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拯救抑郁的你？
文/徽韵蒹葭
源自#岁月拾遗优选推文#
楠楠说她想死，控制不住的就是想死。想去投河，想去跳楼，想喝毒药，想割腕，只要能死就好。
她也不是一直这么想，只是经常会这么想。她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不想吃饭，不想走路，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心理医生给她开了药，那种白色的小药片，早晚各一次，一次两小片。她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吃这种看起来没有丝毫帮助的药，吃完了她还是想着去死，还是觉得一切毫无意义，还是只想躺在床上，蒙上被子，不想看见任何人，懒得说一句话。
这是二十年来的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高二的时候。她经常莫名其妙的哭泣，莫名奇妙的绝望，莫名其妙的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她不想读书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读书，课堂上老师的讲解让她头晕目眩，她逃课，带着三毛的书去了一片坟地，不是现在修整打理得整洁有序的墓地，是乱坟岗子。一片荒凉，只有一个一个杂乱排列着的鼓起的土堆。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吹得她脸疼，她却产生了一种自虐的快感。三毛的书一页都未翻开，她在乱坟岗子发呆了一下午，被西北风虐了一个下午。
老师知道了，叫来了家长，说孩子压力太大，不能再住校了，在校外租房子陪读吧。爸爸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老师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外地打工，回来的车费花掉他一两天天的工资。他不知道女儿好好地上着学逃什么课，自己辛辛苦苦供她好吃好喝，还哪来的那么多的p问题。他劈头盖脸把楠楠训了一顿，说她不争气。但是还是听从老师的建议在外面租了房子，一直陪读到高考结束。
那一年半的时间里，楠楠虽然时常还是觉得压抑，想哭，可是在爸爸妈妈轮流的陪伴下还是熬了过来，纵然爸爸妈妈有时还是会训斥她莫名其妙的哭泣，但毕竟是亲生的女儿，楠楠还是从这份陪伴中感受到了爱。高考结束，她考上了本市的一个本科院校，选了数学专业。
楠楠是个漂亮的女孩，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大眼睛像成熟的夏黑一样，黑溜溜，水灵灵，透着无辜和沉静，只是很少对人笑，从内到外散发着冷漠的气质。从上到下似乎都写着“不要靠近我！”
这个漂亮的，冷漠的，不容易接近的女孩吊起了很多男孩的胃口。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有股强大的吸引力，献殷勤的男孩子络绎不绝。
楠楠需要温暖。大一下学期她恋爱了。男孩子不帅气，也不优秀，就是二本大学里那种一揪揪出来一大群，甩在人群中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男孩子，长相和身高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地方，没有任何特长，学业上要的是不挂红灯就好。吸引楠楠的是他的温暖和踏实。他每时每刻都让楠楠觉得不管楠楠丑陋也好，生病也好，抛弃他也好，他一定都会永远不离不弃，一生就吊死在她这一棵树上。
初恋又热恋中的女孩子像公主一样被宠着，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楠楠没有那种沮丧和绝望感了。
抑郁的第二次发作来得是那样突然。大二上学期开学没多久，她常常头疼，不想做任何事情，寝室里原本数她的桌子和床铺最整洁，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那里经常散乱地摆放着各类书籍，化妆品，袜子，甚至是内衣。
她每天一睁眼就在想：“我为什么要去上课？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和他们这些人在一起？”可是这些问题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合理的答案，于是，更不想睁开眼睛，更不想去见任何人，更不想吃饭，只想躲在寝室被窝里，一直一直……
有一次，她突然半夜醒来，脸上全是泪水，梦里好像是爸爸和妈妈不断地争吵着，妈妈歇斯底里地哭着，然后又亢奋地唱歌，嚎叫。楠楠恍惚觉得梦里的自己还是那个上小学的小女孩，面对这样的争吵和妈妈的歇斯底里，她害怕极了，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大哭，她喊叫，把自己给哭醒了。她打开寝室的门走到外面的阳台上，黑漆漆的夜像巨兽一样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她却毫不畏惧，就如当年在乱坟岗子被西北风狂虐带来的快感一样。
她想狂奔，想呼喊，想淹没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那时候是深夜两点，她的寝室在五楼。如果那晚不是被觉出了异样的同寝室室友发现，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男朋友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在有多年诊治经验又温柔的心理医生那里，楠楠先是默默流泪，然后小声哭泣，再然后哭得泣不成声。
她说害怕，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无意义，一切都无意义……可能死了就安宁了，解脱了，曾经和最好的闺蜜聊过，可是闺蜜说的那些安慰的话是那样的轻飘无力，我听不下去。我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掌控了，当那种东西来的时候，我只能任由他抓住我，我逃不掉……他说去死吧，我真的就想快速了解自己的生命，他说割腕吧，我真的就想拿起刀片看自己鲜血直流的样子……我经常莫名其妙地想起来自己很小的时候爸妈半夜争吵的样子，爸爸大声训斥妈妈，叫她别烦，妈妈有时候哭，有时候大笑，有时候还唱歌……”
楠楠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家庭。
爸爸妈妈都是农民，自己姣好的身材和长相就来自于他们的遗传。他们勤劳，踏实，肯干，这些年一直在大城市打工，楠楠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们。
爸爸脾气有些暴躁，经常吼妈妈，妈妈也并不温柔，大嗓门，还是个话唠。二十多年，楠楠对爸妈的印象竟然只有如此简短的几行。
而那次梦里的场景就是还是小学生的楠楠每晚都要面对的。
这些年，楠楠努力，上进，她尽力让自己温和沉默，安静，不要成为爸爸那样脾气暴躁的人，也不要成为妈妈那样惹人烦的话唠。
心理医生给她诊断为重度抑郁，建议她住院治疗，住进本市的精神病院。可是楠楠拒绝了，她说她要先回家。
男朋友替她请了假，给她送回了家。爸爸妈妈还在外打工，家里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年幼的弟弟。
爷爷奶奶不知道什么是抑郁症，只知道楠楠和他们说不想活了，活着没意思。两个老人家担惊受怕，整天轮流陪着她，不敢离开一步。楠楠拒绝走出家门，白天躺着，晚上躺着，睡不着的时候也躺着……
躺着的楠楠只觉得世界没有了色彩，只是沮丧，极度的沮丧。绝望，极度的绝望。
有好心的邻居过来安慰她：“楠楠呀！你可别想不开，凡事儿得想通点，不要钻牛角尖，开开心心的，多吃饭，多出去走走病就好起来了……”
楠楠想把耳朵堵起来，这些聒噪的声音让她有起身把这些无知的人撵出门外，然后破口大骂的冲动。“我想不开，想不通，你们什么都不懂！”接着就是大哭，歇斯底里，无所顾忌地大哭。几天下来，没有邻居再敢来了，村子里都在传那个考上大学的楠楠疯了。
“谁能懂得那个叫做TMD抑郁症的怪兽在体内兴风作浪的时候，一个人是无法控制也无力控制的，那种被攫住的无力感仿佛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被扔进了大海里。谁懂？你们这些正常人能懂吗？不能！不能！不能！”
“楠儿啊，你爸妈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坐上车了。等他们回来，就带你去看病。乖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跟着你走了算了。”奶奶坐在楠楠的床前，泪流满面。
楠楠答应奶奶，等爸妈回来她就去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