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日渐变淡的关系（一）

那是一个稍显慵懒倦怠的下午，我正漫无目的地摆弄着手机，电话响了，是我最好的朋友陈彤打来的，我有半晌的迟疑。

我为什么会迟疑，因为我现在能接到的电话除了杨先生和孩子老师，就只剩下快递和骚扰电话了。而我最喜欢接的是快递和骚扰电话，因为最好打发，“给我放快递站吧，谢谢。”“哦，谢谢，我不需要。”偶尔熟人来电话，我就会嘀咕，有什么话能不能不说，一定要说可以上微信啊……

短暂的迟疑后，我接通了电话，“陈彤，新年快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太意外了，你吃饭了吗，哦，你今天上班吗？”长时间没有和陈彤电话交流，我居然语无伦次，都有表达障碍了。

陈彤说现在除了家人和客户，能打电话的人不多了，能在微信上说的，绝不打电话，能用文字表达的，绝不发语音，能用语音解决的，绝不发视频。我表示非常认同，我们的联络方式看似越来越便利，但我们越来越不想交流。

我告诉陈彤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在讲这件事之前，我有必要介绍一下接下来会出场的人物关系。王子浩是我的邻居，也是我和陈彤的初中同学。王子浩这人很侠义，结拜的弟兄很多，每年都有兄弟来给他拜年，张卓尔就是其中之一，我和张卓尔很熟，算是蛮好的朋友。

初三晚上，张卓尔突然就给发来语音，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通后，我们没有正常说过几句话，整个过程就是他不断要我开视频，我从传来的声音能听出，当时在场的人不少，肯定有我不认识的人，弄不好还有我不想见的人。

我借故说今天没梳头，没法见人。张卓尔不依不饶，就这个话题掰扯了很久，我们两个都很倔，王子浩见僵持不下，接过话头，说就他俩在，要我不要紧张，多年未见，想看看我。论辈分，我该叫王子浩叔叔，对他，我自然有种亲近感，没来由的，我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陈彤的消息，她回来没有？”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冒出这样傻里傻气的话，我早就在朋友圈看到陈彤回家的动态。

王子浩一愣，“我不知道，最近没和她联系。”“哦，那你回家肯定没看到她咯。”我当时的大脑一定进行了刷机，怎么会一傻到底，王子浩如果反应过来，指不定怎么想我，这纯粹是没话找话，想化解尴尬，谁知更尴尬。我把我们的对话告诉陈彤时，陈彤笑坏了。

我和张卓尔的语音聊天进行到十多分时，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我们的对话框显示：通话中断10：28。我莫名感到一阵轻松，同时，又犹豫了一下，我要不要再拔过去，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我给张卓尔发了一条消息：可能是我这边信号不好，卓尔老友，新年快乐，2023更健康，更快乐。我一直没有收到张卓尔的回复，那段通话像梦境一样虚幻，但对话框留下的痕迹告诉我，不是梦。

我对陈彤说，在通话中，感觉我和张卓尔他们关系挺好的，热热闹闹，但我自己能感觉我与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宽。

陈彤不无感慨地说，是啊，好多表面和你很亲热的人，实际真的没那么亲热。陈彤给我讲了件小事，她在老家有个结拜的姐姐，年前，姐姐热情地表示，陈彤回老家的话，一定要见见面，叙叙旧，很想念她，姐姐还给陈彤准备了一些好吃的，这说得陈彤心里暖暖的。

陈彤回老家后，去镇上办年货，想着和姐姐见一面，就给姐姐发了消息。但直到陈彤返城后的第三天，姐姐才回复：彤彤啊，实在不好意思哈，过年期间实在太忙了，没来得及回复你，你还在老家吗，有空的话我们见见。

陈彤五味杂陈，呆呆愣了好久，她高估了姐姐的热情，也高估了自己在姐姐心中的份量，“姐姐，我在上班了，有点忙，回聊哈。”陈彤说，成年人有时还不如孩子坦诚，睁眼说瞎话倒是信手拈来。

我问陈彤，今年同学群还吆喝着聚会吗，陈彤说，有几个说要聚的，不知道聚没聚，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回家的消息，我不想聚，没意义，很多人聚会就是为了刷存在感，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不如陪陪老人，看看房前屋后的青山绿水。

人的感情是很玄幻的东西，以前我们的感情很好，确实是真的，现在我们的感情很淡，确实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