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彼岸花（03）
两个月后，志泽成了刘陵的男朋友，于是天下太平，那些女生间内部的争斗也即刻烟消云散，班花和其男友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刘陵告诉肖燕志泽是她男友的那天，肖燕仰着头望着天空良久，她心里想：“原来她那天晚上早就策划好了的啊！这人一点都不老实。”
打那以后，众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志泽，大家都在掂量志泽有没有这个资格做刘陵的男朋友。他1米84的身高，对于南方人来说，可以说是身材魁梧，帅得一塌糊涂，从外表看自是无懈可击，唯一让众人担心的就是志泽是个体育特长生，文化成绩并不太好。无聊的、自视甚高的旁观者都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太对劲，都觉得只有自己往刘陵旁边一站才算是般配。因此，大家都居心不良地瞪大了眼睛等着看他们没有共同语言的一天，等着他们宣告分手的那天。到时便可以万人空巷，灯火通明——毕竟要忍受长时间的平静与寂寞非得境界高的人才有这个毅力，旁观者恐怕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17岁的男女关系，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简单，有时候也许只是一些朦胧的感觉，并没有夹杂多少别的东西，他们不需要面对生活的残酷，不需要对未来的承诺。可是，到底什么是爱情，可能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
只是，人们都把刘陵想简单了。17岁的刘陵，是个不相信爱情的人——至少是对爱情不屑一顾吧，她远不是那种能轻易爱上别人的人，她对志泽有的只是感动，因为那份感动，他们确立了一种关系，并苦心维系它。她从未对志泽有任何的期望，所以也就不存在对他的厌倦。
志泽为了追刘陵，确实是动了很多脑筋的。志泽向来是个内向的人，可人在某种驱动力的压力下，很容易就忘了什么叫做害羞，只剩下勇往直前了。他曾经跑到刘陵的教室，当着全班人的面站在讲台前向她表白；他曾经在寒冬时节大清早跑到食堂帮她打热水；他也曾和她班上的一个情敌大打出手......可惜都没有任何进展，刘陵仍旧是八风不动。
可是，最终使刘陵无可奈何地接受他的请求的，却是几条很长的围巾。刘陵一直固执地认为，脖子是她的脆弱三角区，所以一到冬天，她就格外小心地保护她的脖子，围巾成了她过冬的必备品。细心的志泽很快找到了入口，在那个冬天，一口气买了七条不同花色、不同款式的围巾送给她。
“这个冬天，从星期一到星期天，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用不同的心情和面貌面对同一个我！做我女朋友吧，这句话我都说腻了。”
“好...吧！不过...你只能得到这么多。”
志泽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一时间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过了好久，他脸上才露出微笑。他张开手臂，想要抱着刘陵。没想到刘陵本能地回避了。
“对不起，我不太习惯有人碰到我。”
刘陵说这句话的时候，跟当时的天气一样冷，似乎根本没有考虑到志泽的感受。可怜的志泽只能被动地接受，谁叫他是爱着刘陵的呢？这个世界向来就存在着很多不平衡，比如说先动情的、动情更深的那个永远要承受更多痛苦。
那时的刘陵，需要的可能只是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一个可以对自己百般呵护的人。她并非对肖燕厌倦，只是男生和女生在看问题的角度上，总还是有差别的，她需要在倾诉的时候，能得到不同的回应。可是，人心中最深处的孤独，总是很难被读懂的。所以，对刘陵而言，她和志泽之间在旁人（甚至是志泽）看来是属于什么关系，并不那么重要。女朋友就女朋友吧，只要各取所需就行了。
又或者，刘陵需要的是一个榜样，是一个可以用来做行动指标的人，而身为体育特长生的志泽，刚好具备这些条件。在她真正的爱情到来之前，她表面看起来很脆弱，内心却是一个无限向往慷慨、坚强而且有毅力的人。志泽便无形中成为了她奋斗的目标，她不自觉地从志泽身上感受到一种行为的方向和力量，却未必是因为爱，只是对内心向往事物的一种感染罢了。
刘陵和志泽都明白，感情的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是很难有转机的。可是，对于志泽而言，只要刘陵在他身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这是一种无奈的执着的不求回报的爱，只有那时纯粹的年少的人，才甘愿忍受这份煎熬和快乐。
因为志泽义无反顾的心甘情愿，这种大家都心照不宣却又有名无实的关系一直维持了很久。
有时候，刘陵也会对志泽提一些很琐碎的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很多人都很喜欢你的啊！”
刘陵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够满意，她未必希望自己的恋人能够充分地了解自己，却希望与那些真心的朋友能够相知。人处在世上毕竟是孤独的，每个人都希望从别人身上获得某种认同。刘陵偶尔也会问，志泽认同我多少？
“是啊！很多人都很喜欢，那是因为他们只停留在表面，没有看到真实的我。可是你和我相处这么久了，应该对我有一些了解才对，为什么还和他们一样？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好的，我身上其实有很多难以让人接受的缺点。”
“我知道啊！比如说，你很挑食，超喜欢苹果，喜欢吃肥肉而不喜欢瘦肉，喜欢吃泡面，喜欢拿人家的手机拍照；还有，你会喜欢一些很中性的东西；还有，你的大脑发育似乎不那么平衡，英语好得出奇，而数学则一窍不通；还有，你有时候比较固执，就算再冷的天气也只穿一条裤子，内衣外只裹一件厚厚的外套......”
“既然你这么清楚了，那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有一种人，一旦遇上了，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了。现在，那个操纵我情感的人是你，所以我没有选择。你是有很多缺点，可是正因为那些缺点，才成就了一个完整而真实的你。还有就是，喜欢你的是我，和你的那些缺点无关。你现在还没遇到你生命中的那个人，当你遇上了，你便会理解我现在的处境。只是，那时的我，可能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志泽跟刘陵说这些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他知道自己或许永远都无法真正走进她的心里，他看到了结局的凄凉，可是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珍惜现有的状态——他没办法面对她的抗拒。
刘陵有些内疚，可也仅仅只是内疚：“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可以选择沉默，你的任何姿态，我都可以接受。”志泽停下来，仔细打量刘陵，“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状态的你吗？就是你用手触着下巴，抬头看着天空，偶尔转头张望，好像满脸疑问时的表情。”
“啊？这个状态只是我的小习惯而已，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觉得那时处于思考状态的你很特别，就只是那样！你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哪怕一点点...”
刘陵：“......”沉默有时是因为不想伤害，她没办法拒绝那份爱，也没办法回报爱。
志泽：“对不起，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不近乎人情，可是......”
刘陵：“应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你不应该对我那么好的，我有一种负罪感！我给不了你什么——哪怕一点点。”
“你给得了的，你只是不想给罢了。”
刘陵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志泽的眼神里，她藏不住秘密的。一个爱自己的人，才能一眼看到自己的内心。可是，刘陵对于这种透明的生活并不适应。“你中有我，我总有你”只适合于相爱的两个人——他们显然不是！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高考结束后，所有人共同面对的就是分离。而刘陵和志泽呢？一个继续南下去C市上大学，一个北上北京深造。
对刘陵而言，这些本没什么，她只是把它看作是一个必然，一个华丽的谢幕，她没有刻下任何爱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任何不舍的情结，所以可以毫无牵挂。生命本就像是一场疾走，在此刻的她没有选择铭记，也就不必回头。
可是对于志泽而言，这是残忍的。他对刘陵的感情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就要面对天各一方的考验，纵使他认识到了是形势索然，可是理性的力量再强大，也难割舍心中的情愫。
临走前，刘陵在志泽的同学录上写道：“起风了，很幸福，志泽，你一定要记得我哦。”
志泽看到刘陵留下的这几个字，感动之余，也感受到了它的沉重。这本不应该是她该写的。可能刘陵只是不谙世事，也可能她是铁石心肠，她要紧握住一份友情，却无形地使对方背负一份爱情。
刘陵出发去C市时，志泽来火车站送她。他们就那样沉默着在候车亭坐了很久，任凭喧嚣震耳，却一句话都没说。
广播上宣布检票入站的时候，志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刘陵随着人潮向检票口挤去，他突然感觉心里的一块东西即将要永远地离他远去。他向刘陵跑去......
“刘陵，我...我可以抱你吗？”志泽确实冲动，可这份勇气，却也难得。
刘陵提着行李定在列车员旁边，迟疑了片刻：“对不起......”她始终不愿意有人碰到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习惯，还是维持冷酷的借口，又或者是规避伤害的极端形式。只是，这样一种拒绝，对志泽来说，未免有些残忍。
接着，志泽在人潮中没有找到刘陵的身影。每一段感情都有萌芽、生发、高涨、消退的一个过程，而志泽对刘陵的情感却突然在水涨船高时划下一连串的省略号。他不可能忘记刘陵，就像刘陵不可能爱上他一样，这是他们相互的局限，也是命中的劫数。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