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读江弱水《诗的八堂课》之四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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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荡为文许肉身,芊绵有则结兰因。
和羹好味调新味,合异清真写最真。
层染花枝将没骨,渐宽衣带拟佳人。
江西瘦笔神犹在,消得酴醿十日春。
肌理第四,说的是诗歌的触感,翁方纲最早提出,然而读的不是很明白,只是江弱水在解释老杜沉郁顿挫,引用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时候有点顿悟。构成肌理的关键,是字法和句法。
奥尔巴赫《摹仿论》:荷马的世界是静止不动的,旧约的人物却处于动荡不安之中。(史诗作者运用丰富修辞,而《圣经》作者多用短句)
邵洵美说:“一个真正的诗人非特对于字的意义应当明白,更重要的是对于一个字的声音、颜色、嗅味、温度,都要能肉体地去感觉及领悟”;邢光祖说:肌理“是字眼与诗境的谐和,是诗的内涵的肉体化身”,结合起来说,谈论“肌理”,就是要“肉感地去感知一首诗的文本的肉身”。
江弱水分析了两种不同美学风格的“肌理”:骨感与丰致(丰满),前者侧重写意,线条粗放而有劲道,后者类似工笔细软;中国文学中最典型的代表,前者是《水浒传》,后者是《红楼梦》。《红楼梦》的文笔多做静态的刻画,精致繁缛;《水浒传》的文笔则要言不烦,能省则省。
宋诗善用“虚字”,善于惯于烹炼虚字。
古人讲“和羹之美,在于合异”,在作文时,一定要努力用异质的东西(字、词)来互补和对冲,将不同的元素调和好,才不至于造成用词的贫弱而出现表现意义的无力,这是一个原则。
由周邦彦在词中爱用“染”(在染织中,染是着色的工序,先把染料化开,渗透到本色底子上,又慢慢泅开去)字,江弱水想到了“氤氲”,继而,他借用顾随先生在《驮庵诗话》中认为诗的情感的表现姿态有“锤炼”和“氤氲”之别,而借用这两个概念讨论感情的不同表现如何呈现出不同的文本肌理的。氤氲是散开,是“文字上的朦胧而清楚”。锤炼是紧缩,是力能从简,线条不一定就粗,即便粗,肌理也未必不紧不密,江西派学杜,一个个瘦硬通神,功夫就在锤炼;喜欢锤炼的诗人是“语言”的健身狂,忍受不了一点语言上多余的脂肪,反反复复进行修改和重写,努力给语言减脂。顾随说:“氤氲、锤炼虽有分别,而氤氲出自锤炼。若锤炼为苦行,则氤氲为得大自在”。对一个文本,它的肌理不可质地单一,氤氲与锤炼,相互牵连,异质调和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