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温度
残砖破瓦是这个村子越来越少见的建筑了。因此,那座低矮的红砖黑瓦搭建而成的小破屋子格外显眼。年日久了使得房子的地基陷入土里一大截,支撑那两扇木边窗户的是两块缺边少角的玻璃。朝里开的木门上还残留着几乎是好几年前贴的春联,春联纸已经泛白了,透着微微的粉红。
我和我爸路过那座红砖矮房,我看见那个赤脚穿着凉拖鞋端着铁盆出来倒水的老人,我下意识的裹紧了我的羽绒服,不襟打了个寒颤。我爸凑过来,小声对我说,这个老人可怜,四个儿子,只有一个当兵的儿子会回来看看他。我惊讶的看了一眼我爸,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的爷爷。
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这个年纪的老人为了这句话努力生活了大半辈子。农村更不一样,他们给孩子的物质生活,都是用担子挑出来的,用锄头刨出来的。老了以后能享福是田间地头淌过脸颊的汗珠的安慰。
现在,他什么也没有,只有偶尔的一个孩子的驱寒问暖。
乡下也是悠闲自由的,路上遛弯累了便可以随便在一家门口停下歇脚闲聊。几个阿姨好久没见我们家人了,从堂屋端出凳子,坐在奶奶家门口闲聊了起来。
她们说着新鲜事,绘声绘色。
几户人家之隔的一个房子里,只有一个老妇人独居。她有一儿一女,儿子不成器,赌博成性,偷窃成瘾,几度入狱,女儿实在冷漠。她家的以前是被拿来说笑的,现在是被拿来叹息的。
老妇人没有积蓄,唯一收入是村长帮助她申请的低保。那一年几百块钱的收入,让她至少可以不饿着。
一天夜里,老妇人像往常一样睡得很早。那一小扇窗也没有任何防盗措施。也是,她没什么可以被偷的。
可是第二天,她醒来,那装着仅有积蓄的抽屉却空空如也了。
那晚,她儿子回来了。
她躲在昏暗的破屋角落,几近瞎了的双眼流着无奈的泪。她也不能撕心裂肺的哭喊,心灰意冷是她活着最后的感受罢。
她实在不小心,做农活时一只手摔脱臼了。谁会关心她呢。直到现在,她的那只手还是脱臼的,太久没有医治,那只手永远只能这样这样了。有时看见她,双目无神,一只手随着身体的运动而甩动着。活着却像个将死之人。
她女儿来的时候,什么也不会做,她来了,就是诅咒的恶魔来了。她扯着嗓子,对着生她养她的妈妈说,“你怎么不去死哦,你怎么还不死哦,你死了多好哦”。
所有人听到这件事无不惊讶,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儿女呀?
是呀,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恶毒之人。
儿女不孝是后半生痛苦难熬,父母失策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年,他爸还在的时候,他被查出来尿毒症。那时还是中期的,换一个肾也许就好了。他爸他妈各自揣着一笔存款,七千块钱医治生病的儿子太奢侈了,他们都说没钱。儿子腹部积水,肚子日益胀大,他痛不欲生,可是父母仍说没钱。
最后,老爷子是死了。这老孀妇才焕然大悟,自己和死去的老伴是造了多大的孽。她每天给床上的儿子翻背按摩,端屎端尿。她儿子不怨她,他痛苦的时候就咬着牙。正是这样,她更无法面对儿子。扛过了这些年,他活着也只是不让亲人痛苦,他活着,自己更痛苦。
年后啊,他家传出一阵阵哀嚎声。他没熬过这个正月,急慌慌的与家人、与这个世界告别。痛苦的人生,结束了。
闲人们也不愿再提那几年的事了,终究都是让人不愉快和伤心的。
母子彼此相依为命多温暖啊,存款不多,吃饱穿暖,新鲜事能有一个人能听你说,最关心的人就是你。爱意满满的。
家里人聊天聊起了不久前的一个晚上。说是附近一个人来我家唠嗑,他是个光棍,现在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他爱喝酒和打牌,工作也不稳定,没有固定收入来源,因此贫穷而没有媳妇儿。但是人们从不说他不好。
和他相依为命的是他的老母亲。
说来也是可爱。那天是晚上八点多啦,外面还是飘着雪,他来我家串门,抽着烟烘着火聊着天。家里的门被敲响了,打开门,是他的母亲。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外面只披着一件棉袄,关着脚穿着拖鞋。她打着电灯,朝里屋喊着:“儿子呀,这么晚了,回家睡觉啦!”说罢,屋里人便看着他放声大笑着,屋里人笑他快六十了,还离不开他妈。他朝大家笑着摆着手说“我老娘哦”,一边快步往外走。关上门,他扶着母亲回了家。
他家有两层楼,母亲睡在一楼,他睡二楼。家里有两台电视机,一台黑白,一台彩色。他用黑白,妈妈用彩色的。
即使是两人住的两层楼的房子却也是热闹。
村子很小,尽显人生百态,看透了他们的过活,旁人也别再犯傻了。能有多少人是一直为你付出的,扪心自问。漫长人生,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别慌废了一直陪伴你的人的那颗爱你的心。
冷与暖是人生温度。
现在,你的人生够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