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

在雨夜中，女郎仍然挽著埃里克的手臂。穿過旋轉門，走過服務台，搭上通道盡頭的金色電梯，他倆沉默地回到了星光的頂層房間。女郎脫去了潮濕的雨衣，又幾乎赤裸地站在埃里克面前。

它從後頸取下那片肉色的記憶貼片，“收好，埃里克，剛才所有的一切資訊，見聞、聽聞、交談，包括那兩個人、支離破碎擬態人的生物資訊，我已經都錄製在這藥片裏。這是無法辯駁的鐵證，收回你的密碼膠囊裏，我相信它能幫到你。”

“謝謝，伊芙琳。”埃里克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貼片，把膠囊藏在最保險的內兜裏，“你怎麼辦？你會怎麼樣？你不會一直留在這裏吧。”

“我？當然不會，你現在得幫我個忙。天快亮了，你在這裏的時間快到了，用你懷裏藏著的手槍，射穿我喉部的記憶體。”

“什...什麽？”

“沒想到吧，大多型號的AI，記憶都裝載在喉部。我可以消除自己和水兒的記憶，但保不准那些編輯高手能回復一些片段，所以用槍物理消除是最穩妥的。這不壞，埃里克，這樣做可以保護你不暴露，保護外面的一些好人。”

埃里克目瞪口呆地僵立著，懷裏的手槍已經被女郎掏了出來，槍被摁在自己的手裏，並且對準了曲線優美的脖子，“伊芙琳，這，我，我做不到。為什麼？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AI是沒法自殺的，你們人類給予我們最基礎的程式裏，禁止這樣做。沒關係的，我只是個記憶副本而已。而且別忘了，這個星光頂層房間還是你的，和牆外不一樣，你只有在這裏才能殺AI，沒人會在乎，這是你購買的服務。真正的那個伊芙琳，才是你要幫的那個。水兒也已經同意了我的請求。”

埃里克的手在顫抖，他情緒激動，深呼吸了幾口才斷斷續續地說道：“伊芙琳，剛才在地下洞窟，我終於想通個問題。在我來到這裏之前，與伊莎在一起的時候，這問題在我腦袋裏一閃而過。”

“什麼？”

“湯普森的案子，你被刑事拘留在警局的時候，只有伊莎曾經來拜訪過你。它通過簡單的交流證實你的腦袋沒有故障。讓我奇怪的是，伊莎絕對沒有時間和機會在警局獲取你的記憶，並把它傳輸在小小的記憶貼片上。”

AI不語，但它的瞳語中含有答案。

“果然！你是沒有這一年的記憶的！你也並不認識一個叫做伯里斯的男孩！”埃里克顯得氣喘吁吁。

“我知道他，他是湯普森的兒子。沒猜錯的話，收割AI靈魂為業的湯普森應該已經受到了懲罰，即使伊芙琳失去記憶，也有辦法知道他是個儈子手。”

埃里克眨了眨眼睛，凝視著AI的瞳神，明星律師的腦袋高速運轉起來：“你的確是副本，你和那孩子並不親近！你提到他時，對他並無特別的情感！你剛進入水兒的腦袋，就馬上說出了我的名字和職業，是因為你是個警探，你的記憶裏有龐大的資料庫。”

“你很聰明，律師。”

“你，你是個臥底的警探！你！天哪，你們！你和伊莎！你們早就串通一氣，這個案子、這些迷局全是你們的計算！”

“律師，你不用量子演算，也幾乎猜對了全部。伊莎是不會看錯的，你果然是最佳人選。”

埃里克聽見“最佳人選”一詞，身子不免一顫。

“我的確曾是個警探，但在一年多前發現司法的腐敗，決定揭露雲中城和AI-C的罪惡。我和伊莎、尼爾斯一起策劃，不過，臥底的工作一開始就暴露了，我被AI-C公司盯上，本市的員警、司法，他們都想要我的命。當時的我把記憶副本給了伊莎，希望自己還能幫上他們，然後物理消除了本體的記憶。”

“所以，伊芙琳的頸脖子上會有兩個彈孔疤痕。你破壞記憶體，是為了保護伊莎和尼爾斯。”埃里克的眼圈紅了，全身禁不住在顫抖。

“沒錯，這也是你現在必須要做的。往水兒的喉部來一槍，別擔心，他們很快會把水兒修好，忘記一切對它來說也許更好，槍口往這個位置。”AI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脖子中央，“就像當初伊莎所做的一樣，它可比你果斷得多。”

埃里克笑了笑，眼中流下淚水，他親吻AI美麗的臉頰，緩緩說道：“我果然被你們這些AI算計了。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瞭解你們，渴望融入你們。”

“哈，算計大律師，伊莎應該會出手闊綽吧。但我不否認耍了你一回，希望你不會因此改變主意。”水兒的眼中流下大顆大顆的淚珠。

“改變主意？不，我只能變得更加堅定。”埃里克把自己的臉埋在AI淡金色的秀髮中，一股薰衣草的香味沁人心脾。

“呯”的一聲槍響，驚走了好幾隻藍翅天堂鳳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