妇道，她认为于丽唯一该做的就是应该把自己的儿子侍候好，把她侍候好，天天出去上班本身就是错误的！这个思想腐旧、自私冷漠的老太太根本不去考虑于丽和亲家对这个家庭的付出。她的心里、眼里全部是儿子和自己的利益，她的思想观点与生活方式，和于丽的家人，和这个时代，都是格格不入的。

于丽时时刻刻感受到来自于婆婆的压力和指责，她也努力改变自己的一些生活习惯来适应婆婆的规矩。为此，除了单位里组织的活动和聚餐外，她很少在外面和同事一起吃饭，即便接到单位和同事的电话，她也尽量避开婆婆的监视。她知道，很多时候，她和别人通电话的时候，她的婆婆会不经意地走到她的旁边，倾听电话里面谈话的内容。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无法做到让婆婆满意。儿子一岁时，又一次因为刷碗的小事，婆媳二人吵了起来。那天于丽着急去上班，随手把自己的碗筷刷好就要出门。高老太见于丽没有等着她和儿子吃完饭，将碗筷一起收到厨房，勃然大怒。她指着于丽的鼻子说她没有家教！这句话让于丽既感到愤怒，又觉得委屈。她第一次和婆婆吵了起来。

佟岚虎坐在旁边默默看着，一声不吭。他的态度很明确，只要是母亲和老婆吵架，犯错的永远都是媳妇。这还需要动脑子分析吗？高老太越说越气，盛怒之下，竟然站起身来，冲到于丽的旁边要打她！看到婆婆扬起的巴掌，于丽盯着沉默不语的丈夫，心里百感交集。都说不要嫁给受原生家庭影响巨大的男人，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15、学法

天下之事，不管什么事，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n多次。比如男人的出轨，比如家暴。自那次高老太和于丽争吵并且扬手打了她一巴掌后，高老太的胆气和自信与日俱增。她心里吃定了这个女人是上赶着要跟自己的儿子过日子，这个女人离不开自己那么优秀的儿子！教授又怎么样？家里没有生出儿子来，就是没本事，就该受气！

对于丽的不满和不屑开始挂在这个老太太的脸上，也像颗种子一样种在了她的心里和骨子里。这颗种子在她的身体里面生根发芽，一日日地长成了大树，大树的阴影逐渐吞噬了她六十年来心里面残存的一点点良知。更可怕的是，这棵大树的阴影还毫无意外地覆盖住了佟岚虎对妻子的信任和温情。

对婆婆的指责和无理取闹，于丽选择了息事宁人的做法。她也曾经回到爸爸妈妈那里哭诉自己的委屈和遭遇。但是，两位年老的高级知识分子，面对如此凶悍和蛮横的亲家，他们做不出来上门大吵大闹的事情来，他们只能劝慰自己的女儿为了孩子，忍一忍，家丑不可外扬，绝不能让外人笑话。除此以外，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帮助女儿，总不能因为这点家务事就劝女儿离婚吧！

孙子出生后，高老太很少照看孩子，孩子由姥姥、姥爷和爸爸、妈妈照管，她不关心。她每天都窝在家里看电视，很少出门。老太太最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是法制类的栏目，尤其喜爱看央视的今日说法。她每次看电视，都要把音量开得很大，唯恐有重要的信息被遗漏听不到。如此高龄的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太太学法的意志和精神，足以让那些大学里面的法学院的学子们心生惭愧。

2008年，有段时间，高老太身体不太舒服，饭量下降，精神状态萎靡。10月，佟岚虎和于丽带着老太太去医院检查，发现是胆囊癌晚期，虽然已经错过了早期的诊断良机，但术后如果护理得当也可以有相对较长的寿命。

得到医院的确诊结果，于丽和佟岚虎没有什么犹豫，要给老太太看病。这个时候佟岚虎因为工作出色，已经被学院聘为副教授，于丽的博士也马上就要毕业了。他们二人一边处理工作和学业上的事情，一边还要照顾医院里的高老太。轮流在医院里熬夜陪床，忙得焦头烂额。

于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婆婆，尽自己做儿媳的责任。她也盼着借这个机会能够改善一下婆媳之间的关系。但是，不管她做得多好，高老太总是看她不顺眼。她提出来让自己的大儿子，佟岚虎的大哥来到C市照顾自己。

对老太太的这个提议，佟岚虎没有任何意见，于丽也觉得可行。只是担心大伯哥来了住着不方便。“这个没问题”。像上一次高老太来的时候一样，佟岚虎已经想好了办法，“让大哥住到咱家的车库里。”丈夫已经安排好了，于丽也不再说什么。她回到家，把车库里不重要的东西收拾出来，安上一张床，买了一些简单的家具，收拾好了一个临时的家。

仅过了一天，佟岚虎的大哥就来到了佟岚虎的家。到医院里见过老太太后，佟老大就在这个城市里安置下来。于丽原本的想法是，大伯哥是临时来照顾老人的，老人出院无碍后大伯哥就该回去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大伯哥来到家里的第一天，丈夫一家人就没打算再让佟老大回去！

№.16、家暴

高老太在医院里住了三个月，期间化疗、放疗等各种治疗手段，使得高老太的身体大伤元气。但是，身体的羸弱，并没有使得她的脾气有所改变。恰恰相反，她像看开了生死的非洲大草原上的平头哥一般，越发肆无忌惮地挥洒着自己一如往日的强悍。

她把大儿子留下来，并不是要让他来侍候她的，她让大儿子来的根本目的，是要让两个儿子都在这个大城市生活、扎根，是要长远地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份子。她让小儿子给佟老大找了个大学里面保安的工作，三班倒，不上班的侍候就在车库里睡觉，饿了就在佟岚虎的家里吃饭。一家三口实现了梦寐以求的胜利会师。下一步，她还要计划着让女儿一家人也搬到自己的跟前来。

于丽的博士学业顺利结束。她也因此被学院里委以更重要的工作，工作的时间更加不固定。看到婆婆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她想让婆婆帮着照看一下孙子，晚上能够搂着孙子睡，这样她和佟岚虎都能把精力和时间用到工作上。没想到的是，她提出的这个理由，被高老太断然拒绝。

这一次，于丽非常生气，她不是为了自己，她是为了孩子。这世上哪一个有条件、有时间、有精力的爷爷、奶奶会不照看自己的孙子的？她据理力争，毫不让步。两人的争执，让佟家两兄弟也都参与进来，只不过，于丽以一敌三，根本说不过他们！

于丽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佟岚虎问他：“你们到底还讲不讲理！孩子是我自己的吗？他难道不是你们佟家的子孙？奶奶没有义务照看自己的亲孙子吗？”看到于丽竟敢指着自己的儿子大吼大叫。高老太愤怒至极！她认为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冲着小儿子大喊：“小虎，打她！”

得到母命的佟岚虎没有什么犹豫，一脚将于丽踹倒在地上。

倒地的于丽头被磕在了电视柜的一角，血顿时流下来。她踉踉跄跄爬起来，头也不回，向爸爸妈妈家里跑去。两位老人看到于丽这个样子，又气愤又心疼。陈教授带着女儿到学院的医院里包扎好伤口，然后一起回家。当天晚上，于丽没有回家，住到了爸爸妈妈的家里。她将自己几年来的委屈和气愤，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爸妈。是要继续下去，还是选择分开，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家人商量了许久，决定为了孩子，再一次原谅这一对母子。但是，一定要让佟岚虎过来赔礼道歉，再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今后再也不能犯类似的错误。于丽同意了。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孩子已经两三岁了，快开始懂事了，她不想让孩子生活在单亲家庭的环境中。一家人商量好后，决定过几日由陈教授给佟岚虎打电话，让他来一趟，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这善良的一家人，在佟岚虎还没有任何表示，没有表示任何悔意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原谅，选择了妥协。他们以为，人心都是可以感化的，人性都是本善的，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有错就知道悔改的。圣人不是说了嘛：“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可他们不明白，对于某些人骨子里的恶无限制的纵容，最终只会招致更大的祸患！

№.17、保证

已经获得了副教授职称的佟岚虎同学，不仅拥有渊博的专业学识，还具有非凡的表演才华。接到岳母的电话，佟岚虎马不停蹄来到岳母家，他一进门就给岳父、岳母跪在地上，拍打着自己的腮帮子痛哭流涕。他在忏悔，在发誓；他在向自己的妻子和妻子的父母坦白自己的悔恨，他哀求妻子一家人原谅自己的一时冲动！

在到岳父、岳母家来之前，佟岚虎就已经想明白了。他心里非常清楚，岳父和岳母是当地德高望重的学术专家和前辈，得罪了丈人一家对自己百害无一利。何况家里的房子也是老丈人一家出钱买的，虽然房产证上的名字是自己的，但是万一出现意外，法律尊重事实，到时候各种情形都对自己极为不利。

磕个头算什么，这玩意儿还算事儿？当年自己上大学的大部分学费和入学的生活费，还不是老太太一个头一个头磕来的！怎么了，我不一样成为精英吗？那些出了钱看不起我们的，不照样还在农村里面待着做他们的土鳖吗！

佟岚虎是研究厚黑学的专家，是将之应用到实践中的好手。他明白，戏份只要演足了，换得老丈人一家的原谅和松口，并非难事。他太了解这一家人的禀性了。

果然，看到佟岚虎涕泗横流地悔过，陈教授率先忍不住了，她也掉了泪。她拉起了佟岚虎，让他坐到椅子上，反而安慰他不要过于难过，只要保证今后不再犯类似的错，就行了。一家人哪有不生气的！

于丽跟着佟岚虎回到了家里。孩子看见妈妈回来，兴奋地抱着妈妈不撒手。高老太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儿子已经跟她分析过事情的利弊了，她知道不能和儿媳完全撕破脸，一旦儿子和儿媳离婚，家里的财产至少要分一半。如果儿媳家人提供了他们出钱买房和装修的证据，可能会损失得更多。

高老太一辈子都在琢磨褫夺别人家财产的路上奔波，她岂能不明白这里面的厉害！看到儿媳回来，高老太没有任何表示，但也不再冲着于丽找别扭。她在谋划，怎样才能让这个女人完完全全服服帖帖，怎样才能永绝后患。

于丽是一个性格仁厚，不爱记仇的人。自从佟岚虎在她的爸妈面前做了书面的保证后，她日日沉醉于授课和学术的研究中，慢慢地忘记了曾经的不快。再看到儿子一脸的天真无邪和童真的笑脸，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她甚至想到婆婆已经患上了不治之症，老人家满打满算还能活几年。毕竟，她是佟岚虎的母亲，儿子的奶奶。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谁的一生也不会都是平平坦坦的，总会有一样或几样，是你无法满足的。

但是，有一件事，于丽怎么也难以做到视而不见，那就是这位住在车库里的大伯哥，天天跟着老太太在家吃饭。想也想得到，于丽不是心疼钱，而是这样的生活状态压根就是不靠谱的。如果每天佟岚虎都在家还好点儿，抑或这个大伯哥换做是个小叔子也没问题，中国人历来讲究长嫂如母。可是，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大伯哥天天在家里面晃来晃去，实在让人觉得很尴尬。

于丽找了个机会，给佟岚虎提到这个事儿，劝他赶紧想个办法，能不能给大哥找个管吃管住的企业或者公司。可是丈夫仍然一如既往地不做理会。高老太好像看出来了于丽对佟老大在家蹭吃蹭喝的不满，她心里的怒火在燃烧，她不能容忍于丽对自己的儿子有不满和排斥的心理。她要找机会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儿媳！

№.18、暗流

其实，不用于丽向佟岚虎提到大伯哥的事情，高老太和佟岚虎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母子俩商量的结果是让佟老大将妻子和孩子全部接过来，让他们全家人一起住到车库里。为了方便生活，也为了不因为这样一件明显不占理的事情吵架，佟岚虎和母亲合计着想了这么个办法。这也是高老太一直以来的一个规划，让小儿子拉扯一把大儿子，两个儿子都脱离农村来到大城市里面，现在这个目标已然实现了。

于丽的天性是性格温婉，息事宁人。看到大伯哥一家人都来到C市，丈夫一大家人团聚在一起，她也为佟岚虎感到高兴。她每天除了工作上的一大摊子事儿，回到家还要哄着儿子，天天累得够呛，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关注其他的事情。看到丈夫的嫂子和孩子就在楼下生活，她甚至安排佟岚虎有时间帮他们购置一些生活用品。

日子一天天地流淌，虽然有诸多的不如意，但是，于丽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并没有太多不如意的地方。转眼到了2010年，儿子快上幼儿园了，姥爷和姥姥看见外孙亲得不得了。于丽和爸爸妈妈对于婆婆一家人的做法没有计较，人往高处走，想来大城市里生活，几乎是每一个不甘心满足于现状的农村人的梦想，这一点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

但是，平静的水面之下并不代表没有暗流。

高老太自从罹患恶疾，虽然及时住院治疗，加上儿子、儿媳精心地照料，暂时控制住了病情，但是，精明的高老太明白自己已然时日无多。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儿子佟岚虎，让她感到一同放心不下的，还有于丽。

当然，她放心不下于丽，并不是她喜爱这个儿媳。不是的。她考虑的是这个儿媳的家世背景比自己这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儿子高得太多，现在他们几口人住的房子也是亲家出钱买的，名字虽然登记在了佟岚虎的名下，但是，通晓法律的高老太明白，这并不意味着房子完全属于儿子，于丽也有一半。

她要为儿子把这些事情解决了。万一哪天于丽不跟着儿子过了，到手的鸭子也可能会飞。高老太不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她每天都在琢磨这件事，每天都在思考财产的归属。已经捞到碗里的肉，绝不允许再被人捞走。她一生经历的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她从来没有失过手！

大儿子一家人团聚后，已经自己立了伙，不再到家里来吃饭。陈教授的课程不太多，看到于丽每天太忙，她便把照顾外孙的工作揽了过去，晚上让外孙跟着自己。这段时间佟岚虎外出讲学或出差的时候也多，家里面往往只有高老太和于丽两个人。

于丽每次吃过饭只刷自己碗的习惯让高老太很不爽。她故意在于丽回到家备课看书的时候将电视机的音量开得很大，即使于丽关上房门，依然挡不住门外客厅里传来的震耳的声响。她几次和婆婆沟通，但高老太置若罔闻，我行我素。于丽没有办法，只能下班后晚来一会儿，尽量在学校里备完课再回家。可这样没人给婆婆做饭，更加招致高老太的不满。

于丽在家时，高老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耳朵里听着电视上的法制节目主持人的声音，眼睛却死死盯着于丽。于丽即使在背对着婆婆时，依然能够感觉到婆婆那双冷漠的眼睛，在盯着自己。阴冷、犀利的眼神，好像隔着房门都能穿透进来。这让于丽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19、离婚

2010年9月初，于丽坐在办公室里。这天是漫长的暑假结束后开学的第一天。于丽回想着过去一个多月来的经历，心如死灰，心里一阵阵绞痛。她明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和佟岚虎的婚姻已然亮起了红灯，他们之间长达7年之久的婚恋，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这一个多月的假期，佟岚虎外出经常不在家，儿子跟着姥姥和姥爷，家里面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于丽和高老太两人在一起。高老太对于丽的指责和不满在与日俱增。不管于丽怎样努力，怎样委曲求全，都难以让婆婆满意。她不仅逼着于丽改变了几十年的吃完饭只刷自己碗的习惯，她甚至还提出了于丽每天晚上几点之前必须得回家的要求，如果到了点回不来，她就将房门从里面反锁，不管于丽在外面怎么敲门，怎么喊她，就是不开门。好几次，于丽不得不借宿到同学的家里，甚至有两次还睡到了家里的车上。

于丽不敢将这些事情告诉爸爸妈妈，她怕他们担心，更怕他们伤心。她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她在心里盼着丈夫回家后，能和婆婆沟通下。她几次想到了离婚，可每次产生这个念头，她都想到孩子，想到将要退休的爸爸妈妈，她不忍心因为自己的事情再给父母增添麻烦，更不想孩子像他的爸爸那样生活在单亲家庭里。

但是，很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8月下旬佟岚虎出差回来，当于丽将婆婆的做法和丈夫说起时，佟岚虎非常厌恶地打断她的话，指责她连这些家庭小事都处理不好。肯定是于丽惹了自己的母亲不高兴，不然通情达理的母亲怎能不让她进门？

来回的争吵中，于丽身心俱疲。他质问佟岚虎，为什么每次都不问青红皂白，不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就将责任全部甩到自己的头上？他只想着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老婆的感受！两人的争吵，将高老太吸引过来。和上一次一样，高老太指着于丽的鼻子破口大骂，骂她不给她做饭，骂她晚上不回家在外面胡混。

于丽忍无可忍，回怼高老太血口喷人，回怼高老太蛮不讲理。盛怒之下的高老太冲过来要打于丽，于丽毫不畏惧，她意识到这对母子对自己的不满和攻击，已经不是自己的一忍再忍就可以消停的了；她知道自己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只能是对方的得寸进尺！

高老太眼里冒着凶光！她眼睛盯着于丽，嘴里喊着自己的儿子，“小虎，打她！打死这个丧门星！打死她，我给她抵命！”

于丽挺起头，眼睛盯着佟岚虎。她要看着这个曾经对自己呵护有加的男人怎样打自己；她要看着这个男人是怎样亲手撕碎自己曾经所有的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她还要看着这个男人会怎样背叛他亲手写下的保证书！

“啪！啪！”两个耳光，于丽嘴角里的鲜血慢慢地流出来。这两个耳光，彻底打醒了她。她终于意识到，所有的过往，不管曾经多么的靓丽诱人，终究是一场梦，如今该是到了梦醒的时候了。

“离婚吧！”于丽平静地说出这三个字。那一瞬间，她不但没有一丝的难过，反而觉得心里无比得轻松。她感到捆缚在身上的，和精神上的绳索都要脱落了。这个深深的泥塘，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要挣脱出来。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孩子，她都要义无反顾地朝前走，一刻也不能犹豫！

当天晚上，于丽将自己的铺盖搬到了书房，和佟岚虎分床而眠。在于丽将自己的铺盖搬到书房的时候，高老太站在客厅，她紧闭着嘴，咬着牙，目不转睛盯着于丽，一言不发。但是，她的眼睛里透出的冷漠、仇恨，如一团毒雾，将于丽整个儿地包围起来。

№.20、预谋

高老太虽已经年近70，而且目不识丁，但几年来坚持不懈地普法学习，使得这个农村老太太对于法律问题非常得精通。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异常冷静。她很清楚自己做的事情是什么性质，她很清楚做完后的所有后果。她更清楚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不能牵扯到自己的宝贝儿子：那是她的命！

她不但通晓一些法律方面的常识，而且，长期的研究和琢磨，她甚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学来了一个她信以为真的有针对性的冷门知识：隐形眼镜遇到汽油会燃烧，从而会造成短暂的失明。

这年的11月11日，天高气清。上午9点，高老太骑着自己的三轮车，慢慢悠悠来到了C市郊区的一处加油站。这个地方是她几次询查对比的结果。她原先在市里的几处加油站打听过，要买一塑料桶汽油，但那几个地方都不卖给她。高老太辗转几个地方，最后打听到郊区的加油站管得不是太严，可以零售。

她带的塑料桶是个5斤装的规格。她并不是买来给儿子的私家车加油，她有另外的用处，这个量对她来说足够用了。回到家，她将装汽油的塑料桶藏到自己卧室的床底下，拉好床单，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她在心里细细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如何坐到万无一失，如何做到干净利落而又对佟岚虎不造成任何影响。

她心里的这个计划，已经盘旋好久了。之所以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并不是她心中犹豫，不是的，高老太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犹豫不决这个可能。她只是在做周密的计划。她并不担心自己的计划会落空。对付于丽，她有足够的把握和信心。她唯一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的儿子完美地避开她要做的这件事情的所有后果！

对，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儿子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去做。到时候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那就和儿子没有任何关系！她这辈子想做的都做了，两个儿子都来到了城里，自己已经没有其他牵挂。她想到自己发现癌症晚期以来又活了两年多，今年已经68岁，即使没有其他意外，她也明白自己活不了几天了。她不能再等了，她要为儿子扫清一切障碍，这个房子，一定得是自己的儿子的！有了自家的房子，儿子又有这么好的工作，还愁找不到更好的老婆？

11月25日。佟岚虎一大早就出差到外地，那里有一个讲座。他要在那里待上三四天。这几天，于丽不在家的时候，母子俩在一起说了好多的话。临别前的那天夜里，于丽睡去，母子俩在高老太的卧室里，回忆了这些年的艰辛历程，他们互相说了许多要好好保重的话，好像马上就要生离死别似的。

踏上南下的列车，佟岚虎心里沉静，毫无波澜。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他很清楚母亲将要做什么。他所要做的，就是装成不知道，不清楚后面的所有事情。

他今年才刚刚37岁，博士学位，又已经取得了副教授的职称。他不但年富力强，而且已经成了学院里面事业有成的骨干力量。学院里的领导几次跟他透露，院里要将他作为领军人才培养。前途璀璨，一片光明。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和他的母亲高老太，一步步地走到今天，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多么得艰难！他不容许有人阻碍他往前走。不管是谁，都是他前进路上的垫脚石，他绝不能让于丽这样的小石子儿，挡了他前进的路。

妈妈真是伟大！他在心里想。

№.21、罹难

这段时间，于丽正在为一次资格考试做准备。考试的时间定在了本周的周末。临考前的一天，11月26日，也是佟岚虎出差走后的第二天，于丽恰好没课，她想着考前再温习一下考点。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不利于复习，于丽就没有去学校。

女同事打来电话，约她中午一起出去到外面吃饭。她答应了。这同事跟她一样，也是明天要参加这次考试的。两人准备中午边吃边聊，沟通一下各自备考的情况，互相提个醒儿。

吃过早点，收拾好碗筷，已经9点多了。于丽来到书房，关上门开始备考看书。高老太从卧室里面将汽油倒到脸盆里，端到洗手间藏好，然后来到客厅。她打开电视，故意把音量调到很大很大，震耳欲聋。

于丽在书房里被噪声吵得根本无法看书。她从书房里出来，对着高老太喊道：“妈，您能不能把电视的音儿调小一点，我还要看书呢。”

高老太置若罔闻，看也不看于丽一眼。于丽没有办法，只能回到书房，将门紧紧关上，两手捂住耳朵，继续看书。但是，客厅里的电视机的音量又被调高了，比刚才还大，于丽根本没法儿看书。她再一次出来，“妈，您能不能行行好，不要开这么大音量。我明天就要考试了，您开这么大的音量，我根本没法看书！”

看到高老太一副冷漠的样子，于丽气往上冲，她快步走到电视机的旁边，将电视机的插头拔下来。

高老太勃然大怒。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指斥于丽是个丧门星，不想跟着自己的儿子过了，不知道在外面找了哪个野男人呢。于丽跟高老太吵起来。面对这个蛮横无理、胡搅蛮缠的老太太，于丽气得心口痛。她脸色蜡黄，好像随时都会站不住。

时候已经快到了中午，这时同事的电话打过来，问他几点出门。于丽接通电话，“你等等，我跟妈说话呢，一会儿就过来。”

放下电话，于丽明白书是没法儿再看了，她要马上出门去找同事。她闭嘴不再跟婆婆争吵，向门口走去。高老太见于丽要出门，她一把扯住于丽的衣服，用力往地上跩。拉扯中，于丽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高老太看见于丽倒在地上，立即跑到洗手间，将脸盆端过来，兜头将里面的汽油全部倒到于丽的头上。于丽戴的是隐形眼镜，高老太的汽油虽然没有使她的镜片燃烧融化，但是，这些汽油足以使她眼前模糊，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见。

高老太冲进厨房，拿出菜刀，骑到于丽的身上，下手毫不容情……

半个小时后，看到地上几乎已经身首异处的于丽，高老太到洗手间把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轻轻地打开房门，从家里出来。确认好房门锁好后，她来到楼下，骑上自己的三轮车，围着附近的城区转了一圈。之后，她来到一处饭馆前，把三轮车停好，到里面买了一碗面条，要了个小菜。她甚至给自己买了一瓶啤酒喝。

这个头脑缜密、残忍冷酷，心理素质超强的老女人，办完这些事儿，不慌不忙，结完账，从饭馆里面出来，骑着三轮车来到了派出所。

…………

№.22、飞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雪花被狂风吹得四面乱飞。楼外窗前的光秃秃的法国梧桐，在寒风和飞雪中瑟瑟发抖，挂在枝干上的小毛球随风来回摇摆，像一个个跳舞的小人儿。

鲁旭伟一口气给我说完了这几十年间佟岚虎和他的母亲的经历，时候已经到了下午的两点多，吃中饭的时间早都过去了，但我们俩都没有一丝的饿意。

“后来呢？”我问。

“后来，高老太被收监以后，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揽到她一个人身上。事发时佟岚虎不在现场，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于丽出事以后，佟岚虎从外地赶回来，他第一时间赶到于丽的爸爸妈妈那里，跪在两位老人的面前，声嘶力竭地痛骂他的母亲，哭得上起不接下气，好像跟真的一样。

“案件到了法院的宣判阶段，佟岚虎出具了谅解书，原谅嫌疑人的罪行，这成为法院量刑的重要考量。最终高老太逃脱了一死。再加上她本人已经是癌症晚期，反正也活不了几年了。都说正义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也不见得啊。

“佟岚虎和于丽的儿子跟了于丽的爸爸妈妈。听说当时于丽的爸爸妈妈准备把房子收过来，佟岚虎在法庭里抱着孩子以头撞墙，大声哭诉，说他和儿子被人逼得没有活路。后来两位老人看到这种场面，也没有再多说话，放弃了财产的诉求。”

“现在佟岚虎的情况怎么样？”我又问。

“他过得很不错。于丽的事情过去没多久，他就开始找对象。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在相亲，就是在相亲的路上。听说现在好像已经结了婚，就在于丽的爸妈给他和于丽买的房子里继续生活。原先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除了还有一个儿子在姥姥和姥爷那里，在佟岚虎的生命中，曾经发生的事情，好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于丽的爸爸妈妈就这么一个女儿，遭到这样的打击，估计老两口人也崩溃了！”我接着说。鲁旭伟拿出手机递到我面前，“你看，这是于丽的妈妈在网上发布的帖子，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我接过来手机，看到上面字字血泪的控诉和思念：

“我亲爱的女儿，我的乖乖啊，你现在走了多远了？走到哪里了？上个周末的这个时候，爸爸妈妈和你最想念的孩子正在等着你的到来。可是此时此刻，我等待着，等等着，你却不能再来，永远不能再来了。我坐在你的房间你的挂了8年的美丽的照片前，心中呼喊着你……可是我的乖乖啊，你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连在心中呼喊爸爸妈妈的时间都没有。恶婆子把准备好的一盆汽油泼向没有准备的你。我的女儿眼睛里是隐形眼镜，最怕汽油！

熟悉我们情况的人见到我们都是八个字：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妈妈的心揪痛着。爸妈原以为经过苦难的人都是珍惜人情的，都是更加有良心的，做父母的总是巴望儿女好的。没想到我们的姑息退让谅解，对人的好的期待，让你受了许多委屈的劝解，我们对坏人坏心未加防范，成了夺我心乖乖命的刀啊！妈妈的心要痛到哪一天啊！”

雪比刚才下得更大了。透过窗户往外根本看不到远处的景物，雪花已经变成了一道一道的雪线，飞速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地面上的积雪厚厚的一层，路上的行人很少，几辆稀稀落落的汽车从茶馆门前缓缓滑过，后面的雾灯一闪一闪。

我们俩不再说话。我想到了二十年前我和鲁旭伟两人骑着自行车到佟岚虎的家里给他送学费的情景；我想到了二嫂曾经给我说的这母子几人将娃头的家里劫掠一空的事情；我还想到了，在中学时期同学时佟岚虎看到我们时的那满满的不屑的眼神。

我好像看到了佟岚虎和他的新婚妻子住在于丽曾经生活过的那座房屋，屋子里的一切都残留着于丽生活过的气息。当佟岚虎和新的小姑娘在一起生活时，他没有想到，于丽的身影从来就不曾远离，这个温柔善良、单纯仁厚的姑娘，一直用她那双美丽而又哀怨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呐！2021-6-26  1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