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摆好了,新娘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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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间,我爸我妈难得地和我住了半个月,从早到晚,轮流说故事给我听。有一天,老头老太太各自奉献了一个“新娘落跑”的故事,听得我直乐呵。趁今晚有空,说给大家听:
01 来都来了,喝了喜酒再走吧
这是我爸说的故事。他在小淹镇上初中时,历史老师姓黄,有个儿子叫黄一鸣,到了适婚年龄,谈了个资江下游的姑娘,相亲、定亲、订婚,一道道程序走过来,终于商定结婚摆酒的日子。
期间见过几次,姑娘长相普通,单眼皮藏在长刘海下,低眉顺眼,很让人放心。她喜欢到资江河里洗头,黄一鸣用铝盆舀起清洌的资江水缓缓为她冲洗,白泡沫绕着鹅卵石转几圈,缩小、散开,瞬间消失。那一刻,黄一鸣觉得好幸福,希望快点和姑娘成家,天天为她洗头。
大喜日子那天,黄老师和师母找了全镇最有名的厨子,在自家屋场摆了20桌。黄老师人缘好,客人们早早就到了,登记份子钱的礼簿拉得长长的,写满了名字。亲朋好友坐在条凳上,打纸牌、嗑瓜子、吃喜糖,木格窗上的“囍”字崭新新的,喜气洋洋。太阳快偏西,枇杷树下还没出现接亲队的身影。
大菜一个个端上桌,米酒也斟上了,黄一鸣还没领着新娘回来。黄老师和师母出出进过几十次,望眼欲穿,客人们也无心再打牌,眼巴巴看着枇杷树下的小路。终于,垂头丧气的接亲队出现了,一行数人,没有穿红礼服的新娘。
黄一鸣迎着满屋场疑问的目光,沮丧地说:“妈的,她跑了!昨天晚上偷跑的,和以前她谈过的一个男的!”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话。
黄一鸣一屁股坐下,猛抽了几口烟,忽地站起来:“大家吃吧吃吧,反正我以后要结婚的,下次我结婚不摆酒,你们不送礼,今天就算提前吃了!”说完夹起一块油豆腐,大口大口吃起来。有人跟着动了筷子,渐渐地大家都吃起来,黄一鸣一桌一桌敬酒,很快就醉得人事不醒。
02 我喜欢你很久了,我嫁给你吧
这是我妈说的故事。我妈说以前他们村上有个泥水匠,长得标标致致,个子高,手艺好,一年到头儿活儿不断,总有人请。
收入不错,媒人快踩烂了门槛。小王师傅心气高,左选右选挑了邻村的芳姑娘,高挑俊俏,尤其爱干净,每天背着一大篓脏衣服在水井边浆洗,大冬天也不间断。他们这两个村共用一个大水井,天然的泉眼儿,清洌甘甜,透明的小虾米在水草中悬浮着,村人们齐心协力维护修缮水井,饮用水、浆洗处、牲畜用水几个功能区划分得清清楚楚,方圆几里的人都喜欢来这里挑水、浆洗,顺带着聊天、歇脚,水井既是村人的生活必须品,也是最受欢迎的社交场所。
小王师傅常借挑水之名去井边看未婚妻,冬天的早上,水井上氤氲着一层温暖的白雾,小芳姑娘在青石板上用棒槌槌衣服,一上一下,极具韵律之美,白雾中绰约隐现的身影,像仙女一样美。
小王师傅准备了丰厚的彩礼钱,热心的媒婆来回张罗,很快敲定了日子。
成亲那天早上,媒人领着小王师傅去接亲,身后跟着一队拎扁担的乡亲,准备去邻村挑新娘的嫁妆,家具被褥什么的。这边村里热闹得很,酒席上的大菜早两天就做好了半成品,放电影的也在屋场那头架好了银幕,准备吃到午后三四点,早早开始放电影,好事成双,放两场。
让人意外的是,那些准备去挑嫁妆的乡亲们,拎着空扁担跟着小王师傅回来了。
媒人揣着鼓鼓囊囊的包,像犯了大错一样走到老王面前,掏出黄草纸包的彩礼钱,塞到老王手里:“唉,说不喜欢小王整天邋里邋遢,身上一股汗馊气,硬是不肯出门,钱也退了,说谁再逼她她就跳井。没办法,她爸退了彩礼钱,你收着吧!”
突然,酒席上站起一个姑娘,满脸通红,鼓足了勇气大声说:“她不嫁,我嫁!我喜欢你很久了,我嫁给你吧!”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人大跌眼镜,这是村里最内向的姑娘,却做了一件最大胆的事儿,乡亲们喝起彩来:“好好好!快答应!今天就成亲!”
小王师傅很快入戏,挽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却不太了解的姑娘,一桌一桌敬酒,姑娘的父母也在场,眼神一直跟着敬酒的人儿走,笑眯眯的,仿佛向往已久的事情突然实现,心满意足。
03 后来,他们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都是50年前的旧事,我爸妈年轻时亲眼目睹的真事儿。
在岁月的尘土里埋藏已久,被我这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挖掘出来,甚至刨根问底打听后来的发展。我爸说黄一鸣没过多久去学了漆匠,被师傅的女儿看上,结婚生子,漆匠手艺渐渐没落后,和别人合开了家具城,生意红红火火,家境越来越殷实,儿女也发展得不错,孙子孙女都好几个了。
而妈妈口中的小王师傅,那一天假戏真做,和内向的同村姑娘小清结了婚,一个是泥水匠,一个当裁缝,靠手艺过着勤劳致富的小日子。90年代后,村里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挣了钱都回来建房,泥水匠的档期排得满满的,小清姑娘不再做裁缝,专心操持家务,照顾老人,教育孩子,小王师傅家成了远近闻名的五好家庭。
我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如同王子和公主,最后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想,不管是黄一鸣还是小王师傅,面对摆好的酒席、满座的客人,新娘却临阵脱逃,那种当头一棒的难堪与沮丧无法描述。我欣赏黄一鸣洒脱宣布“来都来了,吃了再走”;我欣赏小清姑娘果断出击,当众表白,赢得幸福。在当年的小镇或村庄,一定有嚼舌头的人添油加醋,津津乐道好一阵子。
可是,那又有什么呢?在岁月的长河里,有了时间这味良药,还有什么不能过去。一切都会云淡风清,在故事里散发着陈年酒酿的甘醇,历久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