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去了一趟山

文|叫我高高
去了一趟山,在大雪纷飞后,山中静寂极了,但却不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场景。
山里有什么啊?首先就有鸟。很胖,像一颗肥硕的大栗子,贴在树尖,估计小爪是死死抓住不放,不然,可能因为太过肥而坠落下来,也不知。
在夏天,树木葳蕤的时候,到处都是草木的清香,你是看不到鸟的。只能听到鸟的叫声,声音清脆而渺远,忽近忽远,仿佛在与你捉迷藏,又仿佛在给远方的鸟传信。
无论怎样,鸟与树与河,它们是一家人。
而如今,大雪覆盖,树木的叶子早已在秋天落尽,只剩下一副骨骼。它们就无处遁形了,光秃秃的树尖上,肥硕地立着。“装叶子吗?”样子好傻!
这可把我乐坏了!逮它!拍它!刚掏出手机,对准树尖,许是脚下的雪太响,它扑啦啦地飞走了,顺便把另一个枝头的三只肥鸟也给拐跑了。
再一拐弯,一棵健硕的松树上,却藏了一只,灰色的羽毛,黑溜溜的眼珠,屁股尤其胖,几乎是扭着跳跃。
我确认不是麻雀,麻雀的灰是烟灰,样子太普通。这只灰色的头顶,还嵌了一撮白羽。
它不怕我,我自然更不怕它。它竟然只顾着啄松树枝上的残雪,一看就贪吃。
我追着它怕,它就把屁股对准我,一跳一颠,样子蠢萌蠢萌的。
等我一回神的功夫,它就已经窜进松树进里去了。
我想胖的缘故,应该是秋天捡拾了很多的草籽,而冬天的粮食,我们是发现不了的,对于鸟可能小菜一碟。
山里还有什么啊?打水的人啊。“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真可谓“往来而不绝”。夸张了一些,但的确是断断续续,这真是让人叹服。他们帽子底下呼着一团白烟,围脖围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了一条缝,雪茫茫一片,林木黑森,他们就目光坚定地,沿着山路走去,身后,碎盐般的雪,飘悠悠地在他们脚下乱转。
看着我的心直痒痒。
“我也要去打水!”
“你打工具了吗你!”他指责我。
“不会就为了舀一舀子!不会就为了玩!”
说着,脚步却没有停下,也没有去追随进山里的人影,因为真得太冷了,鼻子尖快冻住了,牙还打着颤呢。
嘴上厉害,心里怂。
于是,没等把我的江山巡视到山顶,就顺着石阶往下忙不迭地走,甚至扯着他的衣角,才不至于跌下“江山”去。
差点摔跟头,却把我笑坏了。我一笑,山里的树仿佛也跟着笑,雪都舞起来了似的,那是风吹的,风也觉得山里太静了,该热闹热闹一下。
一路下来,也算把“朕”的江山巡视完了。心里很舒坦,都挺好。山肃杀威严,河冰雪一片,山峦起伏,雪雾弥漫,是冬天的样子,是“朕”想看到的北方应该有的样子,旷达而又肃穆。
就差山下的亭子了。飞檐翘角的亭子,在池塘上静默着,亭下的荷塘,只有白,松软的白。别说残荷听雨了,就是枯荷残雪都看不见。因为根本就看不到枯荷挺立的影子。
要我说,古人总赞美,梅花凌寒独开的精神,还赞美松柏孤直的品性,更是喜欢残荷的意境,那你是没到北方。我总是不屑,你把那竹子,寒梅,都移到北方试试,看看还能不能迎风傲雪,凌寒绽放。我是的确见过腊梅花的,在上海也正是这时节,花树冰清玉洁,雪染红梅,煞是好看。但是,南方的冷,于北方此刻还是小菜一碟。
松柏的确,在北方是常见的,冬天雪野里顶着洁白轻盈的雪绒花,绿是依然绿着,但是那绿也是洗掉色儿的绿,根本就是被刷了白灰似的绿,与夏天的绿,比起来,是不精神的。
古人借物言志,是因为古人没有来北方。我还是喜欢鲁迅的散文诗《雪》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还有迟子建的文章《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北国的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它从三月化到四月甚至五月,沉着果敢,心无旁骛,直到把冰与雪,安葬到泥土深处,然后让它们的精魂,又化作自己根芽萌发的雨露”
看吧!这才是北方的冬与春。小时候学朱自清的《春》,差点被蒙在了骨头里,以为三月桃花开,杏花白,樱花粉,就每天披着春寒料峭的寒,去后院石头堆旁的杏树等,结果自然失望,以至于怀疑北方没有春天。
后来才明白了,那是北方的另一种坚韧与沉静。不卑不亢,爱憎分明,直爽率真,热烈而又执着。
《说文解字》解释“冬”:四时尽也。也有人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我喜欢这个“冬藏”,与其说是避与舍,不如说是它收敛,是厚积,是蓄力。
最后,离开时,还是回眸看了一下白茫茫的雪野,看了一下雪野里的白桦树,还有树上的坐镇江山的鸟。
心里仿佛也如那鸟,从高处俯视了人间,俯视了人间的喧哗,也如这雪野的山林,素然着,肃穆着,蓄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