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来昔年说白头
文/蒙山樵夫
记得20年前，我的的同事是位50多岁的大叔，那一年我刚30出头，就觉得我这一老同事历经岁月风霜，常常以“叔”呼之，这大叔般的同事便坦然接受。就在今晚，我突然想起这位我久违的同事和我们在一起工作的往事，他早已办理退休手续，听说他身体不好，闹一场大病。
就在今晚，我突然想到，现在的我不就是当年他的年纪吗？在年轻人眼里，我应该也是一个半百的老头，可能在年轻人眼里，我一定也是一位经历风霜的老头了呀！也可能他们也如同我当年一般怜悯我的年老吧？不仅是我有这想法，就是放在1300多年前的刘希夷也有这样的想法。“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刘希夷的这首诗曾是大学时老师重点讲过的，只是那个时候，便觉这白头翁于我太遥远了。而今，就在今晚我想起30年前熟读的这1300多年前大唐诗人的忠告，竟然觉得是说给我听的。我突然感到我就是一个“半死白头翁”。想一想，如果人生百年，我真的是半死了，何况少有人能度过百年的坎。这古人真是说话客观而且实在啊！在恍惚之间，我逝去的半百时光瞬间化为一张张真实生动的生活情景图片，在时空流转起来。我这一“白头翁”曾经也是“红颜子”啊！突然，有一个句子蹦出在我的电脑屏幕：借来昔年说白头。
记得小学时候，老师问我们：你长大之后干什么？我跟我的同学们回答了好多个答案。孩子们把他们能够想象到的美好的梦想都说出来了。我记得就跟老师说：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只要不当农民就行。因为我知道，我父母是农民，他们风里来雨里去，含辛茹苦，吃尽了苦头，可是家里还是吃不饱。我不是特努力的人，可是，看到大哥把他少得可怜的义务兵津贴给我买书，看看二哥十八岁就承担起家庭的重担，我觉得这全家人给予我的是沉甸甸的期望。当我考进大学的那一天起，我的兄长是无限的宽慰和心底的隐痛。我觉得出来，他们完全也可以考进大学的。当我想一想跟我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他们都能自己挣钱，或者有些人都已娶妻生子的时候，我觉得没有给我苦难的家庭带来什么。我心里隐隐作疼。
没等到我上班挣钱孝敬我的父亲，父亲就撒手人寰。这是我终生之痛。父亲竭尽一生的精力供我上学，等我能挣钱孝敬我劳苦一生的父亲时候，他却没给我机会。想一想真的是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入职之初，我品尝了丧父之痛。那个时候我一个月不足百元的工资。我需要给母亲提供生活费，需要帮家里买农药化肥种子，我也需要养活自己。在这种艰难里，我也珍惜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取的这份工作。那个时候城里的老师都不受待见，何况我这么一位出身农家背负生活重担的乡村教师呢。当梳理好时下的生活后，我还是选择踏踏实实做好我的本职，用我的精力和担当。我知道在我的班里，是几十位跟我一样的农家子弟。我要陪伴他们走过三年的时光，为他们的人生铺设一段通往人生未来的路。
做教师的辛苦我确实体会到了，一旦我爱上这帮孩子，就意味着把我的青春送给他们。每到孩子们睡着了，我去宿舍查看每一个孩子的床铺，听着孩子们此起彼伏的鼾声，我觉得睡在这平板床大通铺的孩子，肯定跟我当年一样做着成长的梦。
记得暑假上课，天特别热，我汗流浃背，湿透衣裤。我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就像耕田除草的农夫一般。真的感觉我的三间屋大小的教室，就如同家乡那块正在生长的土地，这一个个正在成长的孩子，多像我家乡农田的玉米。我纠正孩子们一个个问题，真的像除掉他们身边的“稗草”，我为他们浇灌汗水，我期待他们获得人生的丰收。
日子就这样简单而平常的流转着，我知道自己习惯了简单的生活，也没有过丰富生活的资本。从没想过发财，也没想过经营，每月的工资下来，总是掂量盘算，我努力安排每月到手的工资，总是力求最大化的安排各项开支。可是，日子就在这时断时续中过去，没有高档家具，没有汽车，一辆被外甥遗弃的电动自行车，陪伴我走了八个年头。人家一辆新车，都坚持不八年。家里的沙发跟儿子一样大，老妻多次提议要换掉，我却总是舍不得。这是我当年攒了一年的工资置办的。在清贫的家庭里，我过惯了简简单单朴朴素素的生活。好在农家长大的我，习惯了吃苦。因为，我没有奢侈的资本。
在别人的狡黠的目光中，我的坦诚我的毫无城府，可能就是可以愚弄的愚。可是，好在我不在乎这些，从父亲种田的经历中，我知道有辛勤的耕耘总会有丰收的汇报。我多干活，我关心我的学生，我帮助孩子们成长，总不会是错误吧。我不与人争名夺利，踏踏实实干活吃饭，就是带着这种朴素的情感，跟我的弟子摸爬滚打了16年。生活并没苛责于我，反而更多的呵护我的付出与努力。我也是在入职15年之际，晋升副高职称，并且以自己的班主任实践获得市级“十佳班主任”称号，被评选市级教学能手。当有一天，我通过考试进入教育主管部门，我觉得离开我热爱的课堂，或许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损失。
日子依然就这样逝去，昔日的学生，那些曾经稚气未脱的孩子，也长成大人，也娶妻生子，也成了家长。我也伴随着他们的长大而老去。当50岁生日的时候，我觉得我真的要步入人生的秋天了。看看树叶渐渐变黄而飘落，季节能够轮回，而人生则是单向的生命流程，我再也不能回到自己青春勃发的风华岁月。年轻时代的激情，渐渐淡去了；曾经充沛的精力，也已消逝了；曾经种种的梦想，也已随岁月的季风而去。就是年轻时特别喜欢的食物，怎么也不觉得香甜。这种种表现告诉我，我老了，我成了当年那位跟我一起工作的大叔同事。肯定有一天，我会跟他一样，也可能要把自己交给大夫。想一想，大唐诗人刘希夷给我们定义的“半死白头翁”又是多么贴切啊！
多少次也在想：我还有明天吗？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每到晨练的时候，看着那些年迈的古稀老人尚且生龙活虎，看着那些耄耋老者尚且能几十年坚持不懈地锻炼。与他们相比，我真感到自己的软弱。
有一天，看到媒体对某知名作家的专访，这位我尊敬的作家坦言：只要生命不停止，就不会放下手中的笔。我突然觉得，与他相比，我还年轻20多岁呀！我还有资本呀！
我很盼望2035年中国的样子，我更盼望2049年共和国百岁华诞时是什么情景。我盼望到我古稀之年的时候，我的母亲还能健康地生活，我的孙子能够考上理想的大学。想到这些，我觉得我身上还有沉甸甸的使命。我所热爱的教育事业，我已经为之奋斗了将近30年，我自己积累了人生的经验，面对成长中的孩子，我也有余热可以释放。
借来昔年说白头，昔年总是要逝去的，青丝总会要成白发的，只要生命还存在，生活总要继续。不奢望人生的百年，即使我这半死的白头翁，我也要珍惜人生之秋的灿烂时光，秋水澄澈，秋叶斑斓，秋花光鲜，秋果丰硕，在这人生之秋，我正收获着昔日耕耘的成果。
从明天起，我继续早起锻炼；从明天起，我我更热爱家人；从明天，我还得好好工作，因为这生命这段灿烂之秋里，将是我最为华彩的乐章。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我觉得刘希夷这句话说错了，这“半死白头翁”，真的是需要年轻人的怜悯吗？生命总是有其固有的流程，站在半百之年的岁月的河岸，回望我半百的风雨，我没有倒下过；展望未来的岁月，我要勇敢地走下去。因为，人生的厄运，从不因为你的胆小而停止脚步。挺起不再挺拔的脊梁，勇敢迎接各种厄运和挑战，即使老去，也应该是一棵不朽的老松！
（写于2018年10月4日，农历戊戌年八月廿五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