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扣子
“我听说咱们年级一半的片儿都是你这儿流传出去的,真的假的?”
“哈哈哈,没有没有,都是误会!”
这明明也不算什么光荣的事情,为什么我觉得他这口气是这么得意呢……
这哥们儿叫刘昊,人称片儿王,他说从苍井空到吉泽明步,他一个都不认识,那“天真的”小眯缝眼,我差点就信了。
高中是个懵懂的时代,男生们对老师不怎么教的知识有着强烈的好奇心。然而因为没有正确的引导,很多握有珍贵资源的同学不幸走火入魔,练出了一脸的猥琐相貌。刘昊却不属于这部分人,相反,这小子在女生面前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情商不是一般的高。
高三的时候,他和一个叫双双的姑娘好上了,那会儿面对高考,谈恋爱这种事是明令禁止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得手的。八卦到他们的感觉就是突然有一天你脑子里出了一堆问号:这俩怎么又在一起出现?为什么我要说又?没听说表白啊?没听说在一起了啊?
高手就是这样,你以为他没出手,其实他已经收招了。我至今还记得,他鬼鬼祟祟的拿出一袋红糖然后去接热水,最后把温热的杯子交给一直趴在桌子上的双双。细心是他的本事,那时候我们十七八岁,基本都是独生子女,这么会照顾人的恐怕也只有他吧。
后来上大学,大家考哪的都有,天南地北,于是班里男生维系感情的东西叫做《英雄联盟》,刘昊不玩这游戏,我们见面便没有那么频繁,我对他的八卦知道的总是慢一步。我知道他和双双分手了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和酱酱在一起了,我知道他和酱酱在一起了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分手了,我知道他和酱酱分手了的时候,他其实……好吧,我断档了,之后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清楚,总之这小子把我们打游戏的时间都用来泡妞了。
所以大学毕业之后,我们一大帮都是一直光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女生相处,刘昊却是经历了不少感情,情商上完全是俯视我们的。时值大家从全国各地上大学归来,工作也都是没什么鸟事的闲职,时不常的便要聚一聚,讨教刘昊最新的班级八卦该怎么看。每次刘昊都用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我:
“砖哥这你都不知道?”
“砖哥你想知道吗?”
“砖哥你现在知道的是什么?”
“哎呀砖哥你这差的太多了,咱们下次再说吧,我先走了。”
我:“……”如果活在二次元世界里,我估计我脑门上肯定有那个四个折勾靠在一起的符号。
大家一直对刘昊的追姑娘本领佩服的五体投地,所以当有一天刘昊说聚一下给大家分析分析众人怎么还没追到姑娘的时候,大家纷纷表示会拿好笔记本和碳素笔,准时去就餐。只有我表示自己实例知识欠缺太多,就不上这个提高班了。当然,我心里想的是不就是分析分析为啥追不到姑娘吗,我为啥追不到,我不比你清楚吗!
然而让我咂舌的是,众位屌丝吃过那顿饭后两个星期之内,纷纷追到了如意好女友,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五黑战队人凑不齐了……
我对那堂课是耿耿于怀啊,没去听的懊悔之意一直盘旋于心头,一有机会就探听刘昊究竟给出了什么锦囊妙计。然而逆袭的前战友并不能准确表达刘昊攻略,说只能等下次开课或者单独找他补习一下。偏偏他工作需要,说要被公司发配到长白山那边去出差,得去好长时间才能回来,而且在那边要过清苦日子,住的地方的照片发给我们看的时候我们都皱起了眉头,确实有点太破了。
他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我本以为他是没能受得了那边的苦,不想他说他是回来看病的,具体什么病,他也没有细说,一如曾经那些八卦,三言两语带过。
再后来,他就住院了,哥儿几个约了时间去医院看他,不巧正赶上我换工作,没有一点闲工夫,就没和大家一起去。再后来,一直忙着,时间长了,以为他也回归了自己的生活,便忘了这件事。
有天我照例把租房信息发到朋友圈里之后,刘昊突然问我有没有好一点的房间,我就跟他聊了起来,随口问了一句:“应该已经出院了吧?我也没去看看你。”
没想到他回应我说还没出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就想推掉身上的一些事情,发了语音过去:“居然还没出院,我去看看你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点过去。”
“不用,我啥也吃不了,最近可能还要做手术,等安顿好了吧。”他用文字回应着我。紧接着又谈起了租房的事,原来是他的女朋友在租自如的房子,他想问问情况,捎带着我就开他的玩笑,臭贫几句。最后决定那就过两天等他做完手术再去吧,既然都这么说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几天后不是他联系我,而是曹华龙。传来的也不是手术顺利完成的喜讯,而是手术引起脑淤血的噩耗。我心里咯噔一下,脑淤血最轻的恢复之后恐怕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于是我不敢再想下去。
紧接着,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刘昊这次病的这么严重,远远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轻描淡写,我看不出他不想跟我谈及他的病情,亦如我曾经看不出他是如此心思细腻之人。
之后他便一直昏迷着,每天连家人都只能去见一会儿,更别说我们。
11月12日,刘昊因病医治无效不幸逝世,虽然早就知道这种可能,可是在得到消息之前心里总还是一直那么期望着,总是觉得说不定就好了呢,说不定哪天又醒过来开口臭贫了呢。可是希望什么的一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在现实面前显得这么无力,在这个世界上事情的发展,从来由不得任何一个人,生命不能承受的东西太多,人太脆弱。
14日,第一次严肃的扣上西服的最后一个扣子,葬礼如期举行。告别遗体的时候,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失去灵魂的躯壳,那是他,依稀能认出他的相貌,那不是他,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如同蜡人般躺在灵堂的中央。我突然想起那句“等这边安顿好。”,一时间百感交集,大概人是永远没法预测下一秒的,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根本无从知晓。会发生的就这么发生着,23岁,独生子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光是想想心里也堵的厉害。世事太也无常,那些无力改变的事实,与其说是接受,倒不如说是承受。
若是有来生,活个长命百岁吧,把这辈子没活够的补回来。
——谨以此文,纪念已故同学刘昊