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玻璃杯与梦

大学毕业两年后的张先生靠着父母的支助很快在市区买下自己人生的第一套房子。那是毗邻农贸市场的一套不错的二手房子，虽然站在朝南的阳台上可以看见从不远处发电厂烟囱冒出来的滚滚浓烟——让这幢小区楼的外墙因此一天到晚总是灰蒙蒙的，但毕竟这是一套不错的二手房子，80平方米，与未婚妻两人居住绰绰有余，可将来一旦有了孩子或将老家的双亲接来，就要显得局促了。

不管怎样，人生大事总算解决了一半。等他银行账户有了一些存款，并且买下一辆过时的手动挡轿车后，他就向现在的妻子求婚了。一切来得如此顺风顺水。夫妻俩很快有了一双儿女。

毫无疑问，张先生的生活是幸福美满的，工作稳定而体面，并且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但我现在要说的是，最近这段时间，张先生总被一个隐隐揭示着不祥的梦境所困扰，该怎样形容他每晚梦到的情景呢？张先生梦中所见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对了，应该是在自己家里，他一拍脑门……最初几天的梦只是由一些模糊而零星的片段组成，第二天回忆起来颇费心神。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梦境变得越来越清晰和完整，张先生终于意识到，像播放连续剧一般，每次他梦中所见的就是自己白天的经历。这并非简单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解释得清楚。张先生莫名的感觉，梦中的场景虽然与现实别无二致，但那绝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那是另外的空间。梦中的自己并不是他自己，梦中的家人和亲朋好友也并非他所认识的家人和亲朋好友。我是什么？梦中的我存在吗？又在哪里？张先生反复思考诸如此类的问题。因为每次在梦中，他所观察的角度没有任何改变，并且无一例外都是第一人称视角。他在以过客的身份和视角看着自己，观察自己白天的经历。所以张先生不得不在脑海中勾勒他在梦中所扮演的角色。

“像放电影一般，当镜头逐渐拉近，我会想象自己究竟是什么？我就躲在我家橱窗、书桌或衣柜的角落里，默默的窥视着梦中那个自己的背影，好像是本书、我书桌上的笔筒、玻璃杯或者别的什么物件。是的，我竟然梦见我是个玻璃杯之类的东西……我不觉为这个想法感到可笑。”张先生跟朋友说起了他的经历，“简直荒谬至极！”

“那么接下来呢？有没有把它弄清楚！”这名朋友饶有兴致的问，“你给自己的解释是什么？”

“事情还没结束呢？”张先生说，脸色徒然间变得凝重起来，“就在昨晚，我梦见黑暗中有个声音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

张先生引而不发停顿了一下。

“难以接受的是，它竟然把我称之为梦中人……”他无不大惊失色。张先生回想当时的情形，梦中那声音如此对他说：梦中人你好，不介意的话，我姑且把你称之为梦中人吧！我得跟你说，一直以来，我反复梦见一个奇怪的情景，该怎么形容我的梦呢？相信你也像我一样为难过，但我必须得说清楚，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叫张先生的人，在每晚的梦里，我都会从张先生的眼中看到我一天的经历。说来可笑，我所梦见的张先生，他也经常梦见我，但他是否像我一样已经留意到他是通过另外的视角去观察梦中的自己？我不得而知……这个时候，想必你已猜到了些什么吧！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我就告诉你我想到了什么，呵呵……我在想，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跟你见上一面。啥？你是在说隔着梦的纱窗吗？是你梦见了我，还是我梦见了你呢？也许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吧……好了，我的梦该醒了……在此之前你可以称我为X。当然，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生活中的某一样物件，玻璃杯、书桌上的笔筒又或者是本台历之类……就像我把你叫做张先生一样。

“我是什么？X又是什么？”张先生喃喃自语，恍若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