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磨子》
文朱火火



姐姐家的后山有片竹林,四季常青,是天然的绿色屏障。那天我带着女儿去姐姐家串门,闲着无聊就带着相机去后山,捕捉光影流转的瞬间。穿过竹林的小径,坡上静静躺着一架被时光遗忘的石磨。它分作上下两扇,底座半陷尘土,上扇则成了杂草的栖身之所,苔藓沿着磨齿蔓延,宛如岁月织就的绿袍。
这台沉默的石磨,何尝不是一部凝固的历史书?在机械化浪潮席卷一切的今天,它却被草率丢弃。若我是它的主人,定会将它擦拭干净,摆放在庭院最显眼的位置,向子侄们讲述它曾如何参与过无数家庭的日常——谷物从磨眼流入,在磨齿的咬合中化作细腻的粉末,滋养着代代相传的烟火气。
这石磨的历史可追溯至春秋末期,传说由鲁班所创。这位被誉为"百工圣祖"的发明家,用两块带轴的扁圆石解决了古人的饮食难题。下磨盘固定如大地,上扇绕轴转动似星斗,谷物在磨膛中被研磨成粉,再经筛箩过滤,最终沉淀成米面。想象先辈们推着沉重的石磨,听着碾压谷物的沙沙声,那是农耕文明最质朴的乐章。
八十年代的乡村记忆里,石磨是家家户户的必备之物。农忙时节,母亲总会将浸泡好的早稻米倒入磨盘,我则负责推动上扇。磨齿咬合的瞬间,稻米在压力与摩擦中逐渐成泥,乳白色的米浆顺着磨缝潺潺流出。那些日子,石磨转动的声音就是家的韵律。

去年在深圳文和友的沙河粉店,我竟与石磨再次重逢。店家采用电动石磨磨制米浆,雪白的米浆从磨缝中涌出,带着米香与石磨的温度。当看见红领巾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操作时,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认真记下制作流程的神情,让我明白传统技艺并未真正远逝。
如今这架石磨静卧坡上,那些曾经被磨齿碾碎的谷物已化作泥土,唯留苔藓在青石上蔓延。可只要有人还在用簸箕筛米,在案板上擀面,这些沉默的石磨就不会彻底消逝。它们是大地的指纹,是先辈智慧浸入泥土的印记,提醒着我们在飞速旋转的现代齿轮之外,仍有一份沉稳的节奏值得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