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星(十四)
14"治病也讲究对症下药啊,坐在这里空谈能想出什么法子,干脆侯施主领我们去看看哪位姑娘到底是何方仙子,才让你这么魂萦梦牵。"
“不用找了,我就是。”门前忽然飘来轻快活泼的女声,眼见一位身着紫衣,发髻高束的女子朝众人缓步走来。
她把手放在小和尚肩上,对他嫣然一笑。
“刚才听见有人说要找我,是要买酒吗?”她靠着小和尚和尚,拿出来一壶瓦罐酒,烟视媚行对众人。
小和尚愣神之间侯喜赶忙给女子递来一张凳子慌张失措让她坐下。她自顾自打开酒壶,把侯喜杯中残余地茶水倒了后将酒斟满,一口饮尽。
“喝茶做什么,寡淡无味不说,还被人称赞能品出人生,哪里有什么人生,我看只有这酒里才有人生,炽烈热情,不过一场醉。”她举杯,不顾对饮无人。
大家沉默看着她,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将一缕鬓发绕于耳后,对着杯中物继续饮着。从她来到现在,给小和尚一种感觉就是自然,一种浑然天成的自我的自在。小和尚对紫衣报以欣赏的目光,像这种气质佳琪的女子,又怎么能看上侯喜这种迟缓油腻的胖子。
还是侯喜打破了这阵尴尬的氛围。
“玮娘,你来干什么。”侯喜话语间毫不掩饰他的局促与欣喜。
“我来看看你这个死胖子搞什么名堂,什么时辰了不去店里照顾我生意和俩和尚闷坐着,干嘛,学佛念经呢?”
“不不不,只是在交流,二位大师正在游历,听他们的见闻实在令人神往,以至忘了时间。"
"哦?你还对这些东西有兴趣?我以为你这辈子就和算盘面碗过了呢。"
侯喜摸摸脑袋,嘿嘿傻笑。那个叫做玮娘的女子睨眼不满他的憨样,将酒壶往他一推。
"这壶就当是你给我赔罪了,一两八文,拿钱来。"
"好说好说。"侯喜如获大赦,随手翻出七八两银子,全部轻手轻脚放在玮娘当前,这才小心翼翼把紧缩着的脖子探出来,继续陪着笑。
"这位女侠,小和尚今天我也是长见识了,卖东西居然能这等高明。"小和尚发自肺腑赞叹着。
"关你什么事,没看到茶都凉了吗?还不快走,赶紧游历去,傻呆着干嘛。"
"玮娘施主,小僧可没招惹你,说话那么冲对身体可不好哦。"
"好了好了,大家别再争了,天色已晚,今天玮娘又难得过来,小店今天关门歇业迎客,诸位意下如何?"侯喜嘻嘻哈哈打了个圆场,将店门关了后招呼厨师做几个小菜,站在了老和尚旁边极为自豪对玮娘介绍道:"这位是来自神山的高僧,研习佛法多时,造诣精深,对世人慈悲且心系天下苍生,简直是佛门大智慧代表性人物。"
"这位小师父也很棒,理论水平极高。"
"那你说说自己是哪路货色?"玮娘饶有兴致地揶揄嘲讽。
"我不是什么好货色,我是被你拒绝的那个癞蛤蟆。"侯喜不经思索地说出这句话,坐下来低着头,又抬起头,直视玮娘,目光炯炯。
“小胖子,姐姐告诉你一个道理:女人是需要穷追不舍才能骗到手的哦。”
侯喜听闻这句话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急匆匆站起身,又坐了下去,最后还是站起来开始不停地踱步。他一把将酒壶饮干,哆哆嗦嗦问了句:“意思是还有戏啊?”
“没戏,指定没戏了。”小和尚心里想。
但老和尚却不这么想“原以为天道酬勤单是在形容事业与理想,没想到感情也有这一说。”老和尚作欣慰状。
众人都等待玮娘给一个明确的答复,侯喜身体僵直,止不住的颤抖。
“噗嗤。”玮娘被侯喜的模样逗乐了,“你看你这熊样,说说看,到底哪里喜欢我。有多喜欢。”
侯喜一愣“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啊。”
“是要你具体描述一下你的喜欢。”小和尚探过去提醒说。玮娘和老和尚都托腮望着他,一脸期待。
侯喜清了清嗓子,平静而舒展地娓娓道来:“这算是让我讲情话吧,我第一次被人要求讲这种东西,我有点紧张,讲的不好还请见谅。”
“果断点胖子。”
“那我就说吧,我这个人挺胖的,喜欢一个人这种事和胖瘦关系不大,但我估计你喜欢瘦的会多一点,所以再往后的时间,我会尽量少吃一点。”
“然后呢?”她问。
“我说过我理想的生活是年迈时有一双子女,一位听我吹嘘年少时轻狂的家后,还要有一颗枇杷树,想想都觉得美。”
“可我要的不是这些,这些对你来说很美,对我却索然无味。”
“所以那些我都不要了啊,可能放弃自己理想的生活就是放弃了自己选择的人生,但我们生意人最懂取舍,说白了就是会权衡利弊,判断主次。理想的生活确实美妙,可假如和你比较,还是要你好了。"
“啰啰嗦嗦,比来比去,该打。”
“你把我打趴下了,我还是要站起来。我爸哄我妈说爱情是长相依,拉面师傅骗店里的小二说爱情能用钱买到,可能你认为爱情是志同道合的两人远走天涯,至于和尚们的爱情观大概是忍耐和克制吧。”
“捡重点说,我要你打动我。”
“至于我嘛,只要一想到你,就能幻想出无数场景,清晨六点的吻以及想触碰却收回的手。我顶讨厌说自己对爱情怎么怎么样,我只会说对你怎么样,你确实美到我了,这也正是不善言辞的我这种人能自然表达着非分之想。”
他继续说“嗯,其实还有好多想说,但又会觉得没必要。会不会这就是喜欢的特征,实在令人优柔寡断,患得患失。”
“不如总结成一句话?毫无逻辑地赘述让我很无奈啊。”她笑得开心,眼眸弯成一泓沙漠里的泉,一碗新鲜出炉的面汤,沁他心脾,暖他心窝。
“骁勇是爱,不假思索是爱,犹豫该不该让你答应我,大概是像我这种唯利是图胖子的,欲说还休后难以名状的爱。不过我很喜欢你,喜欢到睡不着觉。”
“光喜欢还不够哦,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我把你帮忙的店盘下来了,就在昨天。”侯喜得意的说。
“什么?”话音刚落,众人都很吃惊,尤其玮娘唰得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问“你确定没有开玩笑?”
“没有。”侯喜很干脆,答得时候腰杆蹦得笔直笔直。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特别的胖子。”这一瞬间,玮娘第一次觉得侯喜和其他狂蜂蝶浪般说爱她的男人有本质的不同,这个胖子,也许是真的很用心,非常小心翼翼地在喜欢她吧。
“我不是个特别的胖子,我只是特别喜欢你罢了。”侯喜笑得很憨厚,嘴角将要咧到耳根,眼睛将要挤成绿豆,很丑,却很开心。
“侯施主敞亮啊。”小和尚由衷赞叹着侯喜的壮举,老和尚心里也甚是激动,即便与自己无关,不过天下间最动人的场面就叫做柳暗花明,虽然尚不知玮娘答应侯喜的求爱与否,但鼓起了勇气的人,即使是最平凡最势利的胖子,身上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你买店做什么,要我给你打工啊。”玮娘双手环抱,神态娇憨,眼里投射出点点期待,这个女人的确很美。
“其实是想让你做老板娘啦。”侯喜上前一步,贴近玮娘说道,只有他自己清楚,那家酒肆的老板有多会讲价钱,他已经将店里所有的余钱全砸在了买店上,不为别的,只是给自己这份沉甸甸的喜欢有个交代。
“不开你的分店了?”玮娘面对逐渐靠近的胖子,没有退步。
“不开了。”
“可你也不会经营酒肆啊。”
“你来就好了,总之轻车熟路的。”
“都没问我答不答应,就让我给你出人出力啊,想得还挺美。”
“那我侯喜现在问你,玮娘答应吗。”侯喜憧憬地对着玮娘问。
“我可以考虑考虑。”玮娘皱了皱鼻子,娇蛮地说,“公平起见,你要是开垮了,还是得付我很多很多,至少从我遇见你到现在的酒钱。”
侯喜双手习惯性来回磨磋,却是惬意到了极点“这样挺好的……挺好的。”
老和尚目睹了这令人感慨的一幕,长叹口气,转头对看着花痴状正沉醉其中的徒弟说:“我现在倒也越来越想我那位故人了。”
小和尚睥睨一眼,不屑地说:“你有人家这般阔气敞亮?也不知道那位老姑娘现在嫁作哪家,说不定现在也儿孙绕膝了吧?”
“说什么呢?”老和尚气急败坏,拿着面前的茶水往他身上就是一泼,小和尚急急躲开做出一个鬼脸。
“真是一双壁人啊。”老和尚不理他继续感叹。
“既然已经大圆满了,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呢?”小和尚说道。
“见证幸福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不要急躁嘛。”老和尚不舍这大好的良辰美景,对徒弟摆了摆手。
玮娘听见两个和尚的对话后被逗得笑了“怎么?是觉得我答应他了吗,你们俩还起上哄了。”
老和尚拿起两只酒杯走上前来,斟满后递给了她们。“玮娘施主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你的欢喜,老僧也经历过情爱一事,明白一位女子眼神里流露出这种欢喜意味着什么。”
“大师,不妨仔细说说?”侯喜接过酒杯,问道。
“说不得哟。”老和尚笑着说道。
小和尚走到三人中间,自顾自得说道:“其实玮娘并不是喜欢她口中所说的云游诗人与书生,她喜欢的只不过是能成全她的人。怎么理解呢,姑且举一个例子吧。”
小和尚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们刚巧遇到过一个书生,一个并不是那么纯粹的书生。他还有一个弟弟,他们祖上是猎户。呃,不过他确实是一个书生。”
玮娘与侯喜对视,相互表达着不解,她问“小师父提这个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哈哈,就是觉得玮娘是喜欢你的嘛。总之就是觉得书生和诗人于她不合适,总之就是觉得你俩比较合适。”小和尚本来想举一个例子用来证明侯喜是比那些人值得玮娘选择答应的,却发现这样的例子并没有什么代表性,而且玮娘好像也真的同意了侯喜的求爱。
完成这种生搬硬套必定让人觉得尴尬,所以最好在它萌芽之前扼杀掉。他打住了自己准备举例子说明玮娘同意侯喜这件事的合理性。
小和尚心情突然就被空穴来风的坏情绪搞得十分低落,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一个傻子,还是属于非常低等级的那种,他已经旁观过不少的悲欢与追求,每个人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而他却老是活在他不假思索的另一半人生里。
他现在发现有些东西根本不需要证明,是不言而喻的。玮娘的眼神不言而喻,师父的那句说不得不言而喻,侯喜便更不用说了。玮娘的确喜欢能成全她的人,但刚才看见他们听到这句话古怪的表情后他就懂了,人家都是知道的。原来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傻瓜,每个人只不过是刻意扮演着糊涂的样子,用来推进人生剧情的发展。
“而我为什么要充当一个讲道理说结论的角色呢?”他这样问着自己。他再也不想冒出头来说话了,因为无法给自己下意识的话一个有意义的结果实在是令他崩溃的一件事。他还是无法摸清楚自己无端落寞具体的原因,这让他越来越着急。周围人的动作表情变得迟缓,连空气的流通都仿佛停滞了,思维却如掉了发条胡乱摇摆的机器,发了疯似的不受控制抖动,声音很大,动作癫狂又乖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