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

三年前，挑来选去，我发现我爱的男人送给妓女的是复古正红色。那时我还年少，我问阿姐是不是只有成为妓女，喜欢的人才会送给我口红啊？

阿姐说，傻孩子，胡说什么呢，不能喜欢男人。娘说了，我们还没到春心萌动的年龄，我明年就到了，你才14岁，再等三年吧。

我听阿姐的话，很遗憾没有等到三年，就被爹卖到青楼，阿姐也被卖给富贵人当小妾。

现在的我，已经学会和各种各样的男人搭讪。即使是非常正经的男人，老鸨也不让我放过。我现在应该是你心中的交际花了吧，我爱的男人也经常来天上人间。可即便你在隔壁包间里花天酒地，也不会和我打招呼。

你就是这样的男人，提了裤子不认人，可我偏偏爱上你，爱上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模样。

我最喜欢复古正红色的色号，可客人总让我涂上樱桃红，我讨厌这种颜色，可是深处此楼，我有什么办法呢？

有一天，看见你送女孩子口红，你走之后，女孩子把口红扔在垃圾桶。夜里睡不着，我偷偷下楼去，从垃圾桶捡起最喜欢的复古正红，如果你是送给我该有多好，可你始终没有搭理我。

我必须讨好色的男人欢心，其实时不时回头看你在干嘛。你总是和不三不四的女人过夜，按照顺序今晚该到我了吧。可是今晚是小红，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呢，哪怕说一句你好。

来这里已经一年，想起一年前我刚来，是你保护我不受坏男人欺辱，是你替我受别人拳打脚踢，是你答应我会带我离开这里。可是后来，你变得越来越冷酷，我每次在包间等你，你都会放我鸽子，难道你忘了当初的约定吗？

我有次晚上被客人打耳光，你提着裤子冲过来，把客人腿打骨折，你既然不爱我，为何要帮我？如果你爱我，又为何不带我离开，而你也躺在包间里寻欢作乐。你知道吗，这些男人很恶心，我的每一个夜晚，都像是十八层炼狱。

但我还是要涂上复古正红，按时上岗。每当有人把我按倒，我都会叫你名字，我知道你会来救我，可是时光，它从来不停留，冷冷的双手在我身上抓，等你来解救我，可屡屡等来臭男人，等来心凉，等来失望。

我在深夜总是哭，听见你在隔壁包间的呻吟，你是这里对我最好的人，可你放纵自己这么久，为何不带我走啊！

有一天傍晚，我正陪客人喝酒唱歌，你突然冲过来，按住客人一顿毒打。你拉着我说要带我离开这里。

那夜，会天大雨，你带我骑着白马离开。一路穿过千山暮雪，两人影子向谁去？

你说去京城，辜负当年箫鼓，荒烟依旧中原。一路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山也羡，路人最倾慕，千秋万古，为留待后人佳话，你我狂歌痛饮，你倒在三更鹅毛大雪里……

第二天，京城的韩大夫说，你得了性病，会全身溃烂而死。我非常痛苦，我求韩大夫救你一命，其实他也没办法。

如果没办法，就让我陪你度过生命最后的旅程吧。我带你来到燕山，这里皑皑白雪一片，尽管漆黑的夜晚，也被雪映照成白天。我给你做饭，给你唱歌，给你擦身子，带你去山上看野花盛开。

直到有一天夜里，我突然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我跑出去发现你在院子里打滚，我跑过去扶你，你说不要过来，我眼泪不住流，就这样看着你打滚，最后断气……

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摹本已写，而墨香不褪与你同留余味。我想找回与你的记忆，当我再次走进天上人间，又看看你常来的包间，门敞开着，里面换了一个男人。

时间又过了一年，我站在楼顶上望向燕山，每年我都会去看你，而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因为只有天上人间才有你的回忆。

我又涂上复古正红的口红，去接待下一个客人，当照镜子时，铜镜里的女人真是虚伪，连口红的颜色都那么假……

大明朝276年，满族人攻进京城，我带孙子孙女逃亡去燕山。站在燕山脚下，我告诉他们，35年前，我曾和爱人住在这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后来，他……

“奶奶，后来，他怎么了？”孙子问我。

我说：“后来，他化作燕山的风雨，来守护我们啊！”

那一年，明朝灭亡了。

可关于明朝那些事，那些人，我始终难以忘记。初次见你时，你拿着一把纸扇，你那微笑如沐春风，而那春风十里都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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