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一首初夏的小诗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137期“夏”主题】
分享一首关于初夏的诗,是杨万里的《闲居初夏午睡起・其一》:
梅子留酸软齿牙,
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
闲看儿童捉柳花。
简直色香味俱全,有没有?
短短四句,视角却不停切换。
第一句,直接打通味觉,“梅子留酸软齿牙” ,我反正立马有了流口水的感觉。
一般人写梅子酸,是把梅子当客体,自己作为主体来写,杨万里却直接让梅子 “活” 过来——
这小家伙仿佛故意使坏,把酸味 “留” 在你嘴里,和牙齿来个亲密接触,酸倒一片,睡前吃的梅子,醒后还在倒牙。
第二句,“芭蕉分绿与窗纱” ,打通人的视觉。
古代文人对芭蕉尤其偏爱,书斋窗外,三两芭蕉,绿意盎然,自显文气。
显然,这芭蕉也挺有自主性的,初夏已至,自己葱蔚洇润还不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仿佛对窗纱说,“夏天到了,看,我这身长出来的绿衣裳多好看,给你也换个色!”。
读完前两句,人似乎已经独坐在一室幽静中,尝了梅子的酸,看到满窗的绿,这一拨拟人加通感,实在抓人。
独坐在干嘛?
原来是“日长睡起无情思”。
初夏,已然昼长夜短,夏天午睡刚醒,整个人就是浑身乏力,懒洋洋地不想动,犯迷糊,这一点,大诗人和我一样。
但是,打工人的我是没法“闲坐”的,赶紧泡壶浓茶,驱散睡意,打起精神,继续当我的“牛马”。
诗人当然不必如此,他安闲地躺平、发呆,“闲看儿童捉柳花。”
一个“闲”字,是状态也是心情。
我就闲在这儿,懒洋洋一坐,饶有兴味地看孩童追柳絮,那柳絮飘飘荡荡,一把抓过去,又会从指头缝里溜走。
所以,诗人用了一个“捉”字,通常我们“捉”的都是活物。
整首诗串起来,全是生活里的小场景:
酸梅子、绿窗纱、芭蕉叶、野孩子…… 多普通,偏偏杨万里就能把这些小碎片拼成一一个动图:
睡前吃了梅子,醒后牙齿发酸,芭蕉伸展叶子,绿意蔓延,主人情思昏昏,一室幽静,窗外孩童笑闹,柳花飘飘。
主打一个岁月静好。
说是大白话,却处处是技巧,拟人、对比、动静结合;
说他是刻意吧,却连小孩子都读得懂。
小学时代,我们学过不少杨万里的诗——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我这个不求甚解的人,直到今天,才想起来查查诗人杨万里的资料。
看到本周周文主题是“夏”,脑海中先浮出这首诗,事实上,每次午睡醒来脑袋昏沉的时候,那一句“日长睡起无情思”都会从脑中飘过。
南宋诗人杨万里,字廷秀,号诚斋,他早年跟着黄庭坚、陈师道学写诗,晚年 “忽若有悟”,主张师法自然,“即景会心、触物成诗”,他说 “老夫不是寻诗句”,而是“诗句自来寻老夫”,形成“活泼自然、饶有谐趣”的“诚斋体”——
与传统的山水诗只将静物风景当成客体来描写不同,杨万里的诗中,将自然点滴视作有情众生,他就像手中拿着擅长抓拍的动感相机,摄取一瞬瞬 “动态”。
写到这里,我想,诗歌于我的意义与文学不与文学相关,而与情感相连。
当我在有感要抒发,为美景陶醉,为离别神伤,为岁月更迭感慨,为一个人辗转反侧……却困于词汇贫乏无法表达时,脑海中往往会跳出一句诗,一阕词,那一瞬,突然不孤单了,找到一种被懂得的确认感。
于是,我知道,某些震撼的、酸涩的、感伤的、温柔的、孤独的、黯然的情绪,那些伤春悲秋,都是没问题的,早就被前人反复体验过、咀嚼过,凝练成诗,让我跨越时空找到共鸣,是仿若近在咫尺、能够碰触的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